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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東北人拍的80年代段子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7 05:24:02

兩個東北人拍的80年代段子(離開東北多年以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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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文|一毛/來源:陳魯豫的電影沙發(lyyy_scndgs)

王赫澤,一個學畫畫的,幹過攝影,開過公司,後來決定拍電影。35歲那年,他在鐵嶺拍攝了個人第一部長片《時來運未轉》,用一出魔幻現實主義故事構建了一個殘酷戲谑的世界,這是他獻給故鄉的東北寓言。在第16屆FIRST青年電影展上,《時來運未轉》獲得“最佳編劇榮譽推介”,回到北京後,我們與這位青年導演聊了聊整部電影的創作過程。

信仰迷途

在中國北方,尤其是東北一帶,薩滿——這一古老的原始宗教,至今依舊盛行。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人世禍福皆由鬼神主宰,神靈賜福,鬼魔布禍,而他們正是幫助人與鬼神溝通的中間者。

東北的“出馬仙”正是由薩滿教延續而來。狐黃白柳灰(狐狸、黃鼠狼、刺猬、蛇、老鼠)被稱為“五大仙”,如若有人被“仙家”選中,就要挑日子,立堂口,召喚“仙家”上身,受用香火,替事者消災除禍——所謂“出馬”。東北“仙家”衆多,許多人患上怪病或囿于困境無計可施之時,便拿些香火錢去找“仙家”問路。

也有一些人尊奉神佛。王赫澤奶奶家裡就有一尊從清朝傳下來的觀音像,奶奶生長于戰争年代,常跟人說,家裡當時能夠躲過一劫又一劫,多虧有菩薩保佑。一個命如草芥的時代,人人在苦海裡漂泊,無處可逃時便寄望于某座燈塔,靜候指引,成為信徒。

王赫澤無法像奶奶那般去看待人生,但他理解,有些信仰或許來源于苦難。貧弱者總要找出一條通道從苦難中脫身,寄托狐鬼也好,求助神佛也罷,哪裡能創造希望,哪裡便存在信仰,急于求成之時,誰都有可能被視為救世主。

人在困境中到底應該信誰?信什麼?小人物的掙紮與現實社會中所暴露出的人性一直觸動着王赫澤,讓他想要去探索和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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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東北的王赫澤,八歲那年便随父母遷至秦皇島,初中時一個人坐火車跑到北京學畫畫,後來考美院、工作、生活,在北京一待近二十年。故鄉于他而言,更像是腦海深處的童年影像,陳舊而遙遠。

小時候,王赫澤從新聞聯播裡看到東北正在經曆國企改制,人人砸破鐵飯碗,自謀生路求發展。多年以後,他回到這片土地,放眼望去,滿目蕭條。他覺得自己應該為故鄉做點兒什麼。于是,一個與信仰有關的東北故事誕生了

在東北一座小城裡,林場職工小霞(李歡歡 飾)似乎一直在走背運,事事不順,丈夫饅頭(王書仙 飾)隻會混吃等死,小霞找人算命,被告知“在運上呢”。回家路上,小霞在樹林中意外摔倒,附近剛好有黃鼠狼出沒,小霞到家後怪事發生——她總能在睡夢中聽見黃鼠狼的讨論,而它們讨論的内容總會在不久之後成真。周圍人得知小霞的經曆後,利用這一點為她造勢宣傳,将她打造成遠近聞名的“二妖精”,小霞一家靠着這個噱頭逐漸走上發迹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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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後半段,風格急轉直下,由玄奇志怪落入殘酷現實:小霞收下一筆大額定金之後“神力”突然消失,夫妻二人身陷險境,而饅頭為了要回投資的錢誤入黑傳銷組織,無力脫身。小人物在困境中掙紮求生、尋找寄托,信過半仙兒也信過黑傳銷,最終又在“信仰”裡走向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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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王赫澤來說,《時來運未轉》是在現實主義基調下進行的一次未知探索,也是在民間志怪故事中對于人與社會的一次反思,他想用一種更清晰的方式将這次探索與反思通俗易懂地呈現給觀衆。

