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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民族寓言博爾赫斯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0-01 19:27:32

鏡中民族寓言博爾赫斯(博爾赫斯的暗示)1

鏡中民族寓言博爾赫斯(博爾赫斯的暗示)2

1.《墨中鏡》

鏡子是博爾赫斯小說、詩歌中一個重要的意象。它與其它意象(夢、迷宮)有着緊密聯系。

在《墨中鏡》裡,博爾赫斯描寫了一個蘇丹暴君“病夫雅庫布”的故事。叙事者是一位巫師,這種設定一開頭就給故事蒙上了奇幻色彩。但博爾赫斯的風格在于将傳說與曆史、虛構與真實縫合起來。巫師的講述内容是被一位真實存在的人物(英國旅行家伯頓)記錄下來的。

巫師說,他的弟弟叛亂失敗後,即将被雅庫布處死的他為了活命,向其展示巫術。

“我要了一枝麥稈筆、一把剪刀、一大張威尼斯紙、一個盛墨水的牛角、一個火盆、一些芫荽籽和一兩安息香。我把那張紙剪成六長條,在五張上面畫了符錄,在第六張上寫了光輝的《古蘭經》裡的一句話:‘我們已經揭去你的面紗,現在你的眼睛明察秋毫之末。’接着,我在雅庫布的右手掌畫了一個魔圖,要他窩着手,我在他掌心倒了一點墨水。”

于是暴君在他手掌心的墨水中看到了種種異象。巫師的命保住了,故事的叙述者也保住了。

雅庫布被影像迷惑,要求巫師不停施展巫術。他看到了沙漠邊草場上吃草的野馬;看到了死人見過和活人見到的一切:

“世界不同地區的城市和國家,地底埋藏的寶貝,在海洋航行的船隻,兵器、樂器和醫療器材,美麗的女人,恒星和行星,基督徒們用來畫他們令人讨厭的圖畫的顔料,具有神奇功能的礦物和植物,靠人的頌揚和上帝的庇護維持的天使銀像,學校裡頒發的獎狀,金字塔中心裡的飛禽和帝王的塑像,支撐地球的公牛和牛腳下的魚投下的影子,慈悲的真主的沙漠。他還看到無法描繪的事物,比如煤氣燈照明的街道和聽到人的呼喊時死去的鲸魚。”

在這裡,他們看到的映像,可大緻分為:自然、文明、異教、神話、未來,可說包羅了人類知識(虛構的和真實的)的方方面面。它們組成了一整部人類精神世界的演化史:從神話到未來,從自然到文明。

後來雅庫布希望看一個名叫歐洲的城市。在歐洲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看到一個戴面具的人。這個神秘人将故事帶入了新階段,也使故事變得更加詭異。

“那個人有時穿蘇丹服裝,有時穿軍服,臉上始終蒙着一塊帕子,從那時開始就侵入視野。他每次都出現,我們揣摩不出究竟是誰。”“黑水鏡的映像起初是轉瞬即逝或者靜止不動的,現在變得複雜多了;畫面随着我的指令立刻變化,暴君看得清清楚楚。……現在顯示的都是刑罰、絞索、肢解、劊子手和殘暴者的獰笑。”

神秘人的出現,似乎改變了觀看者的心境。之前希望看到的事物暗示了人的好奇心,可歸納為“創造”(人類或造物主的);此後渴望看到的事物卻蘊含了毀滅或死亡。

在最後一次觀看巫術時,雅庫布要求看一次無可挽回的極刑。但被行刑者卻是那位蒙着臉的神秘人。當他臉上的面帕被揭開,竟是暴君本人。随着鏡中人被行刑,病夫雅庫布也倒在地上死了。

故事戛然而止。謎團卻未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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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鏡子之謎

從古至今,鏡子有着諸種意涵:

a. 自我

精神分析學家雅克·拉康描述,6—18個月大的孩子在鏡子前面,剛開始會把鏡中的孩子指認為另外一個孩子,這時他還無法辨識自己的鏡中像。随着長大,孩子有一天突然認出了自己鏡中的形象:“那就是我!”

幼兒将鏡中影像體認為“我”的那一刻,其關于自身的想象就開始了。在此之前,他是朦胧的、混沌的、與外物沒有區分的。“我”的概念将他與外界分隔開來,産生了主體與他者的劃分。

這是關于個體自我意識覺醒的一種說法。

人看鏡子,即看到了自我。這個“我”與觀者相似,卻又不是真正的“我”,是虛假的成像。相似又虛假,是又不是,同時指向“我”與“他者”。面對“鏡像”所産生的複雜神秘的心理,正是令小說家着迷的地方。

b. 虛幻

禅宗喜歡以“水中花、鏡中月”比喻世間萬象皆空。西方人也注意到了鏡像所暗含的“虛假、虛空”意蘊。

鏡中物都是虛假的、不存在的、惑人心智的,猶如世界。映像看上去如此真實,人眼能否區分真實與虛假?從哲學上講,答案是否定的。對此柏拉圖早已用“洞中囚徒”的比喻談論過了,而它對西方神秘主義影響至深。囚徒将牆上倒影誤認為真實,誰又不是洞中、或鏡中囚徒呢?

c.夢

談及此,讀者恐怕會覺得熟悉了。上面的論述與莊子“夢蝶”太像了。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鏡子”與“夢”其實是一類事物。博爾赫斯經常暗示這點。例如《雙夢記》:

“開羅有個家資巨萬的人,他仗義疏财,散盡家産,隻剩下祖傳的房屋,不得不辛苦幹活糊口。一晚他累得在園子裡的無花果樹下睡着了,夢見一個衣服濕透的人從嘴裡掏出一枚金币,說:‘你的好運在波斯的伊斯法罕;去找吧。’第二天清晨醒來他後便踏上漫長的旅程,曆盡艱險終于到達伊斯法罕。當晚卻被巡夜士兵當做盜賊抓了起來。

