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又親眼看到一個熱搜被撤。
周五下午一兩點的時候,一條#山東242人冒名頂替入學#的話題上了熱搜第二。
但我兩小時後再去看,已經消失的無隐無蹤。
不是被擠到了後邊,而是徹底不見,熱度被斷崖式削減。
242人,這還僅僅隻是一個省2018-2019年度的調查數據。
如果往遠了想,真的細思極恐。
教育背後的貓膩,最近因為一系列的新聞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高考雖然并不是唯一一條成才的出路,但它目前仍然是最公平的競争方式。
尤其是對于寒門學子而言。
然而,這份有限的「公平」還要被各種方式蠶食。
首先是這幾天熱議的「冠縣農家女被頂替上大學」事件。
被頂替的考生名叫陳春秀,山東聊城冠縣人。
她出身貧寒,父母都是農民,家裡的牆上還貼着精準扶貧的材料。
在父母眼中,陳春秀學習非常努力,他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支持女兒上大學。
2004年,陳春秀參加高考,然而,她最終沒能等到屬于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由于信息閉塞,一家人都以為陳春秀落榜了。
當時,她隻有兩條出路:要麼種地,要麼打工。
她選擇了後者。
一直到今年5月,36歲的陳春秀打算報名成人高考圓自己的大學夢,卻在學信網上發現「自己」已經讀過一次大學。
但學籍信息裡的頭像卻是一個陌生女孩。
原來,16年前陳春秀并沒有落榜,而是以546分的成績,被山東理工大學專科錄取。
冒名頂替她上學的陳豔平當年隻考了303分,比大專分數線差了兩百多分。
陳豔平畢業後就職于煙莊街道審計部門,住冠縣縣城,平時開一輛大衆轎車上下班。
在事件曝光前,她還在用着陳春秀的名字,同事們都喊她秀兒。
而陳春秀這十六年裡,做過食品廠、電子廠流水線工人,也做過餐廳服務員,後來結婚生子,當上幼兒教師。
她原本可能明亮的人生,被徹底竊取了。
陳春秀也曾想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到當地有關部門想查詢自己的高考信息,卻被要求「證明自己是自己」。
輾轉多次,都沒有得到有效的答複。
直到一個自稱是陳豔平親戚的男人出現,這件事才開始有了眉目。
他表示,陳豔平的父親通過中介花2000元為女兒買了個學籍。
而陳豔平的父母稱,頂替學籍的事全是舅媽辦理,舅媽在孩子入學不久後就去世了。
目前,陳春秀已經委托律師起訴頂替者,魚叔也希望她的維權之路能夠順利。
每一個被頂替的學籍,都意味着一個被篡改的人生。
受害的不僅僅是被頂替者,還有她們的下一代。
NHK曾推出一檔名為《我想繼續讀書 中國農民工的孩子們》的紀錄片。
鏡頭聚焦于河南省鄭州市一所非正規的農民工子女小學。
這個小學包含了一年級至六年級的學生,所有孩子都是農民工子女。
學費便宜,是他們被送往這裡的最大原因。
當很多父母在為「學區房」瘋狂砸錢擠破頭的時候;
這些孩子卻因為父母是流動勞動力,沒有簽正規的勞動合同而無法上學。
這些在别人眼中沒有什麼文化的父母,其實也都明白教育的重要性。
他們知道知識才能改變下一代命運,未來過上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很多時候,卻實在是無計可施。
即使孩子好不容易小學畢業,也辦不了小升初需要的各種證明。
一個小女孩,因為材料不齊幾次留級,已經遠遠超過初中接收的年齡範圍。
她夢想做一個幼兒園老師,但現實中隻能回家幫母親幹活。
無數人因為學曆所限,失去了階級向上流動的可能性。
而家庭出身直接影響孩子的教育條件。
「錄不到大學,呆在農村,世世代代很難有好日子過。」
據統計,2018年有975萬人參加高考,總錄取率73%,一本錄取率則各省差距很大。
北京、天津位居前兩名,一本率達到了30%以上。
而考生人數最多的河南,一本率隻有12%左右。
經濟水平和教育資源更發達的地區,同時也有着招生資源的傾斜,其他地區的考生,相對更難考上好大學,這是一個被讨論已久的問題。
為了減輕高考難度而遷移戶口的「高考移民」群體應運而生。
部分省份的自主命題,高校的自主招生,少數民族加分政策等等,也都關乎高考公平。
這是現行的體制和政策問題,高考這一套龐大的系統,還存在許多有待改善的地方。
高考「不公平」的另一個層面,則是違規操作。
它動搖了這一整套系統的運行之基。