在他看來,許多民間志怪故事裡的“傳奇色彩”,可能往往并不是由單一事件而來。采訪過程中,王赫澤聊到拍攝《時來運未轉》時劇組救助白狐的那次經曆。當時所有市區戲都已殺青,劇組119人準備轉場去一座山裡拍攝開頭和結尾的兩場戲。車快開到林場時,跑出來幾隻白狐狸擋在車前。

當天王赫澤的父親因為來探班也在車上,他對王赫澤說:“動物一般會躲着人,但這狐狸都餓得攔車了,你不是養流浪貓嗎,那應該想辦法啊,救一下這些白狐。”王赫澤就讓道具組做了10個1米見方的實木房子,準備了一些食盆,又從網上買了雞肝、狐狸糧,一并送到山上。“我計劃的是還有一個月開春,這些狐狸如果每天能按計劃吃兩斤狐狸糧,再吃點兒雞肝,肯定是能活過來的,但它們有沒有計劃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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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裡拍戲遇到狐狸

不久之後,王赫澤經曆了一次翻車事故。當時車從水庫大壩向下滾了三四圈,車上除了他,還有影片女主李歡歡和“叔”的扮演者張迅。但意想不到的,人和車都毫發無損。後來大家将這起平安無事的“車禍”與救助白狐的事件聯系到一起,成為片場的一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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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車後合影留念

但在王赫澤看來,這隻是人們在腦海中運用的一種“剪輯手法”,很多民俗故事可能都是這樣誕生的——當結果出乎意料時,人們願意從過往經曆中摘取自己認為有關聯的部分視其為“因”,再與現有的“果”組合在一起,賦予它某種精神層面的意義。

《時來運未轉》中所謂的“出馬仙”也是如此,它其實隻是一個小人物在困境中尋找的寄托而已,在王赫澤的故事裡它并沒有真實存在,而是他人利用其進行斂财的一個載體。王赫澤将自己長久以來的觀察置于虛構的“真實世界”中,借鑒民俗故事裡的靈異元素來展現小人物的掙紮,思考人在絕境之中的信仰問題。這是一幅信仰迷途的衆生相,在這裡見人欲、見人心、見人性。

“我思索自己的作品,已經拍完的再到後邊要拍的,其實我所有的故事都是寓言,是以現實世界的行為準則和生活場景為素材,重新組織成一部探讨人與社會的寓言,單看一個點好像很寫實,但是整體看又不是完全寫實,這好像是我創作的核心。不是有人說過嗎,一個導演一生隻拍攝一部電影。如果是這樣,這可能就是我人生選擇的方向。”

我想拍電影

2016年春節前夕,王赫澤帶着發小前往伊春,準備為自己第一部電影談投資。路上他接到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聊天過程中朋友得知王赫澤想要拍電影,叫他先來鐵嶺看一看。朋友是鐵嶺民間藝術團的演員,在其介紹下,王赫澤結識了團長趙秀。

趙秀是70年代生人,比王赫澤年長十幾歲,曾是一名舞蹈演員,97年與趙本山、範偉等人一同參加過央視春晚表演《紅高粱模特隊》,後接管鐵嶺民間藝術團擔任團長。王赫澤與趙秀初次見面是在一個星期五,趙秀問王赫澤:“你有什麼訴求?”王赫澤說:“我想拍電影。”趙秀又問:“需要我們做什麼?”王赫澤給出老大哥一個終極答案:“需要錢。”

幾年之後,王赫澤與老大哥趙秀一同坐在北京某酒吧室外喝酒,他回憶起這一幕,十分慶幸自己當時的回答夠簡單、夠真誠、夠直接——“我想,這是給趙本山當團長的人,什麼江湖沒見過?你跟人家繞什麼彎子?隻有真實能打動他,如果不能打動,那就說明你這事兒分量還不夠。”

坐在一旁的趙秀面露微笑,說自己那一刻的内心活動其實是——“這也太直接了吧!又一個魯莽青年來了。”

說話漂亮的年輕人他之前見過不少,真正能成事兒的倒沒幾個。趙秀當時連劇本都沒看到,聽到王赫澤說“需要錢”時,他心想:“這個事兒啊,不一定能成。”