士兵隊長把他提去審問:‘你是誰,從哪裡來?’那人回道:‘我來自有名的城市開羅,我名叫穆罕默德一艾爾一馬格萊比。’隊長追問:‘你來波斯幹什麼?’那人如實說:‘有人托夢給我,叫我來伊斯法罕,說我的好運在這裡。如今到了伊斯法罕,發現答應我的好運卻是你劈頭蓋臉的一頓好打。’

  隊長聽了笑得大牙都露了出來,說:‘魯莽輕信的人啊,我三次夢見開羅的一所房子,房子後面有個日晷,日晷後面有棵無花果樹,無花果樹後面有個噴泉,噴泉底下埋着寶藏。我根本不信那個亂夢。而你這個傻瓜居然相信一個夢,跑了這麼多城市。别讓我在伊斯法罕再見到你了。拿幾枚錢币走吧。’

  那人拿了錢,回到自己國家,在自家園子的噴泉底下(也就是隊長夢見的地點)挖出了寶藏。”

夢與鏡子相似之處在于:都是虛幻、且都與現實相似。博爾赫斯卻故意在此混淆了虛與實。常識以為虛假的夢境,偏偏卻是真的。“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夢是真實,恰恰反向暗示真實即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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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預言

在傳統文化(無論西方或東方)中,夢常常與預言聯系密切。

例如《存放雕像的房間》:

“很久以前,安達盧西亞人的國度裡有一個國王居住的城市。城裡有座碉堡,碉堡的兩扇門頁不供進出,永遠鎖着。每逢一位國王駕崩,另一位國王繼承王位時,新登基的國王親手在門上加一道新鎖,一共有了二十四把鎖。後來有個不屬于王室的壞人篡奪了權力,他非但不加上一把新鎖,而是想把以前的二十四把鎖統統打開,以便看看碉堡裡到底是什麼。

……第七間屋子空蕩蕩的,其長無比,最好的弓箭手在門口射出一箭都達不到對面的後壁。後壁上刻着一段可怕的話:‘如有人打開本堡的門,和入口處金屬武士相似的血肉之軀的武士将占領王國。’

這些事發生于伊斯蘭教曆89年。在該年結束之前,塔裡克占領了碉堡,打敗了那個國王,賣掉他的妻妾子女,大肆擄掠王國。”

在博爾赫斯的文學中,預言通常可看作并非事前明了未來,而是未來恰巧按照預言發生了。《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漢學家艾伯特剛說完:“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将來。在将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就被華裔德國間諜殺害,原因卻是:“……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艾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别的辦法。”

若将預言視作鏡像,它與未來所發生的事物相似。預言是未來對當前的投影。

e.迷宮

《小徑分岔的花園》中,艾伯特的話是一種預言,并立刻被證實了。但預言與真實之間的因果關系卻出乎意料。預言者艾伯特雖然說出了預言,這預言卻缺乏“現實性”或“必然性”(現實感是建立在“必然”之上的)。它指出了“偶然”。

“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将來。”“分岔”其實說的就是“偶然”。而“偶然”來自“未知”:艾伯特若知道眼前的人是個暴露了身份的德國間諜,并且知道他需要向自己的上級通報的城市叫“艾伯特”,他的死就不算是“偶然”了。

人類世界充滿了未知、謎團,因而充斥着偶然。某個時點、某個場所裡某個人,當他面對“往後”時,試圖推理自己的“未來”,猶如迷霧覆蓋的道路上一個踮起腳竭力眺望的孩子,卻看不見前路通往哪裡、有多少岔道,這正是博爾赫斯談論的“迷宮”。人生就如同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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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謎底

博爾赫斯寫了一首名為《鏡子》的詩,摘抄三段于下:

我對鏡子懷有一種恐懼之感

并不因為不可穿越的玻璃闆

圈定和營造出一個并不存在、

不能容忍居留的映像的空間

……

它們警醒又冷峻森然,充當着

一項古老協議的忠實執行官:

再三再四地複制着人間景象,

就好像是在自然地生殖繁衍;

……

上帝創造了夢魇連綿的夜晚

也創造出了鏡子的種種形體,

隻為讓人自認為是映像幻影,

也正是因此,我們才時刻驚悸。

鏡子營造出一個不存在的映像空間、它自然繁衍般不停複制人間景象、讓人自認為是映像幻影。這裡已說得很明白:鏡子的虛幻、不停繁衍猶如真實的特征,使真實顯得像虛幻、使虛實無法分辨、使人懷疑一切皆為幻夢、使人生恍若迷宮。

自我與影子、真實與映像、夢與醒、過去與現在、現在與未來,人間一切莫不顯出結構上的對稱性。在小說或詩歌中用鏡子來象征這種對稱,再适合不過了。

同時,鏡子内外的形象既相似、又相反,正好印證了博爾赫斯式叙事的“偶然”特征:叙事的因果既可以是相似的、又可以是相反的,它們其實是随機的。

《墨中鏡》裡,随着墨水中“神秘人”的出現,“真實”與“虛構”,或說“自我”與“幻象”、“真我”與“假我”對調了位置,暴君雅庫布進入鏡子之中,其命運與鏡中人緊緊聯系起來:“影子”一旦消失,“本體”也即死去。“墨水鏡的映像起初是轉瞬即逝或者靜止不動的,現在變得複雜多了”,陷入鏡中景象的過程中,幻影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難與真實區分。這種分不清真實虛假的狀況,正是博爾赫斯要表達的令人“時刻驚悸”的東西。

每次思考人類精神的演化過程(從神話到未來,從自然到文明),又何嘗不是一次次對鏡自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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