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原義為木,俗稱檀木。在《新華詞典》中,檀指檀香,俗稱檀香木。
檀木和檀香木都木質堅硬,但兩者是不同的,《現代漢語詞典》這樣說明:檀木是落葉喬木,葉互生,卵形,花單生,果實有圓形的翅,可用來制造家具、農具和樂器,也叫青檀;檀香木是常綠喬木,葉對生,橢圓形,圓錐花序,沒有花瓣,核果球形,木質很香,可制器物、熏東西,也可提取藥物或香料。
以檀為姓,也于堅硬中,還有馨香來。
檀和檀香,很早就被古人區分得很明白。
最早記載檀的,是《詩經·魏風·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檀可造車之用,清晰明了。檀香,令記載者更多,如宋代詞人張元幹《南歌子》“桂魄分馀暈,檀香破紫心”,展示的就是檀香意境,很有吸引力。
《本草綱目》中,李時珍也将檀和檀香分别記錄。“檀有黃、白二種,葉皆如槐,皮青而澤,肌細而膩,體重而堅,狀與梓榆、莢蒾相似……檀木宜杵、楤、錘器之用”,檀皮可以和榆樹皮為粉食,可斷谷救荒,檀根可治瘡疥、殺蟲。檀香則“樹、葉皆似荔枝,皮青色而滑澤”,全身皆可作藥用,能夠消除風熱腫毒,止血止痛。檀香也叫旃檀、真檀,種類多于檀。現代人所稱的紫檀、白檀、黃檀皆為檀香。“白檀辛溫,氣分之藥也。故能理衛氣而調脾肺,利胸膈。紫檀鹹寒,血分之藥也。故能和營氣而消腫毒,治金瘡。”
模樣俊俏、木質強韌,還很有用,檀和檀香,就常常被人們連在一起贊頌。李時珍在概括兩者時,用了同樣的句子:“檀,善木也,故字從亶。亶,善也。”都是好木呀。
以好草好木來命名城邑和姓名,一直是古人之喜好,因而,古代自然有以檀命名的城邑,為檀城。宋代史學家鄭樵在《通志》中,引用東漢末年學者應劭《風俗通》所載,談到過檀城:“齊公族有食瑕丘檀城,因以為氏。”瑕丘檀城大約為現在的山東濟甯兖州區,春秋時期為魯國屬地。他們猜測,“或齊公族奔以魯者”,應是齊國公族到魯國為官,被魯國封于檀城,故以封地為氏,稱檀氏。
在《左傳·成公十一年》的記載中,檀城和檀姓産生得更早:“昔周克商,使諸侯撫封,蘇忿生以溫為司寇,與檀伯達封于河。”約商末帝辛三十年(約前1046),周武王率諸侯聯盟伐纣,在牧野之戰中大勝商纣王,随後建立周王朝。周武王對有功大臣進行分封表彰,司寇(主管司法刑獄之事務)蘇忿生和大臣檀伯達受封于河内為侯。檀伯達之後代,有的以祖名檀為姓,稱為檀氏,世世仕周,家于其封,河南、河内皆有檀氏。
有關檀伯達的記載到1976年得到證實。這年,西安臨潼區出土了一隻“簋”,簋指古代青銅或陶制盛食物的容器,也是重要的禮器,敞口、束頸、鼓腹、雙耳,在祭祀和宴飨時,簋和鼎配合使用。這隻簋的腹内底部刻有銘文,大意是:周武王在擊敗商纣的第七天,賞賜了有功的右史官(一作“有司”)檀利,檀利用賞賜制作了用來祭祀祖先檀公的寶器。故此簋主人是檀利,此簋也被稱為“利簋”“武王征商簋”。利簋中的銘文也說明,早在商代時期的周國,檀利的祖先檀公就以檀為姓,其所居之處為檀城。檀姓為商末周國檀公的後代,檀利又是何許人呢?近現代曆史學家、古文字學家唐蘭認為,檀利就是檀伯達。