趙秀原以為眼前這個小夥子隻是說說而已,便先應和着,心裡其實沒太當回事兒。沒成想一年多之後,王赫澤又來到鐵嶺,還帶着兩份“成績單”——過去一年多,他執導的短片《海島》入圍第53屆金馬獎,電影計劃《二妖精》(後改名為《時來運未轉》)入圍2017年FIRST影展創投30強。

王赫澤直接向老大哥攤牌:“我這電影必須要拍了,整不整?”趙秀懵了:“你來真的?”王赫澤語氣堅決:“當然來真的!我9月就要開機。”

趙秀知道對方這次是“動真格的”,那就往下落實吧——“東北人的性格,你隻要應了這個事兒,就要盡全力把它做好,吃多少苦或者再怎麼心酸,都得挺着。東北人不就這樣嗎,拉硬咱也拉到底。” (注:拉硬,東北方言,指“硬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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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赫澤手繪稿-小鎮全景

2017年8月,王赫澤與鐵嶺民間藝術團正式簽署了電影《時來運未轉》的聯合出品合同,所有落地開銷都由鐵嶺民間藝術團負責。期間趙秀嘗試過對外找一些資金支持,但資金一直沒能落地,眼看電影就要開拍了,他心裡急得冒火。

“其他問題都好解決,住咋辦呢?這老些人住,那是真金白銀呐。”最後實在沒轍,他找到與妻子私交甚好的大姐幫忙。大姐原來是開賓館的,後來準備轉行,沒精力再經營賓館,于是暫停營業。得知趙秀團裡要拍電影想借她的賓館一用時,大姐二話不說——“弟弟,這樓都是你的,我一個客人都不接,你随便用!”

賓館共七層樓,取暖費已經交完。一樓隻有幾個辦公室仍在使用,《時來運未轉》劇組所有人員入住四五六層,其餘樓層全部空着。大姐對趙秀說:“弟弟,這樓就交給你了,你愛咋整就咋整,拆了我都不管!”

這是鐵嶺團第一次參與電影拍攝,趙秀不了解電影劇組的住宿條件是什麼樣,問王赫澤有什麼要求?得到的回複是:24小時熱水,24小時寬帶,正常取暖。于是趙秀把劇組使用的40多個房間全部升級——安裝寬帶和熱水器,床上用品和房門也全部換新。

劇本中開頭和結尾的兩場戲,地點是在一片被雪覆蓋的森林,王赫澤原本計劃等市區戲殺青後全組人轉場去伊春拍攝,趙秀心裡盤算:“100多人轉到伊春,那費用得老大了!”他決定帶王赫澤先去冰砬山看看。冰砬山位于鐵嶺西豐縣境内,海拔870.2米,是鐵嶺最冷的地方,倆人9月份去時山頂仍有積雪。

趙秀問王赫澤:你看這兒符不符合?王赫澤看了一圈:“樹矮一點兒,但是要堅持拍也能行。”趙秀又将自己的擔憂告訴王赫澤:“在外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會有什麼意外情況,但在鐵嶺這一畝三分地,起碼所有問題我都好協調。”王赫澤理解了趙秀的考量,終于同意不轉場了——“就在這兒拍。”

導演,太苛刻了!

2017年11月15日,電影正式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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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有場戲是男女主請人吃飯,地點是一個餐飲大篷車。車剛拖回來時隻是一個空殼,美術組重新刷漆、搭牆裙、挂霓虹燈、貼塑料布,裡裡外外裝修了一遍,再一點一點做舊還原。當時為了做得真實,王赫澤還讓人從貿易城一家燒烤店裡買回來一個垃圾桶放在大篷車門口,裡面都是别人吃過的肉串簽子,插了一年半,垃圾桶花了二百塊錢,買的時候店家懵了——買這玩意兒幹啥?

