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武作品《李白與晁衡》
看今朝,美利堅特朗普,大談中國威脅論;憶往昔,小日本小泉首相,也是如出一轍。
隔壁有狂犬吠日,我們所能做的,隻有提前打好疫苗,并且把手中的大棒攥緊。當然,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也不妨打打嘴仗。
昔年小泉純一郎鬧騰最歡實的時候,網絡中還流傳出一首古詩,據說乃是李太白所作,詩名為《飛花輕寒》,把這首七言絕句的頭尾拆解,又能組成一段話:“日本去死,小泉必亡。”
這首詩歌寫的很一般,毫無平仄章法,就連題目也沒有韻味。而且,詩仙不是街頭大媽,罵人得講究格調,怎能有辱斯文。翻遍《全唐詩》全書,也找不到這首詩,毫無疑問,那首詩歌系今人僞作。
但要說,李白與日本之間,搭不上任何關系,也是虛妄之言。
自古以來,中日之間的關系,往好裡說叫一衣帶水,往差的方面想,日本是我們身邊的一頭餓狼,卧榻之側,且不容他人鼾睡,更何況是狼乎。
日本的民族性格裡,帶着有奶就是娘的成分,更加粗俗的說法就是,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就罵娘。
譬如,今天被大和民族,所引以為傲的頂級海鮮刺身,經他們天花亂墜地一說,如何考究怎樣美味。但是,說到天邊他們也得承認,這種吃法,就是從唐朝人那裡學來的。
白居易曾有詩雲:“鲙縷鮮仍細,莼絲滑且柔。飽餐為日計,穩睡是身謀。”詩中所言之“鲙”,即是生切魚肉之法。
距今約一千三百餘年之前,恰逢唐帝國的開元盛世,而隔壁的那個國家,甚至不配擁有姓名,經過唐朝皇帝的冊封,才擁有了正式的國号“日本”。
為了更好的發展,日本國派遣大批遣唐使者,遠赴重洋,隻為學習中國的先進技術。
作為當時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唐帝國展開最寬廣的胸襟,包容最多元的文化。
日本的留學生中,有個出類拔萃之人,叫阿倍仲麻呂。他聰敏絕倫,且有勤奮好學之志,身為一個異國人,阿倍竟然能夠跻身于大唐最高學府“太學”,參加科舉考試,受到皇帝召見,并且因此成為朝臣中的一員。
阿倍受到較高的禮遇,被封為皇帝的侍從官左補阙,官職為從七品上。作為對比,有心“緻君堯舜”的詩聖杜甫,其官職乃是左拾遺,不過區區從八品而已。
唐玄宗還賜給阿倍一個中國名字,這個名字也更加被你我所熟知,即是晁衡。
《晏子使楚》有文曰,“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也許是生活在中國的原因,晁衡其人溫文爾雅,品貌俱佳。唐朝詩人儲光羲,特意作詩《洛中贻朝校書衡,朝即日本人也》誇他:“吾生美無度,高駕仕春坊。出入蓬山裡,逍遙伊水傍。”
當朝的諸多學子詩人,與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并且有不少詩歌傳世。
但是從人性的角度出發,别人與晁衡結交,未必是因為真感情,皆因為晁衡左補阙的官職。這個職位,掌供奉諷谏,廷議之事,說白了就是專門為皇帝提意見和舉谏人才的官。
但,我敢斷言的是,和他交好的人中,最起碼有一人是因為真性情,此人即李太白是也。
原因就是,李太白本是性情中人,功名利祿都是土,千金散盡換酒錢。
公元742年,經玉真公主的引薦,已過不惑之年的李白,正式被征召入京,他受到最隆重的禮遇,供奉翰林院。也許就在此時,晁衡才有幸得見,這位極具才情的詩人。
兩人年紀相當,晁衡僅年長3歲,經由這次相見,友誼卻得到快速的升溫。因為晁衡本人的緣故,連帶對那個陌生的國度,李白也倍感親切。
公元758年左右,李白受牽連而獲罪流放,行至途中,他曾經作《放後遇恩不沾》一首:
天作雲與雷,霈然德澤開。
東風日本至,白雉越裳來。
獨棄長沙國,三年未許回。
何時入宣室,更問洛陽才。
詩中第二句,李白借東抵日本之遠,感念皇恩之浩蕩。今天這句話常被用于,頌揚中日友誼之福壽綿長。這顯然不是詩仙的本意:蕞爾小國,不過是我大唐一介屬國,兒子和爸爸之間,談何友誼?
