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相處時我們總說要“以和為貴”,但這樣的品德顯然對“惡鄰”并不奏效。他們毫無道德底線,屢次做出越界的舉動,但都在物業和警察的“和稀泥”下被掩蓋過去。深受其害的女孩一退再退,換來的卻是“惡鄰”更加肆意的騷擾……
1
2018年9月的一個周末下午,我剛午睡起床,坐在床邊犯迷糊,突然聽到客廳傳來動靜——那是種跨過了門檻,由遠至近,似乎在屋裡巡視的腳步聲。我以為是合租舍友,便小聲叫了句“林林”,但沒得到回應,反而聽到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渾厚響亮,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方言。那方言的尾音被他拖得很長,有幾聲急促送氣的“丢”又像在罵人,所以我估計他不是在回答我,便又以為是家裡網絡出問題,林林找來的維修工,畢竟這種情況過去也發生過。但左思右想,我仍覺得奇怪,忍不住穿鞋想去查看。誰知剛開門,屋裡的情形就更詭異了。
隻見家裡大門大喇喇地敞開着,能看到外面漆黑的走廊,而屋裡根本沒有林林的蹤影,隻有一個陌生男人站在客廳中央。他身高大約一米七,身材粗壯,剃着短寸頭,腮骨橫長,T恤袖子往上卷起,露出黝黑的手臂。見我出來,他也一愣,但很快把眉毛壓得一高一低,肆無忌憚将我打量。
我警覺起來,摸着房間的門把,語氣不善地問他是誰。他卻不回答,反而頗不在意地又掃視了房間一眼,随即在我的凝視中慢悠悠地走出去,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門外,掏出鑰匙打開門,鑽了進去,我也趕緊沖上去把大門反鎖。
反應過來後,我後脊發涼,掏出手機給林林發“媽的,你是不是出去沒關門?你知道剛才有多可怕嗎,我剛起床,就聽到屋裡有陌生男人講話。”
林林很快回來,我們把事情核對推測,發現果然是她忘了關門。而那個男人是對面的房客,或許他發現門開着,就趁機進來。
林林難以置信:“門開着能就進來啊?這屬于私闖民宅吧,太嚣張了。”
我卻驚魂未定,忍不住埋怨:“可你也太粗心了,要是我今天不在家,他進來偷東西,裝攝像頭,或者躲在哪個角落晚上行兇怎麼辦?”
我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
2016年畢業後,我就一直在市裡租房,住過私人樓,也住過老小區。身為獨居女性,我向來關注相關事件和影視作品,很注意自我防範:從不買可以藏人的大家具,不用高床架,時刻謹記不給陌生人開門。但住在城中村時,我的手機仍在夜裡被偷,也曾遇到有人在窗外張望的情況。所以我兩次搬家,2017年末才搬到這,和林林成了合租室友。
這小區是工程局2000年建的老單位房,有保安有門禁,安全系數較高。而林林是附近理發店的發型師,出社會早,身上有些江湖義氣,加上我們倆都是單身,便總是相互照應。
本以為能安心了,誰知這裡的老員工退休後,要麼去和子女住,要麼搬去新小區,房子都租出去了。所以樓裡住戶依舊魚龍混雜,我家對面就是其中之一。
我們這層有六戶人家,除了三戶偶爾回來的老人,其餘都外租了。我剛來不久,就對對門印象不好:屋裡常透出藍紫色暗光,牆體被刷成棕綠色,像極了暗室。不僅如此,對門常傳出麻将聲、叫罵聲,不同面貌的人肆意進出,搞不懂誰才是真正的房客,俨然是個私人賭場。
因此我盡量不和他們照面,甚至想過要是他們輸錢發狂,威脅到我們,該如何自救。當時林林說:“要是闖進來,我們肯定打得過,因為我們知道刀在哪裡。”
