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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媽媽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5 06:14:01

普通的媽媽(可憐的母親)1

周末上午9點鐘,手機準時又響了,不用猜,一定是母親的電話。七十七歲的老母親知道我們平時工作忙,周末能睡個懶覺,所以每逢周末都是上午9點以後給我打電話,殊不知我們已經習慣早起送寶貝女兒去補課。

母親打電話來,叫我們去吃飯,電話裡,老母親總是輕聲的問我想吃什麼,每到這時我就說随便吃什麼都行。可是我随口這麼一說,愁壞了老母親,總是絞盡腦汁想辦法為我們做可口的飯菜。

中午,我們一家三口回到母親家,母親早已把飯準備好了,吃飯時,媽媽總會幽幽的念叨: “你們工作那麼忙,每天早出晚歸的多注意身體,天冷了多穿衣服,少在外面吃飯,想吃什麼和媽說,媽給你們做.......。”無意間擡頭,突然看到母親頭上的白發又多了不少,媽媽老了!

這種不經意之間的突然,讓我感覺到有點驚慌失措,讓我猝不及防,我沒曾想過我的媽媽也會有這麼多的白發了,會老得這麼快。媽媽說:“你們平時忙,要以事業為重,我和你爸還算健康,你們呀,平時也别擔心,一時半會兒的還成不了你們的負擔。”我心頭一酸,手中的筷子居然沒能握得住,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歲月是殘酷的,我慢慢長大,父母慢慢變老,時光總是在人們不經意間流逝,讓我很難覺察到父母在慢慢老去。他們額頭上的皺紋漸漸深了,脊背也漸漸的有了弧度,可是這些我都沒有覺察到,這讓我慚愧萬分,深深的自責。

前幾日,母親生病不讓姐姐告訴我,怕耽誤我工作,我知道後執意要請假陪她,她說姐姐會照顧她,讓我不用為她擔心,好好工作。

媽媽的那些話,一時讓我語塞,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母親有姐姐的照顧,這的确讓我心裡舒了口氣,我的内心深處也稍許有了些安慰。

晚上,接女兒放學回家,聽說奶奶病了,女兒立即撥通了奶奶的電話,問候奶奶的病情,電話的那頭隻聽見母親輕聲的抽泣,女兒連聲問:“奶奶您怎麼了?”母親解釋道:“你能問候奶奶,奶奶太感動了,病已經好了一大半了。”

頓時,媽媽的話在我心裡湧起陣陣的酸楚,淚水頃刻間下落,一直沉默了好久..........。後來,聽姐姐說,母親接完孫女的電話,感動的好幾天都在和同屋的病友自誇孫女的孝順,不幾日就痊愈出院了。

這麼多年,每次給母親買些生活日用品或衣物,母親總是埋怨說:“你們用錢的地方多,我們老了,用不着這些東西.......。”每逢鄰居到家串門,母親就會不顧鄰居的感受,眉飛色舞的炫耀:“這大米如何好、身上穿的衣服有多暖和,這可都是我兒子給買的”。

這時的老母親把我一點點的孝順卻無限放大到仿佛無人可比。每次我出差,母親總是擔心這擔心那,出差走幾天,母親就失眠幾天。後來我出差就不告訴她了,可能是心有靈犀或者是第六感覺吧,每次母親總能知道我又出差了,每到這時,我就盼着盡早結束任務回家,讓老母親可以睡個好覺。

我不知道母親何時有了第一縷白發,額頭上的皺紋何時又多了,瘦小的身軀何時腰弓背駝了,母親老了。我欠母親的太多了,也未曾為母親做過什麼,我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來報答母親,隻能是有時間多留在母親家,陪她唠家常,談心事。

我在事業上做出更好的成績,在家庭上更加和睦,在生活中活出精彩,一切平平安安的,也許,這就是母親希望得到兒子的最好回報吧。

母親當時在本村讀小學,之前農村絕大多數村子(自然村)都設有一至四年級的初級小學。由于母親所在的村子小(約不足300口人),學校實行的是複式教學,就是一位老師在同一節課内為四個年級的孩子同時講課,一個年級講,另外三個年級孩子做作業,依次類推。

