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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治愈心情的古詩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18 00:20:15

我們從小就常聽長輩告誡兩件事:江湖之險惡與行旅之艱難。多年人間世的曆練,使他們告誡時神情變得有點凄楚,又有點悠遠。然而這樣的告誡并不能熄滅年輕人對世界的激情。

在一個人的成長中,旅行開始時充滿陽光。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古代詩人在青年時期幾乎都有過仗劍遠遊的經曆,那樣的旅行是愉快自主的選擇。

而後漸漸變得無奈,或出于仕宦需要,或出于個人尋找,詩人們終日不停地行走。旅途漫漫,思家的憂愁與行旅的艱難,以及生存的悖論,使寫詩成為深刻的必然。

我們來讀幾首羁旅詩,貼近唐代詩人在路上的種種處境。

撰文 | 三書

鄰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

《商山早行》

溫庭筠

晨起動征铎,客行悲故鄉。

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

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驿牆。

因思杜陵夢,凫雁滿回塘。

天亮之前,他便動身了。牽着馬,夜色般啟程,驿站外的道路還沒睡醒。馬脖子上的鈴铛,搖出驚心的聲響。

故鄉,像一道傷口,又開始作痛。沿着山路,不知是朝前,還是朝後,每行一步,都踩在傷口上。“客行悲故鄉”,所悲者,為客行,也為故鄉。歲月如若靜好,世事若安穩,又怎會“晨起動征铎”呢?

溫庭筠是山西人,生于沒落貴族家庭,其祖曾在唐太宗時任宰相。幼年喪父的他,十二歲時經其父生前好友段文昌照顧,至長安杜陵與其子段成式共讀。溫庭筠文思敏捷,恃才不羁,屢試不第,仕途寥落。

作此詩時,他已年近五十,途經商山,前往襄陽,投奔友人徐商。徐商時任山南東道節度使,引庭筠為其僚屬。

一陣雞啼,湧來黎明的潮汐。詩人駐馬回望,茅店上一彎月亮。雞聲茅店月,啊,那裡安住着故鄉,而他,正走在闆橋上。

霜華滿地,闆橋上印着人迹。可能是詩人自己的,也可能是他人的,但總是早行人踏過的。清晰的腳印,像生命蓋在黎明的郵戳。作為郵件,他正被命運的信使發往一個陌生的他方。

雖是早春,山路上卻落滿寬大的槲葉,比北方反常的物候,更添客途的蕭瑟與凄迷。而覆垂在驿牆上的枳花,遞來寂寂的幽光。古代的常識認為,枳在淮南為橘,淮北為枳。氣候水土不同,一物則變異為另一物。地理環境對人的心理感受影響之大,往往超出我們的想象。詩人在天色微明中,看到這些物象,彷佛看到他自己正走向陌生,或許他也将變成另一個人。

這時忽而想起昨夜的夢。他夢見回到杜陵,看見大雁都飛回來,落滿了回塘。雁和春天一起回到長安,而他卻不得不離開,行走在夢與現實的裂縫。

至此,讓我們回顧詩的題目“商山早行”。“早行”已覺傷感,偏偏此山叫做“商山”。現實中的偶然,意外成就了命名上必然。辭色、聲音、語義,三者合為一體,讀之令人悄然生悲。

特别要提的是這首詩裡的細節。溫庭筠是一位對細節有着非凡直覺的天才詩人,喜歡《花間集》的讀者,一定對他的詞中大量的細節印象深刻。此詩中的征铎、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槲葉、枳花以及凫雁回塘等,每個細節都像一根針,準确地刺到我們,刺痛我們的心。

正如納博科夫所說,擁抱全部細節吧,那些不平凡的細節!作為閱讀者,如果僅僅從觀念上認知一首詩,比如《商山早行》表達了羁旅之愁和思鄉之情,那就真的對不起作者了。唯有感受到具體的細節,最好是全部的細節,并為其一顫,我們才算真正讀了這首詩。