今天他肆無忌憚地私闖,林林果真找物業打算報警,以此示警。但樓裡沒監控,物業不知怎麼也不願報警,說我們沒損失,報警沒用。林林不服氣地回家,要另找機會給教訓。
沒想到,這機會真讓林林等到了。
國慶節,對門又在組局了,麻将聲徹夜不絕。
林林逮着機會,打了匿名電話舉報。沒多久,果真有警察上門警告。我們在門後偷聽,得意地對視挑眉。
誰知過幾天我下班回來,對面門突然開了。那個男人站出來,直截了當地問是不是我們報的警,我矢口否認。他卻用力啐了一口,罵了句髒話才重重甩上門。
這警告般的舉動把我吓得心跳加速,不敢再自己呆着,趕緊跑到物業亭,才得知對門租戶是些工程臨工。那兩年附近新建樓盤,不少臨工在小區租房,他們一群人住在一起,那天我家的私闖者正是其中的劉賭鬼。大家平時對他們吵鬧都睜隻眼閉隻眼,不願多管閑事,隻有我們報了警。
說到這,圓臉的物業大媽低聲說:“所以那天我不想你們報警,就是怕你們惹上麻煩。因為警察最多警告兩句,那你們平時怎麼辦?”我一愣,輕輕點了點頭。
2
想要大事化小,我小心謹慎起來。在樓下遇見劉賭鬼,我就繞道而行;上班前先看貓眼,他們不在樓道我才出去。我竭盡全力減少存在感,希望劉賭鬼不要再針對我們。我甚至把大媽的話告訴林林,暗示她要像其他住戶那樣息事甯人,别太張揚。
誰知林林不以為然:“大家同在一棟樓住,他私闖民宅在先,還不讓我們保護自己嗎?我們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林林比我小一歲,但這話卻讓我有些觸動。畢竟錯不在我們,我也不想窩囊退縮。于是當晚,我和林林就達成了互相保護聯盟:我們下單了防推門阻器,防暴力開鎖鎖扣,約定晚上不出門;如果林林下晚班,我們要保持通話,每晚檢查關門關窗的情況,甚至商量了遇到突發情況,彼此求救的暗号。
做好計劃,我的心裡也有了些力量。
10月末,我和林林一起買菜回家,又遇見了劉賭鬼。他開門後沒有馬上進去,還伸着腦袋往我們的屋裡看。我瞪了他一眼,林林則早已站在我身後呵斥:“看什麼看,有病啊?亂看。”
劉賭鬼一聽,猛地将門推開,指着林林吼了幾句髒話:“哪個看你,醜X。”他的聲音渾厚,像在甕裡撞鐘,整個樓道都傳來回聲。相比之下,林林剛才的呵斥就像小雞叫。
懸殊巨大,林林卻不退縮,又沖他吼了句“瘋狗”,才摔上門。
進到屋裡,我心跳加速,林林卻覺得我們很勇敢:“村上的狗隻吠膽小的人,隻要你不好惹,他根本不敢來惹你。”
林林的話給我打了劑強心針,獨自面對他們也不再畏縮。一次,我和對門幾個男人一起乘電梯下樓,其中一人語氣輕佻地搭讪:“小姐姐,打扮這麼漂亮去哪裡?”我沒有搭腔,隻面無表情地雙手叉在胸前,将無視無畏寫在臉上。
之後一段日子,劉賭鬼果真沒再做出格的舉動。我和林林暗自高興,覺得我們不屈的示警起了作用。誰知2019年春節的前一周,家裡還是出事了。
那天下午我下班回家,鑰匙卻捅不進鎖眼。我直覺鎖眼被堵了,趕緊找個開鎖師傅過來。
師傅五十來歲,自稱開鎖幾十年,一看就知道鎖眼是人為堵上的,且這人是個老手,專門熔了鉛堵在裡面。不得已,師傅費了兩個多小時,耗盡三把電鑽,才把鎖眼鑽穿,打開了門。動靜大得引來物業,旁邊住戶也來圍觀,隻有對面連門也沒開過。
因為正近年關,許多鎖店已經關門,所以最後開換鎖,我們花了近一千塊。
打發了師傅,林林又揚言報警,畢竟我們對罪魁禍首心知肚明。但我有些喪氣,心裡的膽小鬼又跑了出來:“我們沒有監控,警察最多警告兩句,平時怎麼辦?那種賭鬼有一堆下三濫的手段,第一招我們就玩不過。”
一點小把戲就讓我們破費了一千,我們過去的反抗就像小打小鬧,林林也不作聲了。屋裡有些冷,像炭火全都涼透了。