學習就兩本書(語文和算數),完全靠自覺,學校的課桌是石椅石凳,寫字是石闆,字用的石筆是用滑石粉做的,像鉛筆一樣可以削。上課了,老師就用小鐵錘,在挂在教室門口的一塊鐵軌上“叮、叮、叮”敲幾下,作為上課的鈴聲。當時學費是一個學期交20斤麥子給老師當工資。

放學後母親還得幫助父母幹農活勞動,割青草喂羊、拎着豬食倒進食槽時嘴裡還不停的“啦、啦、啦”叫豬,撿麥穗補貼家用、打坷垃平土地,秋收時頂着烈日割麥子、起山藥(山藥即馬鈴薯或土豆)。母親個性要強,即便是割青草、撿麥穗一定會比同齡的孩子收獲多。

1958年,小學畢業後,母親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離村子二十多裡地的美岱召中學。美岱召中學創建于1956年,是土右旗境内建校最早的一所農村中學,學校依山傍水,環境優美(一大批出類拔萃的人物,都曾在這裡度過美好的中學時代)。

學校西側是始建于明朝慶隆年間(1564-1582年)的美岱召(原名靈覺寺,後改壽靈寺,朝廷賜名福化城。活佛邁達裡胡圖克圖志在弘傳佛教,願将釋迦牟尼創立的一代大教獻給生于斯、養于斯的于家鄉父老。

明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他來到了草原此傳教,主持壽靈寺的宗教活動。由于他的業績明顯,歸化者衆多,為了紀念他的成就,這座寺名也被人們稱之為邁達裡廟、邁大力廟或美岱召。)。

它是仿中原漢式,融合蒙藏風格而建,是一座“城寺結合,人佛共居”的喇嘛廟。美岱召内有大量的壁畫,如大雄寶殿内的釋迦牟尼曆史壁畫及描繪蒙古貴族拜佛的場面的壁畫都完好無損。

那時候學校教室和宿舍的條件很差,母親上學很刻苦,她們提着四邊插玻璃片的煤油燈或端着用墨水瓶做成的小煤油燈,在昏暗的教室或宿舍學習,經常是油燈熏黑兩鼻孔,晝夜熬紅兩眼窩。

她幾乎一星期回家一趟,二十幾裡路,沒有交通工具,隻能靠走路。母親最發愁的是冬天回家,那時候的冬天好像特别冷,即便是穿着棉猴、棉褲、棉鞋,也不抗凍。好在每次回家,都是與同村或鄰村的同學一起走,走到半道時。

實在是冷的不行,男同學就撿些柴火找個仡佬佬(仡佬佬讀音gelaolao,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避風的地方)生火烤烤,暖和了再走。每次快到村口時,母親準能遠遠的看見一個蜷縮瘦小的身影,不停來回跺腳踱步,在村頭大橋上張望,那是母親的弟弟,在等二姐回家。

每每這時,姐弟倆人都不約而同的問候對方:“冷了哇、看鼻子眉毛上凍得全是冰淩碴子”,“趕緊回家哇,大大(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爸爸)、媽媽在家做好吃的了”,顧不上和同學打招呼,舅舅拉上母親,莫開奔子(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撒丫子跑)往家跑,回家後母親還不忘繼續幹活勞動。

在返校時,姥姥總會給母親帶上在瓶瓶罐罐裡裝滿腌好的芋頭、蔓菁,又悄悄把煮熟的雞蛋鬼迷溜眼(内蒙古西部方言,在此為褒義,意為精明,往往形容某人聰明;用在别處為貶義,意為形容某人鬼鬼祟祟,奸詐)的放在書包裡,生怕舅舅和三姨看見。

再把在炕頭席子上熱好的棉襖、棉褲、棉鞋給母親穿上,洗幹淨的大紅花筒袖套上,這會兒,同村的幾個同學也在門口叫母親的名字一起返校。

就是這樣的條件,對于母親那個年代人來講,已經感到非常幸福了,家家都過上了美滿幸福的新生活。

事與願違,1960年,姥爺病重,家裡的錢都給姥爺治病了,供不起母親上學,于是剛剛讀了初中一年半的母親就辍學回家了。恰逢當時爺爺和姥爺是鄰居,爺爺從小看着懂事的母親成長,也深知母親對知識的渴望,于是在爺爺的資助下,母親順利的讀完初中。