餐飲大篷車的場景搭建完成後,有天趙秀接到交警打來的電話,說有人舉報他們違規開店。對方是趙秀朋友,問他:“秀哥,是你們拍電影呢吧?”趙秀說:“對。”對方說:“我一尋思就是,你那車上寫個‘串’,别人以為是真的店,舉報違規,要不就真給你拖走了!”這次“舉報事件”也印證了趙秀此前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但第一次拍電影,難免會遇到各種問題,尤其團隊裡有許多工作人員都是制作電視劇出身,沒參與過電影拍攝,對此毫無經驗。很多時候,王赫澤在現場不僅僅隻是導演,同時還要兼顧攝影、道具、美術的指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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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來運未轉》現場工作照

影片裡有幾場“黑傳銷”的戲,拍攝地點是在遼甯鐵嶺一間廢棄廠房裡,戲拍到十多天時,問題又出現了。那天工作人員像往常一樣布置好現場等導演開機,王赫澤來到工廠門口,向裡面看了一眼,立馬察覺到“不對”——“誰把電線換了?”他指向大廳最裡面牆角處挂着的一盞吊燈問道。

“沒人換啊,導演。”一名工作人員回答。“我再問一遍:誰把那根兒電線換了?!”王赫澤語氣中明顯透着不滿:“我确認它被換了,最好馬上告訴我為什麼換掉,我現在隻問原因。”

工作人員一看導演要發火,終于坦白是前一晚移動組推軌道時不小心把燈線壓折了,燈光組好心幫忙,找了根新的電線替換上。其實電線的長短、粗細、顔色與原來那根幾乎一緻,大家覺得看上去沒什麼差别。

但王赫澤從小學習美術,在視覺方面極其敏感。“新的線和用過的線,它的紅是不一樣的,我大老遠一眼就能看見。況且原本那根電線是美術組做舊過的,上面挂着灰塵、膠布的痕迹,與新的線有很大差别。因為這涉及到接不接戲的問題,黑傳銷的戲已經拍了十來天了,道具如果出問題戲就接不上了。”但事已至此,他不想再深究下去,讓美術組趕緊把電線做舊,開始新一天的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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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傳銷”拍攝場地

吃飯過程中聊起這件事時,王赫澤指向面前擺滿碗碟的飯桌,一一指出這張桌子上共有多少種色調,同一種色調之間的差異是什麼。“因為我們那時候畫畫就跟體操運動員一樣,基礎訓練特别重要,它幾乎已經變成一種本能,我其實看一眼就知道。所以在片場,他們以為的‘看不出來’和我以為的‘看不出來’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王赫澤的好友,也是參與這部電影後期字幕制作的影評人汪金衛說:“做王赫澤的組員,美術糊弄不了他,攝影也糊弄不了他。”

趙秀描述王赫澤在片場的狀态時會用“苛刻”、“強勢”來形容——“比如說今天拍早上七點鐘的陽光,第二天再拍時必須還得是這個點兒的陽光,分秒都不能差,差一點兒他就不拍了,明天繼續拍七點鐘的陽光。哎呀我天,太苛刻了!你道具放歪一點兒,他當時就急了,你可不知道他那脾氣,進入電影狀态的時候他人就不一樣了,特别強勢。”

在片場,趙秀常常充當王赫澤的“滅火器”——“團裡這邊的工作人員沒經曆過電影拍攝,他們不了解,冷不丁接觸一個要求這麼高的導演本來就害怕,結果你越說他越懵,越懵越幹不好,越幹不好王赫澤越急眼,他一發火我就得去滅火。”

一開始還有工作人員以為王赫澤是趙秀雇來幹活的,看他在現場那麼賣命,忍不住勸他:“導演,差不多得了,就一個活兒,咱别那麼較真兒。”對方原本也是出于好意,把王赫澤當哥們兒想跟他“唠唠知心嗑”,沒想到王赫澤直接火了——“你以為這是誰的事兒啊?我倆共同合作的項目,你讓我差不多得了?”