風景治愈心情的古詩(唐詩中的在路上)1

範寬《雪麓早行圖》

被一首詩捕獲的宇宙

《宿建德江》

孟浩然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題目雖點名“建德江”,但也可以是任何一條江。而詩中之人,雖是孟浩然本人,但也可以是日暮時分,任何一個舟行的旅人。

此詩的氛圍彌漫着愁。愁因何起?因羁旅,更因日暮。羁旅之外,再添的日暮之愁,是為新愁。因日暮之新愁,進而煙渚,扁舟,野曠,天低樹,江水,月亮,一切圍繞我身之諸物,皆無不愁。故此詩的詩眼應為“愁”字。

客行羁旅,見天色将晚,内心深處則本能地感到強烈的孤獨。似乎是一種集體無意識,此時你将深深渴望一間房一盞燈,在你看見的小鎮或村莊,随便哪兒都行。雖然我們知道,翌晨天亮,一切又将恢複原樣,而你也将繼續走在路上。

但是日暮客愁,當死亡般的無助在曠野攤開,如何自救?無論如何,人得學會自救,愛莫能助的時候,得靠自己拉自己一把。怎麼拉?

看看周圍有什麼。“野曠天低樹”,既遠且暗,不可親也。再看近處,“江清月近人”。清澈的江水中,有個月亮,很知心地望着詩人。今夜,詩人将偎月抱愁而眠。

孟浩然此詩帶給我們的閱讀體驗,絕不是某些“專業”網站所說的“刻畫秋江暮色”、“借景抒情”、“反映仕途失意”、“表達羁旅愁思”等等,或錯誤的描述,或正确的空話,東拉西扯之際,真正的詩已遠走高飛。

這首詩之所以經典,實在于其純粹和自足。寫詩是一個美學的過程,是人與語言及世界發生的共鳴。這個過程相當神秘,而此神秘基于心靈感受和語言本身的神秘。《宿建德江》對我們的意義即在于美和神秘。至于人在什麼經曆或背景下表達了什麼感情,那是散文的工作,不必也不該訴諸于詩。

詩人用四句二十個字,創造了其心靈在當下所捕獲的宇宙映像,并将我們從瑣碎生活引至對此映像的古老觀看中。

風景治愈心情的古詩(唐詩中的在路上)2

陸俨少《杜甫詩意圖冊》之一

走着走着,就回不去了

《旅夜書懷》

杜甫

細草微風岸,危樯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這首詩的現場在長江上,是時杜甫已五十多歲,半生轉徙令他深感疲憊。這個夜晚,他似乎冥冥中直覺到自己正走向生命的盡頭。

“細草微風岸,危樯獨夜舟”,此時此地這些微弱的事物,無力幫助他抵禦黑暗。漂泊了這麼久,除了老病,一無所有。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一個微塵弱草的老人,面對亘古洪荒的宇宙,建構他人生觀的儒家體系眼看支撐不住。

杜甫雖然對語言的錘煉到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極緻,但卻不大相信文章

(對于他即是詩歌)

可以令他不朽。其中的原因,深究起來似暗含命運的玄機。他渴望的功名是“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似乎并沒有認出自己身上那個偉大的詩人。

這令我們想起曹丕與曹植。被謝靈運誇為“才高八鬥”的曹植,公然聲稱“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一生含恨不能建功立業。而曹丕尊為魏王,卻推崇文章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将文章看作比榮樂和年壽更為永恒的價值。

難道人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才最看重嗎?不,曹丕的文章寫得不比曹植差,甚至可以大膽地說,曹丕才是真正的詩人。清代學者王夫之稱,曹丕與曹植的詩才有仙凡之隔,子桓為仙,子建為凡。俗情抑揚,所以凡人多欣賞子建,為其華麗文采所眩。

杜甫也并非不看重他的詩才,隻是此時未免感覺自己一生太失敗。說是“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其實正因為他對寫詩這件事欲罷不能,對天下的抱負也情不自禁。

