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鋼琴家尤森在練習

這些年，網絡上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對鋼琴考級表達了質疑，其中就有不少所謂的“專業人士”和古典音樂愛好者對“鋼琴十級”非常不屑，甚至稱之為騙局。于是有網友問：鋼琴十級真的有那些人說的那般不堪嗎？

我們通常說的鋼琴十級，屬于一種業餘考級的評價體系，它具有較高的公信力。

您可以覺得它這麼不好，那麼不好，這麼有弊病，那麼有漏洞，這太正常了——這世界上沒有無漏洞的評估體系，何況這是在評價藝術。哪怕操作者是水平不太高的琴童，你要嚴格地以若幹物理參數、生化指标或其他數值進行嚴格衡量，也是很難的，總會涉及到一些主觀打分的東西。

我們都知道，什麼東西一旦涉及到主觀評判，這裡面的彎彎繞就多了，就算是純客觀的測量數據，經過主觀的“整理和組織”，也能體現出相當程度的“主觀性”，很多科研論文就是這麼弄出來的。科研論文都存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現象，藝術評價就更是衆口難調了。知名的國際音樂大賽上，評委們因分歧巨大而吵起來甚至拂袖而去的事情都屢見不鮮。您說是哪個評委水平低？都很高，但就是觀點迥異，無法調和。這在藝術領域是家常便飯。

評價藝術的體系，天然就會有巨大的漏洞，就會有極強的主觀因素，就會産生很多很多的說道，内行人外行人總有一大堆話要說。瞧，競技體育的綜合性運動會，短跑、鐵餅、遊泳、跳高等項目的結果，一是一，二是二，争議就比較小；再看看，花樣遊泳、花樣滑冰、藝術體操，隔一陣撕得天昏地暗，都覺得裁判虧待自己一方的運動員了。這些項目的打分體系已經盡可能細化、标準化了，裁判員水平也不低了，可還是鬧成這樣。所以就是沒辦法解決。連體育沾了藝術之後，評判體系都變得“一團亂麻”，純藝術領域的評判就更是如此了。

鋼琴考級不是專業精英的考試，标準無需太高

回到前面說的鋼琴業餘考級的評價體系，業餘，普及性的，面向全民的，明白嗎？不明白的朋友們，咱們一起再念一遍？

連國際性的、頂級的體育大賽，若幹項目沾了點藝術氣質，經過那麼多精英幾十年的努力，搞出來的評估體系，依然有巨大争議，您一個純藝術性的、業餘的、全民普及型的鋼琴考級評級，您期待它能完美無瑕嗎？這合理嗎？如果您有這樣的期待，您就是期待過高，不切實際了。問題更大的是您，鋼琴考級本身的瑕疵尚且擺在其次。您是個理想主義者，您是個藝術潔癖主義者，您是完美主義者，可是您并沒有生活在無菌的真空箱裡，您并沒有生活在藝術之神創造的神境中。您根本就沒弄明白鋼琴的業餘考級是幹什麼的。

這時候，有些朋友就開始使用“話術”了——“我可沒說我要求鋼琴考級完美無瑕，我隻是指出它的不足，我希望它變得更好！”然後有細心的讀者就會對照我們回複的帖子，表示人家說得對啊，人家沒說要求完美，人家就是提了個意見，完美是你強加的。