初中畢業後,在爺爺和姥爺的主持下父親與母親結婚。

母親初中畢業後,在爺爺和姥爺的主持下結婚,婚後育三個女兒和兩個兒子。

父親小學畢業後在家務農,1958年,正逢當時包頭市組建的國家大型紡織企業包頭紡織總廠到公社(即鄉或鎮)招工,爺爺聽聞後立即把在地裡幹活的父親叫回家商量報考紡織工人。

通過和招工代表打聽,知道了考試的範圍,于是,務農好幾年的父親放下手中的鋤頭,撿起書本開始了艱難的突擊學習。

當時,村子裡很多年輕人都報名參加了招工考試。經過嚴格的考試,父親在本村衆多考試的年輕人裡,成為村子裡唯一一個走出農村,考上包頭紡織總廠的農民,成為了一名光榮和自豪的新時代紡織産業工人,在當時村子裡成為一大新聞,都羨慕爺爺有德性生了個争氣的好兒子。

父親在包頭市參加工作後,外派到青島、石家莊等地培訓,1961年,包頭紡織總廠試生産,1962年開始正式生産。父親的工資從學徒18塊錢,第2年23塊錢,第3年32塊1毛2,第4年42塊1毛2開始,工資持續了12年。

在農村的母親一人扛起家庭重擔,艱辛撫養我們姐弟五人。因母親是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初中畢業生,當時初中學曆在公社也算是高學曆了,在當時大環境下農村的小學老師沒有正式編制,都是民辦的,工資也低,且随意性比較大,趕上自己家農忙時,說不幹就不幹了。

公社書記三番五次的動員母親去村裡教書,可是,勤奮而又明事理的母親知道,單憑父親的工資(父親還要贍養老人)和教書掙的錢很難養活幾個孩子,于是,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六十年代的内蒙古土右旗農村生産隊普遍采用了"工分制"作為勞動的計量和分配依據。那時社員很貧窮,生活水平很低,常年吃的都是土豆、谷黍和玉米等粗雜糧,我們肚子裡沒有一點油水,記得還經常偷吃喂牲口的豆餅,一股油香味,可好吃呢!

因為我家水澆地少,小麥産量很低,那時候生産隊的小麥都要大量的“交公糧”,所以分到社員們手中的更少了,因此,隻有在過年時才有白面吃。我家壯勞力少,且都是婦女兒童,工分也掙不夠,所以吃飽都成了問題。

好在母親遺傳了善于經商、善于理财的姥爺強大基因,就和在磚窯當會計的爺爺商量,想跟上村裡做小買賣的男人們出去看看能做點甚掙錢養家。爺爺是堅決不同意,那個年代結了婚的婦女比較傳統,一般就是在家勞動和務義(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撫養)娃娃,很少抛頭露面的出去做買賣。

這一下子把要強秉性耿直的母親給咧着蘭(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生氣),讓家裡最大的娃娃看住家,帶上幹糧,相跟上(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一起走)村裡的人到了離村子20多裡地的美岱召火車站。

那會兒,沒錢買火車票,都是爬火車,母親和衆人悄悄爬上開往呼和浩特市的運煤火車,躲在露天漆黑的煤堆車廂裡大氣不敢出,生怕被巡道工逮住,到了地方每個人渾身黢黑( qūhēi)。

經過母親圪蹴(gējiū,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蹲着)在呼和浩特市新華廣場和電影院門口觀察和定懂(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思考),知道了如何利用現有的資源做買賣。

母親白天在地裡勞動,晚上在家自己研究炒瓜子(家裡種的好幾畝),用一口八勺(鍋口直徑80公分)大鐵鍋在土竈上煮或炒到半夜,經常睡的迷迷瞪瞪的大姐隐約的眯見瘦小的母親在煤油燈下的影子拉的很長。