而李白能夠在流放途中,想到日本,也正是因為晁衡。
時光來到五年之前。在長安日久的晁衡,常常挂念起家鄉,玄宗愛其才學,實在不願放歸,深陷矛盾中的晁衡,“見學侶之東歸,不無思親羁旅之思”。
此時的他,怅惘、無措、矛盾、迷離,而詩歌是一道橋梁,能夠通向夢中的故鄉。“報恩無有日,歸國定何年?”是晁衡寫的詩歌,也是他最真實的寫照。
也就在這一年,日本第十一次派遣唐使來華,晁衡見到故鄉之人,不由眼淚漣漣。遣唐使行将回國之際,晁衡又一次跪伏在玄宗腳下,情真意切地懇求回歸,此時的晁衡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歲,帝感其誠,準許他歸國。
前路渺渺,少不了驚濤,躲不開海盜,避不及瘴疬,但對一個遊子來說,那又如何?晁衡居唐已有三十六年——比他在日本的年月還長,但故鄉就是故鄉,對故鄉的思念,從來不以時間為計量單位。
從晁衡身上,我們能夠看見,最真實的遊子,這大概也是,他能收獲到李白友誼的原因吧。今天,我們可以用最惡毒的詞彙詛咒,那個惡貫滿盈的日本,卻不應該把不堪的詞彙,強加到每一個個體,尤其是一個遊子身上。
思鄉之情是情,移孝為忠是情,朋友之誼也是情,此時的晁衡,忠、孝、友皆難全矣。
那就還是用詩歌明志吧。返回家鄉之時,朝中好友紛紛寫詩送别,晁衡亦激動地以詩歌答謝。在《銜命還國作》中,晁衡寫道:“西望懷恩日,東歸感義辰。平生一寶劍,留贈結交人。”
隻是,寶劍業已備好,李白又在哪裡。
此時的李白,縱情于山水,過起了遊曆山河的生活。公元752年,李白已經五十二歲,但他的腳步顯然還未老,李白北上遊曆邯鄲、臨洺、清漳等地,是年十月,抵幽州,登高台。
李白當然也思念異國的至交。登上黃金高台,詩仙極目遠眺,感念天下之餘,他也許把目光,轉移到蒼茫的大海,那裡有一隻小船,船上載着那個異國人。
兩年之後,李白春遊金陵,五月至揚州,在波光蕩漾的春風中,詩人的心情并不美麗,他剛剛聽聞一個噩耗,晁衡歸國途中,遭遇暴風失事而亡。
悲痛萬分的李白,一氣呵成地寫就,中國詩史上極為有名的《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
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
李白作詩飄逸豪放,一生共有九百餘首傳世,這九百首詩歌中,以哭為題的,也僅五六首而已。而哭晁衡這首,最為出名,今人總會強加附會,加上中日友誼的諸多元素。
但,李太白作此詩,為一人而已。
這也是晁衡最大的榮幸,來中國的留學生何止千萬,也隻有他,獨得詩仙之垂青。李白無疑給他帶來幸運,晁衡并沒有死,他一路漂泊到了越南,曆經周折,終于又返還長安。
晁衡終究沒有回到故鄉。遙想那個揚帆起航的夜晚,仰望空中的一輪明月,他曾以故鄉的語言,作過一首“和歌”。
“和歌”乃是日本特有的一種小詩。晁衡所作的這首和歌,在日本曆史上也極為出名,幾乎被所有的《日本文學史》收錄。
這首詩歌很簡單,也極複雜,詩中寫到明月,包含了思鄉之情,也是與李太白的隔江對和。“舉頭望明月”在今天能被每個中國人誦讀,也被晁衡寫進自己的和歌裡,這難道不也是友情的力量,在其中張揚嗎?
窗外有風聲水聲,天上有朗月疏星,桌上有酒,晁衡胸腹中有詩歌,詩歌有題目,即是《望鄉詩》:
仰首望長天,
神馳奈良邊;
三笠山頂上,
想又皎月圓。
作者:老談,always talk,老是誇誇其談之人,除此外,别無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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