有幾次,趙秀為了緩和氣氛,跟所有工作人員說“晚上戲不拍了,大家累了休息一下,導演請大家吃飯。”飯桌上,工作人員發現王赫澤在生活中與片場上簡直判若兩人,他個性随和,喜歡開玩笑,大家都說:“導演生活中其實是個挺好相處的人,怎麼往那椅子上一坐就來神兒了,不一樣了?”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後,這些人總算看明白了:導演對事兒不對人,他在工作中的那些苛刻、較真兒也隻是想把電影拍好,沒有針對誰。到後來在片場已經不用王赫澤再開口,每天各個組都有人自發号召大家:“咱都精神點兒,今天争取一條過,别費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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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來運未轉》現場工作照

不能自己騙自己,不能自己勸自己“差不多得了”——這是王赫澤的做事底線。“我為啥在現場壓力那麼大?因為我知道投到電影裡的錢是團裡所有人每年一場一場演出掙來的,鐵嶺團跟着我投入了這麼多财力、人力、物力和時間,如果連我都要求自己‘差不多得了’,那我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兒?”

“從公務來說,秀哥是我的聯合出品人,從交情來說,這是我老大哥,在我人生第一個最難跨越的台階上,他給了我一次不計後果的支持。所以我不能說這個事兒混日子就過去了,我必須給老大哥一個交代,哪怕片子最後沒獲獎,我自己在心裡也要有一個完成标準。下了片場可以請大夥兒吃肉喝酒,上了片場誰也别跟我扯犢子,都得好好幹活兒!”

趙秀想起一篇寫鷹的文章,說鷹飛行到一定年頭後會明顯感覺力不從心,這時它會找到一處懸崖峭壁,用喙将自己的羽毛一根一根叨掉,然後重生。他覺得搞創作的人也是如此:“我們每一回創作都是在重生,都會迷茫、痛苦,就像‘扒皮’一樣。所以我也非常理解赫澤的那種焦灼,他還不是單一地搞創作,攝像、道具、美術他都要管,為啥?大夥兒不懂啊。他如果在片場隻是做個編劇、導演的話會輕松很多。”

采訪過程中,王赫澤從手機相冊裡翻出一張自己手繪的場景設定圖,背景是電影中小霞和饅頭的家。這個家是在鐵嶺民間藝術團四樓排練廳搭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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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景搭建圖

王赫澤要求每個地方的尺寸必須做到絕對精确,道具的做舊程度也要盡可能達到他的标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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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景平面圖與拍攝現場影棚圖

他将後期拍攝圖與前期手繪圖進行對比——幾乎完全還原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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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不允許有任何差池的秩序感在王赫澤的生活中也随處可見——

聊天時,他每一次擺放手機的位置都要與桌子邊沿形成90度直角;喝酒時,他的所有酒瓶橫平豎直依次排列,酒标朝向必須一緻,與桌子邊沿組成一條平行線;停車時,但凡時間允許,他一定要找到最滿意的車位再停,一旦發現更好的車位就要把車倒出去重新再停一次。趙秀無奈:“在他家,牙膏擺反了,他都特别難受。”

他有時候會勸王赫澤:“你拍戲怎麼認真我都理解,但是在生活中放松一點兒,千萬不要對自己那麼苛刻。”

理想主義者的合作

2018年1月26日,《時來運未轉》正式殺青。

第一次拍片,王赫澤心裡沒底,一開始定的拍攝周期是75天,後來覺得時間太長,改為 45天。拍攝時他一直擔心後期剪輯素材不夠用,又在中途加了十幾場戲。結果戲越拍越多,時間越來越緊,拍攝進行到第40天時,他跟趙秀說:“秀哥,咱還是按原計劃執行吧,45天拍不完,還得75天。”趙秀同意了:“那就75天。”

采訪時趙秀聊起這件事,說他當時心裡早有準備:“創作的規律就是這樣,說白了春種秋收,你提前一個月收它能成熟嗎?我們也是搞創作的,雖然搞的是舞台創作,但我懂這個周期。”

趙秀曾經聽人說過,有些人拍一部電影隻用十幾天。他心想:“十幾天能拍出什麼好電影?全都奔着打快拳去的。”而在王赫澤身上,他看到了那股想認真拍電影的勁兒。“赫澤最開始說的拍攝周期就是75天,如果他當初跟我說拍攝隻要十幾天的話,我就跟他談别的了——那你給我多少錢?因為你是奔經濟來的,我就奔經濟給你唠了,你要是奔業務來的,咱就唠業務。”