但她很快又強顔歡笑:“大不了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嘛,以後無論他做什麼,我們都不管,久了他就膩了。”我點點頭,認可了她的提議。
無奈我們解甲休士後,劉賭鬼無休無止的折騰才正式開始。
我們的房子是右邊樓道獨一家,那以後,我們的門把、牆上常見令人惡心的濃痰液體;林林是開電車上班,但常在早上發現電車的某根線又被人剪斷。好幾次夜裡,家裡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仿佛下一秒外面的人就要攻進來,讓人心頭猛跳。但我透過貓眼往外看,門外又空無一人。
雖然我們都猜到背後元兇,但沒有證據,也不敢報警,隻能默默希望劉賭鬼盡早收手。
然而種種騷擾下,我們都有了些應激反應。林林再不像過去那樣大膽了,每次聽到對面的關門聲,我們都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事,對視一眼。林林在理發店有幾個關系不錯的男同事,開始下班後讓他們護送她回家。
而我沒有關系好的異性,隻能自己小心。睡覺前,我要把家裡能藏人的角落全部檢查,睡眠也變得很輕。每次透過貓眼看對面,我都覺得自己在看向深淵,即使在家,我做事也輕手輕腳,對自己發出的響動都感到緊張。
我曾萌生搬家的想法,但這裡租房價格合适,離公司又近,我又想再忍忍,安慰自己他們玩膩了就會消停的。
沒想到我們身心疲憊,劉賭鬼卻沒放棄,還變本加厲。不僅如此,他的同伴似乎也得知此事,可能還對他吹了些耳旁風,讓騷擾又改變了性質。
3
2019年4月,我回家過清明,林林獨自下班回家,竟和劉賭鬼在電梯相遇。當時已快晚上十一點,電梯裡隻有他們兩人,劉賭鬼緊挨着林林不放,把她逼到角落,借看貼在電梯裡的通知,用手臂反複蹭林林的身體。
林林忍無可忍,一把打掉他的手,罵了幾句。誰知這次劉賭鬼沒有發怒,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林:“你總惹我幹嗎,這麼想撩我嘛?”
聽到這話,林林渾身起雞皮疙瘩,直到進門反鎖,才敢在微信向我直呼惡心,罵劉賭鬼是個得寸進尺的小心眼。那晚林林在門口堵上椅子,連窗簾後都檢查了一遍,卻依舊不敢閉眼,開着燈玩遊戲到淩晨。
有了林林的前車之鑒,我出入也十分小心,無奈仍然防不勝防。
月底,小區門口路段施工,禁止小車通行,我從公車站下車後,還需步行一段路才能回到小區。一個傍晚,我正迎着微風走上小坡,遙遙看到一名灰衣男子騎着電車迎面而來。我沒有在意,繼續低頭走路,誰知他突然加速,在電光火石之間襲擊了我的胸部。
我本能地尖叫一聲,回頭看去,隻見他早已開出幾米開外,也正回頭看着我笑,讓我不寒而栗。
這是我第一次遭遇非禮,我又恨又怕,哭了許久才把經過告訴林林。我對林林說:“感覺我們就像兩隻老鼠,他就像那個貓,現在就先玩死我們。”我隐隐覺得,電車仔也是對門常客,而他們的工地離小區很近,我甚至覺得劉賭鬼已經發展了眼線,時刻在角落盯着我們。
垂頭相對許久,最後林林打破沉默:“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我們就報警吧,大不了魚死網破。”我隻能同意。
抱着這個念頭,我漸漸摸清了他們的作息時間,知道他們一般下午三點,或晚上八點回家,周末則會晚歸。我盡量避開這些時間出門,以免和他們相遇。
所幸半個月過去,他們沒再找茬,生活相安無事。我才慢慢放下心來,覺得劉賭鬼總算玩膩了那些無聊的騷擾。
4
2019年7月,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個月,我和林林的戒備松懈許多,不再堅守同進同出了,生活也回到了原樣。