曆史,就是這樣有趣的,它告訴我們,檀姓就像檀和檀香一樣,出道很早,很早就被重用。古代所稱的“河内”,泛指黃河中遊北面的地區,大約相當于今豫北地區,範圍較廣。蘇忿生和檀伯達被分封在河内,就把關中、晉南進入華北平原的通道牢牢控制住了。對于周人來說,這批分封的重要意義在于:靠這些親戚功臣,來廣泛控制新征服的東方要地。
當然,這世上第一位姓檀者是誰,還暫時隐在曆史的煙霧中。
檀姓者的名字,也如檀和檀香一樣,自然而然地透着硬氣和馨香。如戰國時期的檀子、檀弓,南朝宋大将檀道濟,北宋的檀固,明朝抗倭将領檀武臣,清代詩人檀萃等。
《資治通鑒·周紀》裡有個故事:一天,魏惠王與齊威王一道打獵,聊到國寶之事,魏惠王問齊威王:“齊王有寶物嗎?”齊威王回答:“沒有。”魏惠王說:“我們魏國雖小,尚且有直徑一寸、能前後照耀十二輛車的大珠十顆。怎麼齊國這樣的大國竟沒有寶物?”齊威王說:“我衡量寶物的标準與大王的不一樣。我有一名官吏叫檀子,讓他鎮守南城,楚國因此不敢來犯,泗河邊上的十二國諸侯都來朝見……這樣的臣子,能照耀千裡,何止十二輛馬車呢?”魏惠王聽了羞愧不已。這個記載,應為成語“視如珍寶”的最早的來源。檀子,就是被君主視為珍寶的人之一。
檀道濟也是個有故事的強者。南朝宋代元嘉七年(430年),宋文帝劉義隆下令出師征伐北魏,任命檀道濟為各路軍事總都督。檀道濟率軍在二十多天裡,與北魏軍進行三十餘次戰鬥,多次獲勝。抵達曆城(約為現山東濟南市郊)時,遭北魏騎兵部隊多面截擊和圍困,所帶糧秣被焚燒,不能再進攻,隻得撤返。檀道濟軍中有投降北魏的士兵,将宋軍缺糧情況據實以告,北魏便立即派出大軍追趕檀道濟。在大批北魏軍圍上來時,檀道濟并不驚慌,隻命令将士就地紮營休息,并于當天晚上,帶領一批管糧的士兵在一個營寨裡查點糧食。這些士兵有的手裡拿着竹籌唱着計數,有的用鬥子不停地量米。北魏軍探子發現一隻隻米袋都是滿滿的,馬上向主帥報告,說檀道濟軍糧綽綽有餘,顯然不能與之決戰。得到情報的北魏軍認為投降宋兵是假投降,就把該宋兵殺了,且不敢再進逼。檀道濟又命軍卒披甲執銳,自己卻乘輿便服,泰然自若,引軍徐徐而還。北魏軍見狀,更是疑有埋伏,不敢近前聚殲。檀道濟毫發未損率軍返回京城。
其實,檀道濟在營裡量的,是一鬥鬥沙土,隻在沙土表面覆蓋一層白米,迷惑北魏軍罷了。成語“唱籌量沙”即源于此。
檀弓,則更加特别。人即戰國的檀弓,又稱檀公,著有《檀弓篇》。古人注:“名曰檀公者,以其記人善于禮,故著姓名以顯之。姓檀名弓,今山陽有檀氏。”
《檀弓》是先秦儒家典籍《禮記》中的一篇。大家熟知的故事《苛政猛于虎》《不食嗟來之食》皆出自《檀弓》。杜甫詩說“名豈文章著”,名字或許可以因文章而顯著,對于檀弓而言,名字确實因文章《檀弓》而流芳兩千多年,直到今天。
既如珍寶,又有智有勇,還馨香永存。檀,造就出華章,在人們心中更美了。
還有一個成語,用來形容才貌雙全的夫婦或情侶,給“檀”帶來别樣的驚喜。這就是“檀郎謝女”。
檀郎指晉代的潘嶽,也叫潘安。潘嶽姿容好、豐儀美,用現代話來說,就是帥得不能再帥了,典型萬人迷。年輕時,他挾着個彈弓乘着車從洛陽路上經過,女子們見到他,都喜歡得不得了,不但手拉手圍着他看個不停,還向他的車裡投擲果品,他常常滿載而歸。好一個“擲果盈車”呀。《晉書》記載過這場景:“(嶽)少時常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之者,皆連手萦繞,投之以果,遂滿車而歸。”