這就是“辯術”，辯論的話術。這些朋友的字面上沒說要求完美無瑕，可是他要麼對鋼琴考級的積極意義和正面作用避而不談，要麼淺談兩句，把火力集中在挑毛病上，而且毛病挑得事無巨細，什麼鍋都可以往鋼琴考級的體系上甩，這鋼琴考級豈止是禍害了一代代琴童啊，簡直是戕害廣闊土地上一代代鋼琴藝術之花的成長，歪曲了藝術升華的路徑，阻礙了更高層次的攀登，太壞了太壞了，我都說不下去了。喏，人家還給出整改方案，每條都緊摳藝術，深入藝術的真谛、内涵、本質，要讓琴童不但從技術上掌握十級的曲目，能夠應付考試，還要明白實際曲目的藝術性，做到真正拿下這個十級的曲子。聽起來頭頭是道，其實請扪心自問，請扪心自問。如果您還沒聽明白這裡面有什麼不對，我們具體一點，“我們不但要把肖邦的幻想即興曲彈到能夠通過考級的水平，我們還要把這首曲子的藝術性表達出來！我們要揣摩作曲家的意圖，巴拉巴拉巴巴拉拉。”挺對的，挺好的，挺理想的，但後面這個是您上大師課的時候需要解決的。饒了孩子吧，饒了基層教育的老師吧。

提出這種看似合理、其實不合理、根本沒辦法實現和推廣的整改建議，其實就是一種傲慢和“何不食肉糜”的理想主義。這些朋友想要看到一種他期待的“完美無瑕”的鋼琴考級評價體系，一廂情願地賦予這個體系太多東西，可惜這永遠不可能到來。所以這些朋友可以不停地、車轱辘式地講這些意見，把鋼琴考級的這些弊端和漏洞反複說，讓更多人知道“我很懂鋼琴，我很懂藝術，與外面那些隻知道考級的妖豔嗯嗯不是一回事”。十幾二十年前看到的那些話，現在還在說，也不能怪這些朋友沒創意，因為那些漏洞确實一直就是這麼回事，沒變化，沒創意，您讓提建議的朋友怎麼更新創意呢。當然，能提出這種意見的朋友，多半也是有一定造詣的。藝術造詣比較高的人往往帶有理想主義色彩，這不奇怪。

鋼琴藝術的發展需要考慮基數龐大的業餘學習者和愛好者

我們說點實在話吧。就先不紮考級改良派的朋友們的心了。

現今的這套鋼琴考級體系，裡面有國内最優秀的一批鋼琴教育家們的心血。懂的朋友應該知道我這裡說的都有哪些老師。你們可能在學琴的時候還看過她們的教學錄影帶。這些老師在教學經驗上，比整天提意見的小年輕們豐富多了，對鋼琴藝術的理解也不會比你我他差。更别說還有各級的鋼琴老師們豐富和補充鋼琴教育的體系了。您能想到的，人家基本也想到了；人家這些老師也是有職業道德的，也是愛音樂愛學生的，隻要能改進，人家會盡量改進和修正的。您總不會以為隻有您心系鋼琴藝術，人家這些老師都是隻看錢的市儈吧？

因此，鋼琴考級體系中，那些年長日久、根深蒂固的漏洞和問題，其實不是您獨享的發現，它是很難改進的，說一嘴很容易，操作起來太難了。現狀已經是能做到的較優解了，變得更好很難，變得更差倒是容易。

比如，經常提意見的朋友說，一個小朋友考過了十級，不但要能彈得了考試的那些曲目，還要能彈其他十級曲目，而且要有一定的藝術性，這才是真十級，不是應試十級。這就是典型的嘴巴正确，沒在基層作過實際工作的人講出來的話。這個标準沒辦法操作。你說的都對，你說得太漂亮了，對不起，做不了！

也沒必要！

這種面向大衆的、普及型的鋼琴業餘考級，它瞄準的群體就不是什麼立志成為大鋼琴家的男人或女人。（想走專業道路的琴童，要麼不在意考級，要麼把考級當成普通一站，無足重輕）藝術不藝術的，差一點、好一點，問題不大，反正這玩意也是需要主觀判斷的東西，——對于主觀性強的東西，在面向大衆的、普及型的任何測評中，都是要盡可能避免或減少的。

