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被馴服的感覺?
從哪一刻起,你發現“藝術”和米其林三星的味道一樣令人迷惑?
當你走進藝術館,面對那些先鋒藝術、抽象藝術、觀念藝術作品時,是不是也經常陷入“翻翻導覽手冊,拍照,默默走開”的尴尬流程?你可能也在心裡嘀咕過“這也是藝術?”“這我也可以”,或者盡管一頭霧水,卻也能逐漸見怪不怪,“相信這是藝術就行”。導覽手冊上漂亮的解說告訴我們,它們是成功的,或許我們感覺不到,但我們應該去理解它們的偉大。
EVE,紐曼 (Barnett Newman), 1950
我們的感覺逐漸被更多的“意義”馴服。即便是面對當代頗具颠覆性的藝術品,人們也已經學會擺好“學習”的姿态,來“膜拜”那些曾經被不屑一顧的東西。即便它們是不可理解,但也絕對輪不上我們的嘲笑。
ORANGE COLORED SKY,無名 , MOBA #552
這種當代觀看藝術品的感覺,并非普通人獨有。英國藝術史學家貢布裡希,在上世紀50年代完成了著作《藝術的故事》,該書出版的十幾年後,他在補充的一章“沒有結尾的故事”中,表達了自己的震驚:“……這些昔日的造反者的展覽會得到了官方的支持,看到熱情的人群圍着展覽會急于學習和吸收那些新的表現方法,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02
最好的糟糕藝術品?
如果你從垃圾堆裡看到一幅畫,你會正眼看它嗎?如果你在博物館裡看到一幅很爛的作品,你會發笑或憤怒嗎?有沒有可能,我們會喜歡上一幅很失敗的作品,一邊想吐槽它很糟,一邊卻又想說它太有意思了?
CHARLIE AND SHEBA,MOBA #392
在美國,有人從垃圾堆裡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畫作,這些作品被越來越多人所欣賞,于是人們為它們建立了博物館。隻不過,這不是一個關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故事。在這個博物館裡,它們仍然會被認為是糟糕可笑的。
WINGED PIXIE,Otto,MOBA #229
MANA LISA,Andrea Schmidt, MOBA #370
這個博物館在美國波士頓戴維斯廣場薩默維爾劇院的地下室,沒錯,這是一個并不大氣的博物館,在入口處能夠看到一個指示牌,上面寫着“糟糕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the Bad Art,以下簡稱MOBA),下面附着他們的标語
"Art too bad to be ignored”
(糟糕得難以被忽視的藝術)
自1993年秋成立以來,MOBA是全球唯一一家緻力于收集各種形式、最好的糟糕藝術品的博物館。MOBA收集的 bad art并不難理解,這些作品的糟糕之處顯而易見,它們或是一些藝術家的失敗之作,或是一些技巧拙劣、畫質粗糙的作品。但在MOBA收藏者看來,這些作品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它們都有某種特質,使得作品糟糕得令人難忘,讓人忍不住說:“哇,這是什麼東西,這也太爛了!這太有意思了!”
WOMAN RIDING CRUSTACEAN,無名,MOBA #448
UN POISSON MORT,無名
Good bad-art 作為MOBA提出的另一種表達藝術品的方式,或許會令人想起20世紀中期興起的反藝術(anti-art)潮流,它們都質疑着藝術界對“好的藝術”(fine art)的标準眼光,同時都以自己的姿态擾亂、重塑人們對藝術的認識。MOBA的館長Michael Frank認為,我們并非在嘲笑這些糟糕藝術品的作者,我們嘲笑的是藝術批評界對此皺起的眉頭。
MADONNA AND BABY,無名,
OUR LADY OF PERPETUAL HOUSEWORK,Buchina
但不同的是,MOBA 并沒有僅僅成為一個為糟糕藝術品唱贊歌的空間,在MOBA,糟糕藝術品也并不會僅僅因為“反抗”藝術體制,而被賦予新的價值。這裡重要的并不是“糟糕”這個結果,“反抗”本身也不必是創作的目的。
03
除了好壞,我們還能說點什麼?