潘嶽有一個小名叫“檀奴”,故女子們私下都稱他“檀郎”。後來,“檀郎”逐漸演變為女子對夫婿的昵稱或對所愛慕的男子的美稱。南唐後主李煜在《一斛珠·曉妝初過》中描寫嬌妻娥皇時寫道:“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她)笑嚼着紅嫩花草,向心上人(我)吐過來。“紅茸”有兩種解釋,一指類似槟榔的花草;一作“紅絨”,指刺繡用的紅色絲線。“檀郎”之産生,也可見古人對質地堅硬、沁香撲鼻的檀的喜愛啊。李煜那詞開頭即寫娥皇用檀:“曉妝初過,沈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沈檀亦作“沉檀”,即沉香、檀香。
謝女是指晉代才華出衆的謝道韫,安西将軍謝奕之女,政治家謝安的侄女,王凝之的妻子,書法家王羲之的二兒媳。《晉書》記載了她小時候的一則故事:某次家庭聚會,适逢下雪,謝安興緻大起,指着洋洋灑灑的雪問孩子們:“白雪紛紛,你們說它像什麼呢?”有一個孩子立即答道:“像一把把鹽撒在空中。”謝道韫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謝安聽後大贊。讓人津津樂道的“詠絮之才”就此産生。“詠絮之才”也成為稱許有文才之女性的常用詞語。“謝女”即代指才女。
不過,“檀郎”與“謝女”在一起,也帶來一個問題:作為别人的太太,謝女為何會與檀郎扯到一起呢?難道倆人有過情侶關系?
非也。除非穿越,否則倆人不可能為情侶。潘嶽生于公元247年、卒于300年,是西晉末年人。謝道韫生卒年月不詳,但其父謝奕生于公元309年、卒于358年,是東晉人。他的公公王羲之生于公元303年、卒于361年。因此,謝道韫至少出生在潘嶽去世将近30年以後,而倆人能合成一個成語,全是唐代詩人李賀的功勞。
李賀曾作《牡丹種曲》嘲諷當時京城貴族賞玩牡丹成風、大肆揮霍金錢的現象,其中有兩句:“檀郎謝女眠何處,樓台月明燕夜語。”意思是,那些帥哥美女們的歸宿又在哪裡呢?當年喧嚣一時的觀花樓台中,隻有燕子在明月下對語。李賀将檀郎和謝女寫在一起,本為表意,卻不曾想被後人剪切成了“檀郎謝女”,原詩的諷刺意味也被去除殆盡,留下的是好的含義。
這應該是深入人心的“檀”,讓古人把對美的喜愛表現得如此率真而直接吧。“擲果盈車”又浮現在眼前。當時,有個叫左思(字太沖,常被稱為左太沖)的人,也很想享受潘嶽之待遇,便學着潘嶽遊馬路。可是他不明白愛美女子的心呀:不好看不要緊,不好看還總是愛出鏡就令人不爽了。于是,後來有了“痛的領悟”、變得“不好交遊”、成為文學家的左思“悲慘地”遭到女子們的“群唾”。《世說新語》這樣記載:“左太沖奇醜,亦複效嶽遊遨,于是群妪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
哎,愛美的人,這麼任性。
(原标題:以檀為姓 香飄古今)
來源:北京晚報 作者:管弦
流程編輯:U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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