這時的母親生怕影響炕上睡覺的孩子,總是輕輕拉起呼哧呼哧的風箱,蹑手蹑腳放輕動作翻炒。經過不停的嘗試、販賣,五香瓜子是最受歡迎的,直到現在逢年過節時我們還在用母親研制的配方料包煮瓜子吃。

就這樣,母親拖着超出自己身體重量幾倍的熟瓜子,用弱小的身軀丈量遍了呼和浩特市的大街小巷。與其他小商販子就像遊擊隊一樣,還不時偵查戴着紅袖标管理員的動向,原則是“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稍有不慎被逮住了,東西就被沒收了。

每次東西被沒收,母親總是用盡招數,什麼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到最後總是能把東西要出來(寫到這裡,我的淚水奪眶而出,當年的母親也算是受過教育有文化的人,可是為了孩子們吃飽穿暖,抛開了臉面來維持生計,我想,這隻有普天下最偉大的母親才能做到吧)。

那個年代的物質匮乏且品種單調,母親在呼和浩特市把瓜子賣了,從當地買上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返炫(fǎn xuàn,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倒騰)回村子裡換成糧食或布票(計劃經濟時實行供給制,肉票、糧票、布票等都是日常生活中極為重要的票證,買東西都要憑票購買,有錢沒有票是買不成東西的,而且各類票是限量的)。

當時農村人輕易舍不得花錢買布料做衣服,做一身衣服一穿就是好幾年,“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好多人的衣服上都是打的補丁,所以攢下的很多布票也沒用,正好能和母親換一些實用的生活用品。就這樣母親無數次扛上熟瓜子,揣上換來的布票(到城裡在換成錢)往返于城市和農村奔波生計。

連村子裡經常外出的男人們對母親都刮目相看、自歎不如,一說就誇母親既有套數(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辦法)又有肚渣滓(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膽量 )。

可是,總有村子裡的一些賴材地(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沒出息 )們還經常呲啦(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藐視瞧不起)母親,對于這種黑眼(内蒙古西部方言,意為讨厭 )的人母親視而不見,繼續在農閑時外出賣瓜子補貼家用。

自此,我們家告别了隻有在過年時才難得一見的大米、白面和肉,成為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偶爾也能吃上大米和肉解饞的家庭,孩子們也告别了穿打補丁衣服,告别了四、五年不買新衣服的時代。

不過有一個傳統至今一直沒變,就是大姐穿過的衣服二姐穿,二姐穿過三姐穿。

母親在農閑時一次次往返城市和農村奔波生計,我們家的日子逐漸好了一些。

經常在城市走街竄巷的母親,腦子越來越活套,看到市裡賣縫紉機,馬上想到村子沒有裁縫,村民做衣服要到很遠的公社或薩拉齊鎮。

于是,母親在市裡的五金交電商場門口邊賣瓜子邊瞅摸(包頭方言,意為觀察)進出商場的人們,絞盡腦汁思慕:(包頭方言,意為思考),“咋才能用瓜子偷摸換一張縫紉機票,”不時的上前攔住人悄悄的問行(包頭方言,意為打聽),“賣縫紉機票嗎?”

這樣,蹲守了幾天後,功夫不負有心人,成功地換到一張票。于是,母親用攢了近一年的錢添置了一台上海“蝴蝶”牌腳踏縫紉機。花150元左右的巨款買縫紉機,這當時在我們村子裡無疑是放了一顆衛星。

人們紛紛議論母親沒點秤數(包頭方言,意為分寸),說道:“裁縫是個技術活,不是誰想幹就能幹的營生(包頭方言,意為活計),看不你日能的(包頭方言,意為能耐)。”殊不知,從來不向命運低頭且不服輸的母親,在攢錢買縫紉機時,就買了服裝書自學好長時間了(應了一句老話,知識改變命運)。

這樣,母親又成為了村子裡唯一的裁縫,誰們家娶兒嫁女或者臘月過年時,家裡的縫紉機就會“噔噔噔”一直響到五明頭(包頭方言,意為黎明)。

有時候活太多了,母親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準會因為裁剪布料磨出很多燎泡,這時的母親根本不顧疼痛,拿針刺破燎泡放出血水,包上紗布繼續幹活。