想必大家最近都有關注「仝卓事件」。
最新進展,仝卓已經被開除出了聲入人心男團。
這件事之所以惹了衆怒,是因為它暴露了高考中不為人知的暗箱操作。
仝卓從應屆生改成往屆生,一個人的非法獲益,破壞了無數人的考試公平。
錢權交易、裙帶關系、利益鍊條。
我們所信奉的「改變命運之途」,其實早就千瘡百孔,每個環節都有可乘之機。
2016年的羅馬尼亞電影《畢業會考》,講到一個父親為了保女兒順利出國留學,而賄賂官員舞弊。
這個父親是名醫生,在一個警長的指點下,他找到副市長,副市長一口答應了他的請求。
因為他患有嚴重的肝病,醫生能幫他更快找到肝源。
副市長曾經幫會考委員會會長的妻子保住了工作,所以會長對副市長唯命是從。
一通安排下來,醫生的女兒隻需要在試卷上做好标記即可。
警長、副市長、會考委員會會長……一次舞弊背後是衆多利益相關者的合謀。
追查起來,往往要用一個謊去圓另一個謊。
讓我們再看看仝卓事件的涉案人員。
根據臨汾市紀委監委的調查結果,有15人受到處分。
上到臨汾市人大常委會、教育局,下到區級單位和學校圖書館,并且牽扯出黨員身份造假等等問題。
這還隻是往屆生改應屆生,頂替學籍的情況想必隻會更複雜。
在陳春秀事件中,一個「舅媽」,怎麼可能辦到。
從錄取到入學,涉及到發放通知書、調檔、入學審核等等環節,一個人冒名頂替意味着每個環節都要有對應的操作來配合。
陳春秀事件距離真相還很遠,但從以往的類似案例裡,似乎可以拼湊出一些端倪。
山東棗莊齊玉苓事件。
頂替者父親、兩所學校、滕州教委被法院認定侵犯了齊玉苓的受教育權,齊玉苓獲賠近10萬元。
河南周口王娜娜事件。
高中教務處、縣高招辦、派出所、高校招生就業處都牽涉其中,13名相關責任人受到處分,3人涉嫌違法移交司法機關。
湖南邵陽羅彩霞事件。
頂替者父親、中學教師、派出所所長、戶籍地公安、教育部門等有關人員受罰。
而陳春秀事件中,頂替者陳豔平的父親曾經任職于商務局,後來經營一家市政工程公司,在冠縣中标過多個政府項目工程,包括煙莊街道辦事處。
陳豔平的舅舅,曾任煙莊鄉黨委書記,後調至冠縣審計局。
所謂真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但陳春秀的十六年青春,已經一去不複返。
絕大多數的我們,都是經曆高考走過來的。
我們也都很清楚這一過程的艱辛。
周浩導演的紀錄片《高三》,跟拍了福建一所縣城中學高三畢業班的生活。
老師們在課上打雞血式教育學生,要努力,要拼命。
學生們也是鐵了心,再苦再累也要考上大學。
考大學,是她們唯一的念想,甚至變成了生理上的條件反射。
不上課的時候,她們也在學習,教室裡的背誦聲猶如槍林彈雨。
如果一會兒沒學習,就會愧疚到渾身發抖。
孩子們的父母和陳春秀的父母一樣,希望孩子往上爬,不要像自己一樣辛苦種地,每天隻有十幾元收入。
如今的高考已經不再像1977年那般「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對于部分「高考大省」的考生來說,想要考上好大學,依然是地獄級難度。
在《高三》的片尾,24名學生的錄取學校滾動播放,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選擇了複讀。
魚叔之前寫過央視紀錄片《高考》(鍊接在這),以複讀生聞名的毛坦廠中學裡,學生隻有10分鐘時間吃飯。
複讀,意味着更多的付出;
但與此同時,卻有一些人利用關系,不勞而獲。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究竟還有多少濫用職權的暗箱操作?
在精英教育大行其道的今天,底層的教育水平卻在被更嚴重的忽視。
因為他們的聲音太微弱了。
擁有優質生活水平的「上層人」壓根都聽不見。
或者也根本不想聽見。
普通與農村學校陷入不被重視的惡性循環中,教育公平的天平早已傾斜。
有人說,可精英階層的孩子确實優秀啊。
當然,因為他們也掌握着最好的資源和最開闊的上升空間。
教育資源的分配不均,人才結構的不合理,将會不斷加劇地區貧富差距。
我們所期待的并非教育的絕對公平,而是一個無論選擇哪種學校都不被歧視的教育環境。
這條路顯然還有很長要走。
頂替學籍事件的調查正在進行,魚叔希望這隻是一個開始。
高考承載着無數家庭的希望,請不要讓他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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