陸遊的詩《殘夢》怎麼解讀?
陸遊是南宋著名的愛國詩人。他不像其他詩人,是興緻上、應邀請才作詩,他是把詩當作日記來寫的,所以産量極高。而他這種極高的産量和不錯質量的詩,在當時代非常重要。因為南宋初中期,詩詞合流非常明顯,大部分文人都用詞牌形式來抒發志氣,形成了詩的空窗期。
也就是說,詞牌走了豪放派的路子,把原本隻屬于詩的高大上的情懷抒發也搶走了。所以,這段時期是宋詩最低落的一段時期。而陸遊憑着一己之力,靠着才情和勤奮,硬生生扛下了宋詩的大旗與詞牌對抗。
其實大家都會有這種感覺,宋詩自王安石、蘇轼(詞更出名)、李清照(詞更出名)之後,到南宋末年範成大,楊萬裡中間,好像是沒人寫詩的。
其實是有的,就一個陸遊。
但是陸遊的詩作太多,龐大的基數對應出來就是精品率的降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本人應該也不在乎。所以林黛玉都教香菱學詩不要學陸放翁,實則是陸遊的詩精品雖多,平常之作更多。
同樣由于數量大,在字詞的運用上難免會出現重複,這和個人使用習慣有關,我們今天很多朋友在創作詩歌也會發生這種問題,即使在如今文字、詞語如此豐富的情況之下。有朋友肯定會說,崔颢的《黃鶴樓》用了那麼多“黃鶴”,不還是好詩?時代不一樣,社會精細化、文化進階化都不一樣了,你幹嘛去和千年之前的人比?
上次分析了湖南詩人得了獎的那首七絕和七律的時候,其實她的詩就有這個問題,兩篇完全不同内容題材的作品,都得了一等獎。但是兩首詩裡面都出現了“流光”這個詞。這沒什麼問題,但是從側面反映出詩人對這個詞的熱愛和詞語積累的不夠。有點扯遠了,這文章大家自己去看:《如何看待李靜獲“詩詞中國”傳統詩詞創作大賽一等獎?》。這裡不再複述。
陸遊這首詩也有這個問題,當然這和他的創作量太大有關系。
《殘夢》
少時鐵馬蹴河冰,老去摧藏百不能。
風雨滿山窗未曉,隻将殘夢伴殘燈。
看第一句,想起了什麼?對了,就是他那首著名的《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二首》中的第二首: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看,都是做夢,都是鐵馬冰河。這兩個意象是成功的,到如今已經成為了成語,泛指塞外冰雪,刀馬縱橫。其實我們把這兩首詩連在一起就很好理解了。
别急,還有。《題搨本姜楚公鷹》:
弓面霜寒鬥力增,坐思鐵馬蹴河冰。
海東俊鹘何由得,空看綿州舊畫鷹。
陸老果然愛極了“鐵馬蹴冰河”的意向,當然這應該是他早年關外經曆留下的印象。而且我們注意到,陸遊使用的是“蹴”字,也就是“踢”,而不是“踏”,這是有區别的。“蹴”更多地表現的是馬蹄上揚的動作,所謂“蹴鞠”嘛,就是踢球。這就比馬蹄落下更有奮進、激昂的意思在裡面。
還有“摧藏”,這個詞如今已經沒有了,從來也沒有比較精确的定義,在這裡應該是取《孔雀東南飛》裡面“未至二三裡,摧藏馬悲哀”的意思,就是傷心,非常傷心。
宋詩用詞,就是講究。
搞清楚這些題外話,再來看這首《殘夢》,解讀起來就太容易了。
“少時鐵馬蹴河冰”,年少的時候鐵馬冰河,縱橫關外。
“老去摧藏百不能”。上了年紀了,什麼都幹不了了,讓人傷心啊。
“風雨滿山窗未曉”,從夢中驚醒過來,窗外風雨滿山,天未破曉。
“隻将殘夢伴殘燈”。隻有将就着未燃盡的油燈,回味着夢裡的青春年少。
這首詩和“鐵馬冰河入夢來”那首還真是完美契合,一首入夢,一首夢醒。抒發的情感也差不多,隻是“入夢來”的時候還年輕,“尚思為國戍輪台”,而到了《殘夢》這裡,就是“老去摧藏百不能”了。
最是悲傷,并非身陷絕境,而是英雄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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