當時服裝樣式比較單一,色調為藍、灰、綠、黑、白,男女服裝基本統一,都是以中山裝、軍裝為主,布料為棉布,做一件衣服常常需要好幾天的時間。

手工費通常就是撂下 (liào xià )一句話:“賒下哇、秋後算哇”,那會兒的老百姓雖然窮,但是特别講誠信,等秋收了一定會拿糧食頂了工費。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常常自嘲:當時靠一把剪刀、一把尺子、一件燒炭的熨鬥、一台縫紉機,加上二懶将(包頭方言,意為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手藝居然在一段時間成為衆人羨慕的對象,還補貼了不少家用。

以至于後來,近八十歲高齡的老母親蹬上縫紉機給我們紮鞋墊時,操作縫紉機就如行雲流水般的順暢,幾乎一氣呵成,讓我們自愧不如。那細密的針腳、整齊的包邊,穿在腳上暖在心裡,滿滿的都是老媽媽的愛。

勤儉持家的母親農忙時地裡面勞動,農閑時賣瓜子做裁縫。晚上回家給娃娃們吃完飯,都安點住(包頭方言,意為安頓好),就不實閑了,或者把毛線纏成球打毛衣,用四根棒針,一刻也不停歇地一針一針編織出來的毛衣,沉甸甸、暖暖的;或者把面粉熬成漿糊,再把剩下的碎布頭按其形狀糊在木闆上,一層漿糊一層布,直到十層左右。

晾幹後,伏下身子拿着錐子、頂針、麻繩,一針一線、一線一針、千針萬線納成千層鞋底,再給我們做成牛鼻子鞋,針腳密實,穿上又舒适又耐用,每個寂靜的夜晚母親都會重複着類似這樣勞作......。

年齡最大的姐姐,至今腦海裡還清晰的記得,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母親若隐若現瘦小的身影常常透過窗戶映射在空蕩、寂靜、漆黑、諾大的院子裡,拖長的窄窄的背影時而大、時而小,呈現得清清楚楚,一直定格到三更天。

常年高強度的艱辛勞作下,使母親那一雙皺裂的手十個指甲蓋與肉完全分離,全部壞死掉光,指頭全部是一個個黑疙瘩。一次,孩子問我:“爸爸,奶奶的指頭怎麼和我們的不一樣啊,看着好奇怪呀”?

望着天真無邪的女兒,我頓時無語,那可是十指連心哪!那種撕裂般的疼痛隻有母親自己心裡知道......,我的心中不禁湧起陣陣心酸,頃刻間眼淚止不住順頰而出。

是啊,出生在衣食無憂的這一代,哪懂得老一輩人為兒女幸福吃盡了苦頭,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無論是暖和的毛衣或舒适的布鞋,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為兒女們費盡心血編織的幸福。

即便是給女兒講述老母親過去的艱難與不易,她隻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感覺過去老人們艱苦奮鬥的生活,像是在聽天書,離她們很遙遠......。

母親愛看電影,當時每個公社都有放映隊,經常晚上到各個村子放電影。

快晌午時,聽見大隊裡的大喇叭廣播:“社員同志們!社員同志們!今天晚上8:00在供銷社門口放《地道戰》電影了,放電影了”,這樣的廣播一般重複好幾遍。

這下,把所有的社員們高興壞了,這可是那個年代農民最富足的精神食糧了。一下子,村子裡可熱鬧了,人們下地幹活也不在心上了,母親也一樣。

晚上,母親早早的給娃娃們吃了飯,把當時一歲大的我哄的睡着了拴在炕上,着急忙慌的揣上兩兜子瓜子,帶上小凳子,領上三個姐姐急匆匆的去供銷社了。

你看哇,社員們都是全家出動,有說有笑、烏泱烏泱的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供銷社門口。

這時的供銷社門口,人聲鼎沸,哄吵哄吵的一鍋粥真熱鬧。人們互相打趣着說“咦!他嬸嬸今天打扮得喜人了哇(漂亮)”,“呀!二後生是不是心紅(無法控制)的沒下地勞動”“看!三肉蛋各出起(皺眉毛),咋來來(怎麼了)”......。

