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我們最為熟悉不過，尤其對于農村長大的人來說，八仙桌見證了我們一厘一毫的增長。八仙桌一般雷打不動地位于各家堂屋的中軸線上，且靠近中堂，即便偶爾搬移，也隻是上下或左右平移，絕不會轉而調換方向，除非供祖宗的時候。

印象中，隻有清明節、中元節、春節等需要在家裡供祖宗的時候，父親才會命令我與小哥，讓我們兩個人擡起八仙桌，在（桌子）原地轉動，讓桌子旋轉90度（順時逆時随意）。供完祖宗後，父親又命令我們兩人，再度擡起八仙桌，原地再轉90度（順時逆時随意），相當于八仙桌複原。

記得有一年春節，我與小哥轉完桌子後，父親開始在家裡燒紙錢。完畢，沒有吩咐我們“轉桌子”，我們也就忽略了往日傳統，以為不用操作。收拾好供祖宗的碗筷等工具後，八仙桌擺上當餐的飯菜，我就準備坐到桌邊吃飯。無意間，發現父親往這邊瞟了一眼。

突然，父親一聲大吼，吓我一大跳。他厲聲說：“桌子都沒有還原，你就準備坐下來？那是死人坐的。”幼年本就怕鬼，聽父親這麼一說，我趕忙跳開，逃出屋外。後來還是被母親給追回來。當然，回來時，他們已經将桌子還原，但我依舊不敢坐過去。

幼年不懂事，長大一些後才知道，八仙桌的擺放，有着嚴格講究。平日，八仙桌的桌縫（桌面一般由幾塊闆拼接而成，闆與闆之間有縫）與堂屋中軸線平行，隻有在供祖宗的時候，才會将桌子旋轉90度，讓桌縫與堂屋中軸線垂直。而一旦供祖宗的儀式完成，八仙桌立馬回歸原位。

至于原因，遠古流傳而來，沒人說得明白。但從那句“那是死人坐的”，我琢磨着，八仙桌的擺放或許與“吉兇”有關。國人敬鬼神，亦怕鬼神，對于那些未知領域的玄奇，怕，又向往且期待，期待他們為我們帶來吉祥，保富貴平安。另一方面，怕則避，須盡量避免與他們打交道，是故，他們坐的，我們當然不能坐。

但，我總覺得我那些琢磨是胡猜亂想。或許，在這個傳統的最初，古人隻是簡單地把它當成一種祭祀的儀式，沒有任何懸念，隻是用來區别于平常，用如今的話來說，就是“儀式感”。但随着這種儀式在歲月長河中的漫長流傳，後人越來越多地加入“個人揣測”，到今天，就變得神乎其神。

再或者，在中華的傳統文化陰陽學說中，凡事萬物，均離不開陰陽二字，即便生死，也同樣有着陽間與陰間的說法。古人擇地而居，房屋的朝向上一般坐北朝南，而南為火，屬陽，于是平日裡八仙桌擺放時縫向陽，此時，桌縫正好平行于中軸線。到了祭祀的時候，為了區别開來，桌縫垂直堂屋中軸線而向陰。

隻不過，時代越往後發展，人們在建房時，因場地、環境所緻，已經不可能再規規矩矩地坐北朝南。那此時，在這樣的房屋裡，又該怎麼擺放八仙桌？好辦，人們依舊以房屋中軸線為基準，平行于軸線則向陽，垂直則向陰。進而，一直至當下。

我依舊固執地認為，那隻是一路流傳下來的“儀式感”，而非什麼陸離鬼怪，至于“那是死人坐的”，隻不過因為，在流傳的過程中，人們不知如何解釋，但又必須保持其最初的“儀式”，才有了那樣一句足以吓唬小孩子的話。

很多傳統、習俗，在時光的緩慢流淌中，一點點地被後世人加入“個人揣想”，進而又流傳，又加入……終是個無限循環，成為我們今天的所見。終究，很多簡單的開始，變成了複雜的現在。好像，很多人樂此不疲地“簡單複雜化”，尤其喜歡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大事小事上都如此。

關于作者 傳說中的掌櫃，幸運搭上70年代末班車，遊鄉串野，行涉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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