然而此夜,孑然一身,瑟縮于天地之間,卑微如一隻沙鷗。生命如風中之燭,随時可能熄滅。回到中原的夢,也渺茫了。

杜甫一生的漂泊流浪,有點兒像希臘神話裡的奧德修斯,在漫長的返鄉路上,經曆了無數的險阻。不同的是,奧德修斯在海上漂流十年之後抵達了,并發現伊薩卡并沒有他渴望的東西,那裡原是另一個世界。杜甫如果回到中原,就能實現他建功立業的夢想嗎?或許沒有抵達反而幸運,未知讓他保全了一個幻想。其實他已無需回去,作為一個詩人,命運已讓他做了他最該做的事,即寫詩。而詩,就是對詩人最大的回報。

風景治愈心情的古詩(唐詩中的在路上)3

唐寅《騎驢歸思圖》

不斷拉長的撕裂感

《馬上行》

杜荀鶴

五裡複五裡,去時無住時。

日将家漸遠,猶恨馬行遲。

這首貌似再簡單不過的絕句,寫出了幾乎每個人都體驗過的“撕裂感”。

“五裡複五裡”,辭家之後,行了五裡,又行了五裡。這句詩不隻說在路上走啊走,造語本身就帶有不停朝一個方向滾動的感覺。五裡可以虛指,更可以實歸。因為舍不得家,所以每一裡路,都真實地增加着詩人的痛苦。因為不想離開,所以五裡複五裡的滾動,遂成為具體可丈量的絕望心情。

西晉吳縣人張翰在洛陽做官,因秋風起而思念家鄉的莼菜羹鲈魚脍,乃歎人生貴在适志,何能羁宦數千裡以邀名爵乎?!這個典故向來為人豔羨稱頌,今人更引為美食如何關乎鄉愁的經典案例。我們不要忘了達生背後有兩個原因:一是前方禍亂方興仕途多險,二是後方家鄉偏安自身可全。故那句灑脫的辭職話實則是個美麗的借口。若僅僅為美食這等最低版本的文化鄉愁,張翰赴洛陽前又為何沒有想到,且這點小事又何足曆代為人所稱道?而稱道的人又為何不肯起而仿效?何況那時的人都還是有故鄉可退、有田地可耕而食的。

更多人的現實是“去時無住時”。如果還有選擇,這個人還算幸福的。杜荀鶴在這首詩裡沒有選擇,踏上征程,即如離弦之箭,隻有飛鳴而不能暫停。

然而靶子并非他想去的地方。與其說他這支箭正在射向靶子,不如說它先被靶子射中。正如不是我們選擇了某條路,而是路先鎖定了我們。于是乎行道遲遲中心有違,身心朝着相反的方向,漸漸分離。而且“日将家漸遠,猶恨馬行遲”,每天離家更遠,卻仍嫌馬兒跑得太慢,還有比這更撕裂的體驗嗎?

有的。如果抽離了杜荀鶴身後的家,就變成了德國詩人布萊希特的詩《換車輪》:我坐在路旁/司機正在換車輪/我不喜歡我來的地方/我不喜歡我要去的地方/為什麼我望着他換車輪/這麼不耐煩?

布萊希特的心情,可稱之為典型的後現代困境。對此我們并不陌生,這種在巨大的空白中瘋狂旋轉的悖論體驗,已成為我們日常中普遍的生命鏡像。

喪失了質樸的表情,喪失了自然的家園,喪失了夢和黎明,穿梭在城市機器之網中的人們,每天混沌而驚惶,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再也沒人能确定自己在什麼地方。

這是個消極的洞察,但不是洞察的消極。對自身生命處境的洞察,永遠都是積極的。否定的力量就是肯定。諸神隐遁,人的出路何在?提問本身就是行動,将帶來可能。或許詩歌還能将我們從不斷的催眠中喚醒,進而辨認出自己的處境,即使無法與世界達成事實上的和解,也将通過想象力給我們内心以最大的安慰。

作者|三書

編輯|張進 李永博

校對|李世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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