人們把七高八低、七長八短的各式凳子擺好占住地方後,開始亂竄。

母親也把凳子放在鄰居二嬸嬸的旁邊,幾個姐姐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小夥伴,有凳子的放凳子,沒凳子的就撿幾塊磚頭垛在那兒。

供銷社的牆上已經挂好白色的幕布,人群簇擁在場地中間的放映機旁邊,看着放映員從膠片箱裡拿出膠片安裝好,開始不停地調整角度。

嘴不識閑的二後生不停地叨叨:“這個放映員是三眼井(村名)四毛猴子的姑舅,可出名了,人可好了,技術可好了”。看他那炫耀的勁,立馬有人就罵“就你個年貨(傻子)認識了,我倆喝燒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尿仡佬呢”(尿尿的角落)。

“哄”的一聲,母親和其他人都笑了,頓時,勞作一天的疲勞和枯燥飄得無影無蹤了,都沉浸在快樂中,而放映員也似乎習慣了這一切,跟着也笑了。

電影開始了,大人們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唠着家長裡短,時不時從兜子裡抓一把瓜子散給周圍的人。小孩子們也不好好地看,不住氣地穿梭在人群裡嬉笑打鬧,這時,準會有人大罵:“三泉子,把你們家的灰猴經由住(管理)”,可爺(我),踢死他的”。

小孩兒的父親嗖一下站起身,頭也不擡地照着孩子就是一腳,嘴裡還罵着:“這個灰個泡(不是個東西),叫你不聽話”,“哇”的一聲,孩子哭了,孩子媽又回頭狠狠地定了男人一拳頭,罵道:“你個槍崩貨(挨槍子兒)、咋了打娃娃了”,男人開始和女人吵了起來......好不熱鬧。

剛平息了這家吵架的,隔壁鄰居二爹站在人群裡就吼母親:“小清(我的小名)哭得全村都聽見爛(啦),你還看電影了,趕緊回個哇”,母親一動不動的盯着屏幕習慣性吼旁邊的大姐,讓她回去照看我,大姐也習慣性的吼二姐,反正,每次最後都是三姐罵罵咧咧的跑回家照看我。

有時候,遇上突然下急雨,供銷社門口的土地上濺起陣陳塵煙,人們滿身泥水罵着、笑着、吼着一哄而散跑回家。

當時《李雙雙》、《我們村裡的年輕人》、《月亮灣的笑聲》、《紅色娘子軍》、《劉三姐》等那些電影都是循環播放,母親看的是不厭其煩、不亦樂乎,電影情節倒背如流。

總有消息靈通的社員,打聽見哪個村子放新電影,這消息,不一會兒就會傳遍全村,于是,人們相約三五成群浩浩蕩蕩的到臨村去看電影。

母親也一樣,讓幾個姐姐看住家并照看好我,約上隔壁的嬸嬸們帶上凳子,揣上瓜子和手電筒,坐上毛驢車早早的出發去好幾公裡外的臨村。

白天在地裡幹了一天活兒,晚上又颠簸去臨村,等看完電影回來時,已經是深夜,母親和嬸嬸們已經瞌睡的眼皮直打架,不一會兒,毛驢車上鼾聲就此起彼伏......。

母親和其他農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每天重複着母親最頭疼的營生(活計),那就是清晨擔水。俗話說“早晨三擔(dàn)水,一天不發愁”,一天的吃喝、洗涮、煮豬食等全靠這幾擔(dàn)水,所以每天必須保證甕裡的水是滿的,這才能安心一天的勞作。

全村幾百口人唯一的一口井在村子中間,我家在村東,離水井有一段距離。

經常看到别人形容自己喝的井水像泉水一樣純淨甘甜,我也隻能“呵呵”了。我們村子地處黃灌區(黃河水灌溉區),地下淡水儲量少而且分布不均,井水存在砷(shēn)超标。

打記事起,我們就一直喝着這口井水長大,所以,井水又苦又澀的味道讓人至今難以忘懷。

每當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母親一根扁擔鈎上兩個鐵皮水桶出發了。

村子的井不深,井口用大青石圍成“口”字,下面是紅磚平疊碼垛成圓形,井口比地面高出幾十公分,井台周邊形成平台小坡狀。旁邊放着連着麻繩的吊鬥(吊水桶),一條長長的喂牲口的水槽順着小坡側卧在井口。

一大早,水井旁熙熙攘攘、人聲鼎沸,水桶排成了長龍,扁擔碰水桶聲、吊鬥碰井壁聲、呵斥牲口聲、牲口飲水聲,交織在一起,好不熱鬧!

