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代劇裡,我們時常能看到有讀書人以代人寫信為職業,因為當時識字的人不多,隻好把自己的家長裡短、惦記思念都告訴代筆人,再傳遞給遠方的親友。
但如今,因為更便捷的溝通工具的出現,寫信的機會變得極少。代筆人,也就好像消失在了曆史中。但是,有一本日本的小說《山茶文具店》講了一個關于新一代代筆人的故事。
店主雨宮鸠子一面經營着文具店的紙筆生意,一面接受委托、代人寫信。從寫給寵物的吊唁信、友誼終止的絕交信,到和平分手的離婚聲明公告,信的内容五花八門。
雖然是一本小說,可其中或決絕、或溫柔、或悲哀的信好像還是能讓我們沉浸其中。
撰文 | 張舒婷
代筆
為不能順利表達心情的人書寫
“
砂田家的權之助今天早上死了。
我之前就聽說那孩子有心髒病。
大概是最近天氣突然變熱了,所以沒有體力撐下去了。明天是守靈夜,後天就要火葬。
”
一位太太走進山茶文具店向店主鸠子這樣說道。鸠子聽到這一關于死亡的消息比較驚疑,因為沒有聽說最近發生過不幸,但既然要替人代筆,就需多了解情況,請太太告訴她一些關于權之助的往事。
沒料到這位太太說着說着拿出手帕來,“一想到砂田太太不知道有多難過”,十分傷心。雖然很想趕過去,與哀傷的好友一同面對,但因跛腳不便,隻好來拜托鸠子替她寫一封吊唁信,随奠儀一起寄過去。
據太太講,砂田家的權之助是因為砂田家沒有孩子才被帶回家的,當初周圍親戚反對,但砂田太太與丈夫商量後定了決心。鸠子于是以為權之助是養子,直到這位來委托的太太拿出手機,給鸠子看了權之助的照片。
“是猴子嗎?”鸠子看了照片後很沒自信地問。原來砂田太太在動物之家看到了因原飼主逝世而被送來的權之助後,愛憐心起,就将其帶回家當孩子般照顧至今。
鸠子明白太太的心意後,開始寫吊唁信。寫這類信時要用較淡的墨,代表眼淚滴落使墨色轉淡;信紙信封亦要用素白色的以示莊重,在措辭上也要注意避免使用“屢次”、“重複”等忌諱詞語,以免不幸雙至。下面就是鸠子所寫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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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奇怪的是,委托人和代筆人明明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但委托人在表達自己的來意時,仿佛沒有負擔,像上述的太太那樣不自覺真情流露。
又如一位先生來店裡拜托鸠子寫一封“普通的信”時,提的要求是随便寫些什麼。但在他簡單平實的自白中,卻讓人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一種久違的放松與動容。
“
我隻想告訴她,我還活着。
我的青梅竹馬。雖然我們曾經私訂終身,但最後并沒有走上紅毯。後來,我娶了其他女人、生了孩子;聽說她最近也找到了另一半,在北國的城市過着幸福的生活。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吹皺一池春水。我們已經有二十多年沒見面,隻是想告訴她,我身體很健康。
雖然我說随便寫什麼都沒有關系,聽起來有點像是自暴自棄,但真的隻要寫一些平淡無奇的内容就好。她很喜歡信……但是,如果現在我自己寫信給她,會覺得有點對不起我太太。
”
這位先生即将住院動手術,卻又巧合地得知青梅竹馬新婚的消息,希望去封信表達自己祝願的心意,寄望對方一切順遂。他絕非想冒犯地越線或是重修舊好,也非草草了事不甚重視。他隻是真正到考慮死亡這件事時,才意識到自己還惦記着藏在心底的那一位她。
請鸠子代筆寫信,恰恰是出于珍惜,不想雙方的關系中有尺度的閃失或任何變質。亦細心地考慮到,代筆人的女性筆迹絕不會引起初戀丈夫的任何疑慮。
為了寫這封體貼的信,鸠子決定用純淨溫柔的玻璃筆與奶油簾紋紙,沾深棕色的墨水。
這樣的信,就像經過認真挑選而充滿真心誠意的糕點。替委托人寫下剖白初衷的信,對代筆人而言,是為不能順利表達自己心情的人制造幸福感,那麼替人寫絕交信呢,這種信會令人尴尬嗎?
