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庭德的《心靈的燈盞》,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在寫作的開始,就告訴我他想寫一本愛情詩集。陌生的是這些詩句,讓我眼前出現了一個不一樣的他,他細膩、溫潤,時而如負劍的白衣少年,時而如看破紅塵的耄耋老者。
我是知道庭德的厚重的,每當他輕柔而猶豫地說出對生活的看法,每當他含笑說他辛酸的生活,我就覺得靈魂深處拂過一縷清風,孔子說,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的熾熱的情感,他曾對我說過,五年前,他還在鄉間,有一次來找我,我在恒口一個朋友家裡。初夏時節,稻田一片碧綠,朋友家的陽台上姹紫嫣紅,庭德的心裡卻是風狂花落。他來找我,是内心最痛苦的時候,也是最信任我的緣故,可恨當時的我,入世俗魔障太深,沒有很安靜地聽他訴說。
幾年過去了,庭德的傷痛已經平複,我看到他雲淡風輕的訴說,但這訴說中何嘗不是懷着深深的青春傷感。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讀庭德的詩,腦海裡回旋的是宋詞婉約傷感的詩句,是小提琴如泣如訴的旋律,是世間男子“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癡情,這種癡情,在今天走馬燈似的更換戀人的社會中,太難得太罕見了。他的愛情詩,帶着甜蜜的憧憬,與顫抖的語言,這正是他平時說話的風格,他的意象,清新而純淨,是翠葉,星空,水仙花,是晚笛和炊煙,這些意象,在現在詩人的情詩中已經很少出現了。所以,庭德的詩,複活了八十年代朦胧詩派丁香般的惆怅。
他好像在對一個人訴說着衷腸,又好像不是,他詩中的女孩,清純、優雅、親切、溫和,同時又是若即若離的。這正是詩經當中“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的姑娘。
好的愛情詩,是能夠喚起很多人的情感體驗的。好的愛情詩,是讓人産生豐富聯想的,是讓人的靈魂淨化的。我們之所以喜歡《蒹葭》,就是因為意中人的不确定性,主題的多義性,語言的質樸典雅。
請看庭德這首詩:
你來/清風就來/一場春雨洗滌的街道
你來/溫暖便潛入心懷/連路過的燈都分外眼紅
你來/幸福便來/與其撕破悲哀/不如種下熱愛
你來了,這個世界就春風浩蕩,溫暖滿懷,多麼美好的情感!雖然,你來未必有結果,但是“與其撕破悲哀,不如種下熱愛”,這又是多麼寬廣的胸懷。愛一個人,不是擁有她,而是擁有愛的感覺。庭德的詩之所以感人,不是因為愛的結局,是因為愛的過程如水晶般純淨。
讀庭德的詩,又使我想到史鐵生,使我想到鄭智化。他們體現了文學的另一種境界——以生命為藝術。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其他作家是以生命為藝術。但庭德, 史鐵生,鄭智化,他們在作品中完成了自己,他們在作品中舞蹈,行走,唱歌,他們在作品中得到了現實中渴望的一切。
比起庭德早起的《這個世界無須仰視》,我更喜歡這本詩集,這本詩集标志着他對自身命運的超越,标志着紀實性的寫作走向了象征性的寫作,标志着庭德在藝術殿堂的攀升。《這個世界無須仰視》是化苦難為力量的寫作,《心靈的燈盞》是化遺憾為柔情的寫作。在現代衆多寫愛情詩的詩人中,有的絕望,有的尖刻,有的奔放,但我依然喜歡那種綻放在星空下的白茶花般的戀情,那是人類情感最美的時刻。
感謝庭德的詩集,洗濯了我的内心,讓我看到了月光下的梅林,看到一棵小桃花在春風中的自在歡歌,看到愛的本質如一——是邃藍的天和甯靜的海。
(王娅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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