老爺們湊在一起,拿出卷煙紙條,手指吐沫一沾、一扯,遞給旁邊的人,再拿出裝煙葉的袋子,自誇:“我載(這)可是圐圙(kū lüè)補隆(内蒙古河套地區出名的種煙葉的村子)的煙葉子”。說罷,動作熟練地捏出一小撮(cuō)煙葉放在鼻頭聞聞,往卷煙紙上一撒、一鋪、一卷、舌頭一抿、口一封、頭一掐,旱煙就卷好了。

你看哇,一群老爺們圪蹴(gē jiu意為蹲)成一堆,第一口煙,總是猛的先使勁嘬好幾口,深深一吸,然後神仙般似的斜身、眯眼、仰頭、抿嘴,緩緩的吐出一條長長的煙線,“哇”一股爽意遊遍全身,仿佛喚醒了每個沉睡的細胞,頓覺筋骨舒展、神清氣爽。

透過清晨的霞光,一縷縷煙霧缭繞着這群嘴裡還不實閑的男人們,東拉西扯、雲山霧罩的吹着牛皮,什麼三娃子昨晚上和老婆打架了,四栓子和鄰村誰誰的媳婦兒好上了等等好多奇聞轶事從井邊開始傳播了。一個個時而争吵、時而大笑,無不享受着這短暫輕松的快樂時刻。

那旱煙嗆的母親和旁邊的婦女們直咳嗽,張嘴就罵:“ 一群不進眼貨(讨厭),抽得看死過去的”,這群憨厚地老爺們“哄”地一聲笑了,根本不顧及女人們的感受和責罵,起着哄,嬉鬧着,一棒接一棒(一根一根)的繼續熏燙着。

這時,井口邊的母親,馬步一紮,上身微傾,吊鬥往井下一扔,“撲通”一聲,吊鬥沉底,再把吊鬥繩子三晃兩晃,起身雙手交替迅速向上拉,吊鬥幾乎不磕碰井壁,眼疾手快、幹淨利落,如此反複幾次。

兩隻鐵皮水桶裝滿水,母親顧不上不和别人閑拉呱,扁擔肩上一橫,身子微沉,左右鐵鈎分别鈎住水桶圈,弓腰起身,水桶離地,邁步向前。水桶随着疾步如飛的腳步頻率忽閃忽閃,扁擔也有節奏的吱扭吱扭響,身後土路上留下一條時隐時現的水痕,一直到家。

家裡的大水甕,黑色釉面,底小口大,半人多高,能盛下七八擔(dàn)水。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會有若幹個大小不一的甕,用來盛水、腌菜、放糧。

隻見母親彎腰弓身,一手提桶圈,一手托桶底,心裡暗喊“一、二、三、起”,迅速擡臂、踮腳、傾桶,一氣呵成,“嘩”一聲,水花四濺,一桶水就倒入齊胸高的大甕裡,氣勢如同蛟龍出水、氣貫長虹、一瀉千裡。一早晨,母親往返好幾趟,直至把大甕擔滿水。

真是“吃水容易擔水難”,一擔(dàn)水,大概70、80斤左右,不足1.6米高瘦小的母親擔上,顫顫悠悠的走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得歇好幾回。等甕裡水滿時,人已滿臉汗水,衣襟濕透,歇歇,再下田勞動。

有時候遇上雨雪天,母親小心翼翼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濕滑泥濘的爛泥路上,記不清,多少次,連人帶桶甩出去,人仰桶翻,随即徹骨冰涼撕裂般的疼痛傳遍全身。

可就那樣,堅強的母親強忍着眼淚往肚子裡咽,踉跄地從泥水裡爬起來,在仿佛很遙遠的家和井之間,頑強而又艱難的用那柔弱的肩膀擔着家庭的重擔和責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小說‬故事‬)#故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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