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剛過去不久。
但一則和端午有關的争議,還在發酵。
起因是節日期間,廣東佛山一名女遊客,分享了在龍舟上拍攝的視頻。
誰料,竟遭到了網暴。
評論紛紛指責女遊客破壞了「百年傳統」。
「你很髒,不能坐龍船。」
還有人要求女遊客道歉。
甚至宣稱已上報,要女遊客為登龍舟負刑事責任。
女子很快删掉視頻,但大衆讨論聲已起。
随後,佛山九江龍舟協會也出面回應:
确有女子不能登傳統龍舟的習俗。
以後「會加大宣傳力度,避免女遊客未經允許誤上。」
一時間,衆人更加嘩然。
有人認為這是當地傳統文化,遊客也該入鄉随俗。
有人則認為是明顯的封建陋習,歧視女性,并不合理。
而實際上,類似的争議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女人不能登龍舟,究竟是傳統文化,還是糟粕陋習?
首先需要追問的是,這一「文化」的出發點。
當地工作人員解釋道,龍舟上有各坊請來的神廟,「女性可能會沖撞到船上的神靈」。
因此女性應自行回避。
同理,在這些地區,女性也被禁止參觀造龍舟。
「否則龍舟沾了陰氣,就會變成陰龍船,悲催地沉到河底去。」
不僅如此,女性還不能享用「龍舟飯」。
刊于《廣州日報》 作者:王月華
甚至不得在橋上觀看賽龍舟。
每當龍舟經過橋洞,船員便會大聲呼喊:女人散開。
還有女性遊客被投擲瓶裝礦泉水驅趕。
女子登龍舟,遭到驅趕、網暴的例子比比皆是。
然而,男子登鳳舟卻已司空見慣。
可見,除了陰陽五行、天地平衡的玄學之外。
禁止女人登龍舟有一個更直接的原因,就是将女人與晦氣相挂鈎。
這種現象,并不隻發生在登龍舟這一件事上。
在電視劇《圍城》中,陳道明飾演的教師,要與同事一起前去大學赴職。
一行人擠上一輛公交車後,發現沒有座位。
而此時恰巧有一位乘客,用米袋占用了别人的座位。
同事們就建議一位女老師坐在米袋上。
誰料遭到米袋主人的強烈反對。
他強調:「這裡是我吃的米,男人可以坐,女人不好坐」。
一衆受過教育的教師,自然不認可這一荒謬說法,堅持讓女老師坐下。
米袋主人雖然退讓,但最後的堅持仍是,坐可以,但要墊上東西。
不直接接觸,心裡好受些。
這一幕與龍舟事件邏輯并無不同,都是對女性軀體的污名化,以及歧視與嫌棄。
實際上,就算從曆史傳統角度來看,「女性不得登龍舟」也全無依據。
賽龍舟本身作為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曆史可追溯至戰國。
各地端午賽龍舟的目的,因地域差異有所不同。
湘區為紀念伍子胥、屈原而賽龍舟。
但浙江區則用賽龍舟等端午活動,紀念投江救父的孝女曹娥。
閩台地區的端午賽龍舟活動,也已經融入海神天後媽祖的祭祀文化之中。
這兩者都為女性形象。
古代畫作中,也曾出現女子龍舟競渡的情景。
可見,禁止女性登龍舟并非「傳統文化」,而更像是陋習。
當然,随着時代發展,這一陋習目前隻存在于個别地區。
同樣是在龍舟文化興盛的廣東,也有些地區嘗試破舊立新。
2013年,揭陽就成立了廣東省第一支鳳舟隊。
初衷就是為了打破女子不能登龍舟的封建束縛。
即便不說以祭祀、表演、遊玩為主的傳統龍舟。
論起當代競技龍舟項目,也早已有女子龍舟隊為國争光。
與以上相比,近期這出「女子不能登龍舟」的戲碼。
打着傳統文化的旗号歧視女性,為封建糟粕辯護,确是愚昧無知。
就像網友精彩地笑罵:女性已經上了「神舟」,卻不能上龍舟。
其實,現實中還有很多針對女性的糟粕習俗,被披上了傳統文化的外衣。
就比如女人「晦氣」這一荒謬說法,已經滲透進社會生活的各個角落之中。
在腐朽落後的愚昧認知中,女性屬陰,經血髒污。
與雞血、狗血同一宗,讓人聯想到死亡,而就此産生恐懼。
中國鬼怪故事裡,為什麼經常出現女鬼形象?