相比Good bad-art的定義是什麼這個問題,MOBA更希望人們能夠首先來感受藝術品,而不是先去判斷;先來談論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先去理解官方的解釋。
LUCY IN THE FIELD WITH FLOWERS,無名,MOBA # 1
這情緒、這長椅、她那搖晃的乳房、天空微妙的漸變、她臉上的表情,每個細節都在喊着“傑作”。
——by MOBA
在MOBA的網站上,大部分作品下面都會附上一些解說。不過在這裡,你不會得到關于這個作品意義太多的答案。這些介紹顯得十分友好,這裡沒有華而不實的形容詞,沒有形而上的附會升華。你會發現,原來他們也并不懂得作者的腦洞,有時候解說像是吐槽大會。館長Frank拒絕對作品作過多的解釋:
“解釋它為什麼好笑或有趣會讓它變得不那麼好玩。我更喜歡展示這些東西。”
HOT, HOT, HOT (VICTORIA'S REAL SECRET)
在MOBA的facebook 賬号上,每張作品都吸引了不少人在下面提出自己的無厘頭問題,關于藝術的讨論并不總是需要一本正經。
RETCH LIKE AN EGYPTIAN, 無名
這是一幅令人不安的畫面,一個埃及人痛苦地彎着腰嘔吐,嘔吐物五顔六色。X光片清楚地顯示了他不适的來源,并且從金字塔冒出來的黑煙表明,新法老還沒有被選出來。關于他上方和身後的這些彎彎曲曲的線條的含義,還有待更多的研究來确定。
——by MOBA
PALMERAS III , Komel Romero Cabrera
藝術家避開了描繪女性人體所要面對的最困難的技術挑戰,相反,他選擇集中精力描繪最重要的部分。
——by MOBA
RONAN THE PUG , Erin Rothgeb
這位藝術家對RONAN的喜愛遠遠超過了她的藝術技巧。顔料被随意地潑灑在畫布上,創造出雜亂的、不真實的狗毛。在如此匆忙的情況下,他甚至沒有考慮到狗的解剖結構,但這位藝術家仍然捕捉到了RONAN頑皮的甜美。
——by MOBA
GIRAFFE AT THE BEACH, 無名
一隻孤獨的長頸鹿知道自己的同類不會遊泳,所以當它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小心翼翼地行走時,它會離海灘很近。也許他已經遠離了他通常生長在草原上的栖息地,不顧一切地想要從不斷萦繞在他頭上的有毒的黃雲中解脫出來。
——by MOBA
04
真誠呼喚實踐和談論的勇氣
MOBA 在落成後不久,便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投稿,但隻有少數作品會被收入,館内大部分作品仍是從舊貨鋪或垃圾堆淘來的。MOBA 的創始人之一Louise Reilly Sacco,談到他們挑選作品時考量的幾個關鍵詞:有趣、激發思考、真誠。MOBA和無數藝術改革者一樣期待着創作者忠于内心的真誠。
EYES SEE YOU,F. W. Covington
這幾個略顯平淡的形容詞,或許仍然很難讓我們明白,為什麼這些糟糕藝術品是好的。有時候,作者本人都未必知道自己的作品被如此厚愛,因為許多收入館藏的作品在展出前都沒有作者信息。比如John Gedraitis便是其中一位,在得知自己20多歲時扔掉的那張簡直是災難的點彩畫,被收入MOBA時他十分激動,或許這聽起來像個冷笑話,但他十分開心地表示,自己的畫雖然沒法做到最好,卻“做成了最糟的一個”,他很喜歡MOBA的理念。
SUNDAY ON THE POT WITH GEORGE, John Gedraitis
或許當我們不必害怕自己的作品終将被扔到垃圾桶,失敗就不再會是阻擋我們創作的理由——MOBA希望鼓勵人們接受藝術品的失敗,一件作品并不應該隻是由于創作結果的失敗、表達技巧的不夠精湛而被否定,與此相反,那些始終忠于内心意志的作品盡管笨拙,卻也能别具心裁。
PINK WOMAN RISING,無名
當然,“真誠”始終很難成為判斷藝術好壞的标準,因為它無關結果,它更呼喚着一種實踐的勇氣,就如法國哲學家利奧塔在重新呼求先鋒藝術時所強調的,“畫家應該毫不猶豫地冒着被人看作塗鴉者的危險。”在他看來,真正的藝術家并不知道标準何在,他們隻是在努力地嘗試着自己所構想的東西,把微小的感覺記錄下來。
貢布裡希說“沒有藝術這回事,隻有藝術家而已”,我們與其擔心自己的作品是否稱得上藝術,擔心自己是否已經知道什麼才是藝術,不如先放下這些問題,傾聽内心的聲音,打磨自己的感受力,提出我們的疑問。
THE CUPBOARD WAS BARE,Pangorda,MOBA #145
MOBA為觀衆創造了一個可以盡情表達自己感受的機會和空間,即便我們不理解這些作品、不同意作者的處理方式,甚至覺得這些作品可笑,我們至少可以參與進來,說出自己的想法。
THE BETTER TO SEE YOU, MY DEAR,無名,MOBA #416
或許我們已經越來越習慣于标榜藝術多元化,但我們或許未必真的接納感受的多元化。當越來越多不同的感覺,能夠在同一個空間得到表達時,是否能夠達成共識并不是當務之急。MOBA創造的空間并非一個逃避藝術體制的烏托邦,它希望打開另一種感受、談論藝術品的方式。
GREEN GODDESS,無名
CENTAUR AND BIKER,無名
這或許更像法國思想家朗西埃構想的“美學異托邦”,在這裡,我們既面對着常識裡的bad art,卻也在常識以外,試着用更多更豐富的語言,表達我們對這些粗糙的、好笑的、可愛的作品的感受,盡管感受不盡相同,但也不分軒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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