前來委托的大嬸是這樣說的:
“
雖然我很想用自己的血寫一封詛咒信,但這樣手指會很痛,而且那個女人不值得我這麼做,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關系。
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别人都說我們是姐妹,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個女人。光是想到她,我就渾身不舒服。
雖然都這個年紀了,說要和别人絕交什麼的,聽起來跟小孩子沒兩樣,但成年人的世界裡也有這種事。長大成人後,什麼事最輕松?就是不需要再和不想往來的人繼續來往,不是嗎?勉強和讨厭的對象當朋友,隻會讓自己更有壓力,彼此都很累。
”
雖然不清楚雙方間發生了什麼事,考慮到信一旦發出就難以收回,鸠子反複與大嬸确認:“你真的不會後悔嗎?”但大嬸非常堅持,表示這是段需要用斧頭斬斷的糟糕關系。
為了傳達大嬸的決心,鸠子選擇用連火也不容易燒掉的羊皮紙,用羽毛筆沾蟲瘿墨水寫這封信,考慮到大嬸矛盾、互相沖撞的情感,她寫的是鏡像文字。
悲觀些看,十全十美的關系總在少數,就像這位要與好友絕交的大嬸。當嫌隙出現,原先珍視的人會變為礙眼的障礙,而大多數走到盡頭的關系,卻很難決絕地一刀兩斷,藕斷絲連的情況總使雙方難堪痛苦而無意義。
有沒有好聚好散的情況呢?鸠子有天,就接到了一個委托,客人希望寫封向親朋好友報告離婚的信。
“
我不想讓我太太一個人當壞人。
請寫清楚吧。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寫出我們曾有過美滿的婚姻生活這個事實。
俗話常說,隻要結局完美,過去的種種都算好。我希望這封信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但我内心百感交集,無法好好寫這封信,所以就拜托你了。
”
他們沒有小孩,因為太太愛上了别人,在結婚第十五年打算離婚,前夫39歲,前妻42歲。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人的處理方式是模糊焦點、默默處置。
但這位前夫,決心送上一封鄭重的信加以解釋,通知親朋好友這一事。一是向往日祝福并守護過這段關系的親友,緻以歉意與感恩之心;二則因為曾經擁有的歡樂,原諒了此刻的陰郁,希望親友能在之後的人生中,繼續支持分别後重新開始的兩人。
這封信的内容不能過于感傷,也不宜太公事化,鸠子決定用活版印刷橫書文字,既注重整體禮節,又溫情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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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信,是寄信人的分身
《山茶文具店》的故事将人吸引的,使是其中構造出的那仍以信作為溝通工具的世界,或者可以稱之為“從前慢”。你能回憶起上次與他人通信往來是幾年前的事嗎,或者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
聯系到現在朋友圈社交窗口的“秒贊”與“秒回”,等信時那一來一回的漫長投遞時間,想想就令人心急。于是随着通訊技術的變化,很多人自然地放棄了寫信這一傳統的表達方式。
但這本書對“慢”異常認真的堅持,似乎是種匪夷所思的因執,在書中明确提到有人使用Iphone手機的情況下,他們仍願意寫信,甚至會請專業人士代筆。寫信,對他們來說不是件需要顧慮的事,很多人等不起慢,但他們恰恰相反,很享受這種合乎自然的節奏感。
也有很多人畏懼,信會暴露心意,是将一部分的自我交付出去,難保日後不會變卦或後悔。但對故事中的人物而言,信是他們的分身,他們會真誠且放松地表達自己,甚至不會難堪于向一位陌生人坦露自身的脆弱。
信的珍貴,一在于真實的抒發,二在心意的傳達。在《山茶文具店》中,信作為心意的載體,在人之間傳遞,或沉重、或平靜,仿佛都表達了這樣的意思:我很珍惜與你的關系,所以寫信,我願意将我此刻的心意,折疊起來留在你那裡。
山茶文具店所在的鐮倉導覽圖。
對已習慣在社交平台有限地展示自己的我們而言,《山茶文具店》的故事有一種遙遠的動人。你不會感覺那些大幅度釋放情緒的文字帶有表演性質的矯情或引人注目的無病呻吟,這些言語或許不那麼精緻,但帶有直抒胸臆的誠懇。他們仍具備回應真實的自己的能力,并純粹地表達了出來。
前來委托代筆的人,要說有共同點,可能是敬畏緣分、尊重人與人的關系中那奇妙的相遇。所以他們選擇用信來體現心意,表達對這種相遇的重視。因為珍視一段關系不是件容易的事,它意味看情感上的投入與時間上的付出,如果要換算、對比,成本的确很高,也有得不償失與被辜負的風險。在快節奏并制造着無數擦肩而過的都市生活中,心意是被淡化甚至忽視的東西,是難以把握與處理的事。以至于在看這些故事時,仿佛進入到另一世界,體驗不可思議卻溫柔的新奇。
無論“真實”,還是“心意”,都是值得我們珍視的。所謂的“從前慢”,不僅僅指車馬、郵件都慢,更意味着你在生活的奔波中,能夠抽空與内心對話,梳理你真實的想法并将其耐性、細緻地表達出來,亦對你周圍的親友更為關心、重視,并在一次次的整理與溝通中,發現愉悅與隐藏在生活細碎、庸常面孔後獨一無二的意義。
一位先生的父親已經過世。父親生前會給母親寫情意綿綿的信。在母親住院精神狀态不佳、總以為會收到丈夫的信時,這位先生拜托鸠子以他父親的口吻,為母親寫一封信。向右滑動閱讀其他代筆信。
一位先生的朋友向其借錢,先生不想借,就請鸠子寫一封拒絕借錢又不傷害對方感情的信。
一位女士因為字特别醜,常因此自卑。在婆婆六十大壽時,委托鸠子替其寫一封表示祝願的賀卡。
《山茶文具店》
作者: [日] 小川糸 譯者: 王蘊潔
版本: 博集天卷 | 湖南文藝出版社 2018年3月
你現在會寫信嗎
你有那封
打算一輩子珍藏的信嗎?
見字如面,見信如唔,這些書信總是讓我們怦然心動
你都不寫信,怎麼知道車、馬、郵件慢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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