面向大衆的普及型鋼琴業餘考級必須簡便易操作

面向大衆的、普及型的鋼琴業餘考級應該具有什麼特點呢？

（1）快速。（2）可控。（3）考核标準盡可能細化和機械化。（4）成本低。（5）便于推廣。

比如......不用舉例了，現在的鋼琴考級體系就非常符合這五個特點。而提出意見的改良派，他們總是想違背這五個特點中的一個或幾個。

整體看，目前的鋼琴考級體系是成功的，運行也比較順利，在社會上形成了較高的公信力，特别是對鋼琴不怎麼了解的人，或多或少也聽過鋼琴考級、十級什麼的，可能他們的理解有些偏差，但這不重要，圈外的人都聽說過，這個體系出圈了，才說明有公信力，有影響力。如果隻是圈子内的人自嗨，那就不是面向大衆的、普及型的鋼琴考級體系了，等于就做失敗了。

對于不打算以鋼琴演奏為職業的人，鋼琴十級是一個不小的成績

最後，我們再說鋼琴十級。

在我國，聽說過鋼琴的人是很多的，大幾億不誇張吧。咱别說摸過沒摸過鋼琴，電視上總能見到的嘛，三角鋼琴、立式鋼琴、電鋼琴，九年義務教育的音樂課也離不開鋼琴，老年活動中心的大爺大媽們也有很多會玩這個的，彈彈唱唱，其樂融融。

多多少少會彈點鋼琴的人就少很多了，能彈個“小星星”（非變奏曲）的都是力壓50%的人了。

能彈個難度比較低、需要兩手配合，哪怕是很簡單的配合都算數，彈這種流行歌曲的曲調的人，我們往保守了估計，是靠上的10%了。對了，大家看到的成名的“彈唱歌手”，絕大部分是這個檔次的。

再往上，有一定演奏基礎，能彈有一定難度的曲目，算是“會彈琴”的人，絕對是Top 1%。您在電視上看到的流行樂壇的“鋼琴王子”，隻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能摸到這個境界，其餘大部分都是瞎彈，看着挺嗨，技術含量低得很。您要是個學生，在學校裡應該有機會露一手，除非您在北京四中、杭外、人大附那個級别的學校可能顯不着您。

而能達到“鋼琴十級”的水平，而且考完級後，過了一些年頭，仍能保持這個水平的人，您是千裡挑一甚至萬裡挑一。請放心驕傲！您在電視上看到的，非專業級的鋼琴演奏者，頂天了也就這個水平。華語歌壇的彈唱歌手，能達到這個水平的，鳳毛麟角，是的，包括您以為的那些天王天後，也遠不到這個水平。甚至馬克西姆和理查德克萊德曼，估計目前剩下的演奏水平也就是這個程度了。彈流行鋼琴，真的很傷鋼琴功底，彈多了，就有惰性了，隻剩下架子和“嗨”，指頭上的功夫越來越糙。如果您是這個檔次的演奏者，在音樂學院可能顯不着您，可是換到清華北大這樣的綜合大學，這個水平是可以在校級晚會上登台的。（我上學的那個時候絕對能，現在應該也能吧）

再上面，是專業級的鋼琴演奏者。這裡就很難說了。同是鋼琴家，水平可能差很多；同一位鋼琴家，演奏這個曲目可能比那個曲目差不少。

理論上，專業的鋼琴演奏者可以站在鄙視鍊的高端去鄙視“鋼琴十級”的業餘演奏者，因為水平确實有差距。但是，如果哪個專業鋼琴演奏者真的去鄙視鋼琴十級，而且振振有詞，那就是“不要嗯”，對吧，搞不清楚自己是幹嘛的。建議鋼琴十級的朋友直接怼回去，讓他知道自己幹了多麼不得體的事情。

總體，鋼琴十級是非常值得驕傲的水平，而且擁有“鄙視鍊”的優勢地位——同為業餘鋼琴演奏者，您處于頂端，因為您付出了努力，在業餘演奏者裡也屬于比較有天分的那一類，老師教得也不錯，為什麼不驕傲呢；而專業演奏者固然站在更高端，可是如果他鄙視您，那是他沒品，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不用慣着他，怼回去，讓他知道他做了一件多麼無聊的事。

青年鋼琴家弗萊在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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