一個周五,我下班晚了,想買了晚飯帶回家吃。其實自我被非禮以來,我就再沒獨自走過那條小路,但如今時隔已久,我放松了警惕,便想再賭一把。
短短數月,那裡修路的範圍擴大不少,半人高的路障封着路面,連電車行人都很少。但不知怎麼,回程路上,我卻感覺有幾個人正不遠不近地跟着我。
我回頭看了一眼,三人都是不認識的面孔。他們看上去二十來歲,皆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褲,頭發梳得流裡流氣。見我回頭打量,他們也不回避注視,索性越走越近,幾乎快要踩住我的腳跟。隻聽他們言語輕佻,在我身後毫不避諱地開玩笑:“美女今天吃什麼好吃的,要我陪你吃嗎?”其他人則笑嘻嘻地起哄。
我心裡發慌,趕緊加快腳步拐進小區,想把他們甩掉。誰知他們亦步亦趨,跟我進了電梯,且沒按其他樓層鍵。我幾次想翻臉,但又忍不住膽怯,隻能給林林發語音,讓她幫我開門,表明家裡有人。
我如芒在背地緊貼大門站立,平時幾秒就到達的九樓,現在卻像永遠也到不了似的。
電梯門一開,我就狐獴一樣疾步走出去。而他們也熟門熟路地往對門走,卻不着急進去,我轉身鎖門時,果然看到有一個人還在門口盯着我。後來我想,這些人都是對門的常客,對我和林林肯定早就熟悉了。但他們家進出面孔太多,加上平時我們盡量避免相遇,我反倒沒有認出他們的長相。
無論如何,那晚落匙反鎖後,我虛脫地倒在沙發上哭了。劫後餘生般的經曆讓我崩潰,也下了搬家的決心。我對林林說:“他們肯定都認識我們了,而且他們毫無道德底線,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是怕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做好決定,我當晚就找起了房子,不顧這裡優越的硬件環境,隻想盡快搬走。難得的是,這次林林也沒有勸我,反而意味不明地說:“走吧,你走了我也走,到時鬼才怕他。”但我對這話沒有在意。
那段時間,我精神開始有些衰弱,工作精力不集中,頭發也掉了許多。我還有了一點被害妄想,出差獨自住酒店時,我要在門上設置機關,譬如用椅子堵住門後,我還要在椅子上放飲料,在反鎖鍊上挂一串衣架,以便有人入内時我能聽到動靜。
5
我們在明,對方在暗,難以預料的騷擾徹底打碎了我和林林堅守的勇氣。我幾乎隻收拾了重要細軟,就落荒而逃。
房子離我的公司有點遠,也是一個舊小區,但這次我留心了解了鄰居,發現同層大都是本地夫妻。他們老實普通,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卻是我最想要的鄰居。我離開不久,林林也搬家了,和兩個同事在新小區合租,也安全很多。
離開壓迫的環境,我的迫害妄想卻沒再好起來,晚上睡覺時必須開燈。但相對于過去的恐慌,睡眠質量已經好了許多。
一天,林林給我發微信,說她也找人堵了他們的鑰匙孔,還找中介聯系到房東,透露了劉賭鬼在房子裡聚衆賭博,想讓房東把他趕出去。
不再受制于人,我們倆終于打出了一記重拳,忍不住隔空擊掌。但由報複而帶來的短暫激動過後,我仍對那個片區報以濃濃厭惡,從未再回去過。
題圖 | 圖片來自《輪到你了》
配圖 | 文中配圖均來源網絡
(文/星子,本文系“人間故事鋪”獨家首發,享有獨家版權授權,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将依法追究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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