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登高》是“詩聖”杜甫暮年最傑出的代表作,這首詩自問世以來,就宛如一壇陳年佳釀一樣,曆久彌香。
随着時間向後推移,它得到的評價也越來越高。自從明代學者胡應麟贊它為“海底珊瑚、古今七律第一”之後,這首詩便問鼎“七律”的王者巅峰,再無敵手。
如今有一些不懂得欣賞古詩的朋友,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它好在哪裡。感覺不過是一個老家夥的自怨自艾,竟然還會獲得如此的“謬贊”。
有尊重杜甫的人辯解說:這大概是因為,《登高》是一首“律詩”吧,它在合乎格律與對仗方面做得很好。
在所有的“律詩”當中,杜甫這首《登高》坐穩了第一把交椅。假如放到全部的唐詩當中,那就不一定啦,畢竟還有不寫“律詩”的李白呢。
事實果真就是如此嗎?我看這位朋友說得既對,也不對。說得對的地方是:胡應麟的确誇它是“古今七律第一”,而不是“古今詩歌第一”。
說得不對的地方是:《登高》的好處,并不隻限于它“合乎格律”,而在于它對同類古詩的寫法進行了“創新”與“突破”;以“拔山扛鼎”之勢,改變了同類詩的悲劇審美範疇與創作格局。
杜甫的《登高》在七律的創作技巧與藝術審美上的突破,不僅在胡應麟看來是“前無古人”的存在,在李攀龍看來,也有可能是“後無來者”的。
基于上述原因,一千多年以來,《登高》才會被公認為“七律第一”。我為何會這樣說呢?在解釋這個問題前,還是請大家先一起來複習一下,這首“詩聖”暮年的傑作。
《登高》賞析《登高》——唐·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濁酒杯。
杜甫這首詩的創作主題是“登高悲秋”,這事實上是中國古典詩歌中的一個傳統母題。它最早的出現,可以直接溯源到屈原、宋玉。
在舊有的“登高悲秋”詩中,多數的詩人因為看到了古代的遺址而觸景傷情,寫下一些自憐傷感的詩句,比如孟浩然寫的《與諸子登硯山》。
詩的開始,孟浩然先寫與諸子一同寫登山見到的情景。再感歎時代變遷、人事沉浮,緊跟着又看到“羊公碑尚在”,進而哀歎自己的“空有抱負”不能實現,于是不覺流淚。
還有一些“登高悲秋”的詩,是寫思鄉與親情的,如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詩人因重陽節不能與親人團圓,所以寫了這首詩。不過詩中的感情不是“傷心”,而是淡然的惆怅。
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别校書叔雲》,也算是“登高悲秋”的詩歌。這首詩和孟浩然那一首不同,他不是借景抒情,而是一開始就在自己的情緒裡面打轉。
李白先對往事和古代文章詩歌大家進行了一番回顧,再繞回自己身上,寫到自己對應挫折時的一種态度,那就是——“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以這三首詩來看,我們大緻可以了解到在杜甫的《登高》問世以前,人們到底是怎麼寫“登高悲秋”這一母題的。
孟浩然、王維和李白三人的詩中,都把自己的傷感與惆怅寫得十分明白。孟浩然是因為空有抱負而不能實現,才會在面對羊公碑時,“讀罷淚沾襟”。
王維是因為思鄉而不能回,才會“遙知兄弟登高處”。李白則是因為自己的文章無人欣賞、才華得不到施展,才會想要“散發弄扁舟”。
可是在《登高》裡面,杜甫并沒有耗費筆墨去說明自己為什麼“悲秋”。尤其是在他這首詩的前半部分,純粹就是靠環境描寫,一直在渲染“悲劇氛圍”,完全省略了前因後果。
别人寫的“悲秋”,要麼因為失意而潸然淚下,要麼因為失意而黯然神傷,還有很多人因為失意,要避世遠去。可是杜甫在《登高》裡面,并沒有這麼寫。
杜甫着力渲染秋天的悲傷情緒,還把這種“悲傷”的情緒寫得“波瀾壯闊”。和《登高》中的“悲壯”比起來,别人寫的“悲秋”,都顯得像是小打小鬧,自暴自棄。
杜甫的《登高》,還有一個特别之處,就是詩的前四句渲染情緒,占掉了全詩二分之一的篇幅。第二聯中“無邊落木”二句細膩的“展現”式描寫,被認為具有“拔山扛鼎”式的悲壯。
詩歌第三聯“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二句,視角終于從外面的景物,轉移到了作者本身。終于開始寫自身的不幸了,但是杜甫并未因此落入前人窠臼。
按照《鶴林玉露》作者的說法,短短十六個字,包含“八個轉折”。意象之豐富,對偶之精确,怎能不讓人歎為觀止呢?
同時,《登高》整首詩的結構布局也是一絕。詩的第一、二聯是從較遠的距離觀察外界廣闊天地的變化,借以渲染“悲壯”的情緒。
第三聯則是從中等距離,以“萬裡”的“空間”和“百年”的時間來寫自身與“秋境”的契合。末尾“艱難”二句,是“微聚焦”,直接寫自己因病而不得不“停”止飲酒。
除了在整體結構上由遠及近,由外及内地倒推,這首詩在第一聯與第三聯裡,也都用了“三層”遞進的寫法,在對仗與遞進方面做到了極緻。
所以即使在最挑剔的人看來,這七律也是寫得相當精彩的。它絕非現代一些小朋友誤以為的,“隻是在合乎格律方面做得好”,不然怎麼可能會被稱贊那麼久呢?
結語杜甫的《登高》,是他晚年成熟期最有名的代表作。
這首詩之所以被稱為“古今七律第一”,除了是因為它在格律對仗方面的确表現優秀之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杜甫在“登高悲秋”這一主題上作出了“突破”。
與此同時,這首七律借“登高悲秋”主題,化“悲傷”為“悲壯”,擴大了同類詩歌的悲劇審美範疇與創作格局。
雖然杜甫一生經曆坎坷曲折,但是他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每當面對挫折的時候,他從不自怨自艾。即使在人生中的最後幾年,當他漂泊無依,流浪江湖之時,還一直在關心國事。
杜甫常恨自己“惟将遲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聖朝”,曾經誓言“死為星辰終不滅,緻君堯舜焉肯朽”。
所以即使老病衰朽、窮困潦倒,甚至命不久矣,杜牧也要發出與壯闊的天地遙相呼應的悲鳴聲,好教人聞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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