他欣賞王赫澤的做事态度:“有些人對待一件事兒隻是‘我完成了’就行,赫澤不是在‘完成’,他是在認真做事兒,這種認真也是觸動我和他合作的原因,所以多難都得支持。”

王赫澤将他與趙秀的這次合作歸結為一種緣分:“一個真正想做事兒的人碰上另一個真正想做事兒的人,所以我們可以一拍即合。”他把這次拍電影的過程比喻為“在戰場上打仗”——自己在前方沖鋒陷陣,老大哥在後方穩定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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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赫澤在拍戲現場

拍戲那段時間,如果結束得早,趙秀和王赫澤會請所有人下館子。考慮到零點之後鐵嶺所有餐館都已打烊,沒法兒再點外賣,趙秀就讓食堂師傅把香腸、鹵蛋全都預備好,每天定時定點發放到每個人的房間。

電影殺青後,趙秀請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在鐵嶺最好的酒店吃飯,說來到鐵嶺的都是客——“抛開電影不談,我一定用對待客人的角度去對待他們,業務是一方面,咱還得做人呐,東北人不就是這性格嘛——要臉兒。”

在王赫澤看來,沒有幾個劇組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哥倆合作,首先尊重專業,另外就是尊重人。”回到北京後,曾經被他在片場呵斥過的一名工作人員有天打來電話,跟他說:“赫澤哥,我想跟着你,你以後有什麼戲就叫我。”

有一次,王赫澤和别人聊起自己的拍片計劃,說接下來還會有項目繼續與鐵嶺民間藝術團合作。對方聽到後大吃一驚:“你超支一個月他們還能再跟你合作?”

王赫澤覺得自己很幸運,第一次拍電影就能遇到趙秀這樣的合作者。“秀哥作為鐵嶺團團長,以他的年齡和資曆完全可以生活得高枕無憂,但他沒有,他一直在積極嘗試往前走。而且他還能相信理想,這是讓我特别敬佩的,你覺得這個時代有多少人還能真的相信理想?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到他這個年紀,還能不能做到像他那麼純粹?很難想象如果我有名有号,會不會選擇另外一種方式生活。”

但在趙秀心裡,王赫澤才是那個真正純粹的人——追求絕對完美。可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追求絕對完美隻會遇到重重阻礙。“一個純粹的人做不了電影”,趙秀說,“他需要旁邊站着我這樣一個‘不夠純粹’的人才能做成電影。”

當初被朋友一通電話叫到鐵嶺來“看一看”的王赫澤,沒有想到最後真的在鐵嶺把自己第一部電影拍成了。幾年後他回想起這一切,感慨——時也,運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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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2022年7月29日,《時來運未轉》在西甯FIRST青年電影展首映。

放映當天,每位入場觀衆都會拿到一張“觀衆票選單”,放映結束後為影片打分。有人發現,影片中男主角饅頭誤入的黑傳銷組織叫“燈塔”,而票選單背面恰巧印着一個燈塔圖案,那是FIRST官方數據支持機構的LOGO,名字也叫“燈塔”。

當電影放映結束,影院燈光再次亮起時,一個“魔幻時刻”誕生了:這個叫做“燈塔”的命運載體仿佛在這一刻從銀幕落入觀衆手中,由虛幻走向現實。

8月4日晚,FIRST青年電影盛典在青海大劇院落下帷幕,王赫澤執導的長片處女作《時來運未轉》獲得“最佳編劇榮譽推介”。三天後,他發了一條微博:“一個學畫畫的,幹了攝影,當了導演,拿了編劇獎,也許這就是生活。”回到北京後,他在一個午夜裡和朋友們一起喝酒,回憶起過往種種,感慨人生不可預設。

酒過三旬,困意襲來,王赫澤與朋友們道别,一個人走在回家路上。他穿過馬路,背影有些晃動。街角的燈依然亮着,那個青年導演此刻正搖搖晃晃地走向樓群深處,走進他的秩序王國。而前方,還有更多不确定的未來在等着他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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