正因為古人迷信陰陽之說,女子代表陰性,陰暗的地方容易滋生污穢。
諸如聶小倩這樣的角色,會吸盡男子的陽氣,更加被視為不詳。
劉亦菲版聶小倩
而在這次龍舟事件的讨論中,也有女性現身說法。
自己曾因為女性身份,差點不能為母親上墳送葬。
在影視行業,也有男性能坐,女性卻不能坐器材箱的「傳統」。
不僅有攝影器材會因此「濕」焦的諧音迷信。
還有「陰人」不吉利的怪誕說法。
建築行業部分開土動工的儀式,也有經期女性和孕婦不得在現場的要求。
而滿族也有女人不能随意坐卧西牆的「傳統」。
如有違反,就會面臨「亵渎神靈,招緻災禍」的指責。
除此之外,還有逢年過節便被熱烈讨論的「女人不能上桌吃飯」習俗。
在電影《出嫁女》中,母親過七十大壽,兒子宴請親友鄉裡前來吃壽席。
老人家的心願,就是想在自己的壽宴上好好吃頓飯。
壽宴當天,上了年紀的母親仍在廚房幫廚,為衆人備菜。
等到上完菜,母親委婉表示今天想要坐席。
卻被兒子拒絕,調侃母親「年紀大了,容易糊塗」。
母親站在自己的壽宴邊上良久,隻好默默離開。
但諷刺的是,不懂事的小兒子,與各種不熟的鄉親,卻可以安坐宴席。
除此以外,還有人将不顧個人意願的指腹為婚、娃娃親等腐朽傳統,以及令人發指的童養媳陋習,美化為「青梅竹馬」。
在《喜福會》中,周采芹飾演的鐘太太,兒時就被買家瞧上。
養到一定年紀,就送去大戶人家做童養媳。
新婚之夜,才第一次見到還是個小孩的丈夫。
但婆婆無知地要求她,身為兒媳婦,必須快速為家中誕下子嗣。
否則就會遭緻打罵。
天長日久,自己成了肚子不中用的「不祥又沒用的東西」。
家中一旦平遭變故,「不祥」的女人就得承擔罪魁禍首的角色。
如此樁樁件件,各式各樣的習俗。
看似傳統,實則背後全是對女性極其荒謬地妖魔化、歧視、貶低、與羞辱。
長久以來,對女性「髒污」「晦氣」的污蔑與歧視,已經成為無形的束縛,遺害甚深。
而這并不是我國獨有。
在印度的一些地區,生理期女性要去陽台呆上一周,不能弄髒家裡。
經血不幹淨,也成了一種「習俗」。
除此之外,因為月事羞恥,連說起「月經」兩個字都會覺得羞愧。
而在日本,相撲這一傳統文化被奉為「國技」,已延續數千年。
2018年,京都府舞鶴市市長在相撲台上緻辭時,突然暈倒。
一名女護士觀衆趕來,對市長實施心肺複蘇搶救。
然而由于傳統相撲文化禁止女性登台,裁判要求女護士離開。
事後,工作人員還往相撲台上撒了大量的鹽,被懷疑是用來「驅除邪氣」。
這不僅在日本社會激起民憤,還被媒體批為「女性不得進入,是進入文明現代前的習俗」「歧視性習俗」。
我們望向他者,便更能夠意識到這「習俗」中充斥着明晃晃的愚昧。
即便換個環境,冠上「傳統文化」的帽子,也改變不了本質。
《覺醒年代》中,李大钊走訪民間,深入群衆,見到許多吃人的愚昧風俗。
比如在路上見到「沖喜」的接親隊伍。
新娘是年齡尚小的少女,新郞卻是一隻公雞。
所有人都在笑,隻有驢背上的新娘子在哭。
連同各中「陰婚」「冥配」,全都是盜取傳統之名,行壓榨女性之實。
而腐朽陳舊的三綱五常,早在百年前的五四就已經被拉下馬。
女性身為獨立個體,人人平等,不該擔上沉重的荒謬罵名。
為女性「髒污」之說的争辯,紀曉岚在封建時代就已經言明。
《閱微草堂筆記》中有一則故事。
說某閣老家一個丫鬟,跨騎到一根房梁上玩耍。
衆人看到大怒,說最肮髒的東西騎在聖潔的架海銀梁之上。
丫鬟卻不懼:帝王将相,皆出于此也!
封建時代就已挑明摒棄的無知認知,到了現代社會卻變成了寶貴的「傳統文化」。
而如若真論起傳統,「仁義禮智信」的為人處事要求缺失,君子愈發鮮有。
真正的民族傳統端午,也因這樣的荒謬陋習蒙羞。
無論是傳統文化還是女性,都無法被一句「髒了」定性概括。
真正髒的,是自欺欺人,是愚昧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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