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偉大的作家卡夫卡、海明威等有很多，但是能把偉大天才與世俗成功結合最好的，隻有毛姆，沒有之一。

　　一、孤寂的童年 1874年，毛姆出生于法國的巴黎的英國大使館，父親在駐法大使館做律師（毛姆的祖父也是律師）。不幸的是在他八歲那年，母親去世了，不到十歲的時候，父親也不幸離世了，之後毛姆回到英國由伯父撫養。

　　比童年父母早逝更悲慘的是毛姆還有身體缺陷：他身材矮小，且有嚴重的口吃。

　　這無疑讓他從小就遭受同齡孩子的排斥和欺淩，孤獨凄慘的童年經曆，讓毛姆一生都敏感、内向，洞察力極強，這為他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奠定了先天的基礎，他晚年曾感慨道：

　　“你首先應該了解的一點，就是我一生和我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都與我的口吃的影響分不開。”

　　少年毛姆

　　1915年，剛過不惑之年的毛姆寫了自傳式長篇小說《人性的枷鎖》（又名《人生的枷鎖》），主人公菲利普·凱裡患有先天跛足，因此敏感執拗，經常自我折磨，有人說這是毛姆對自己幼年口吃陰影的小說式表達。

　　“小時候得到的愛太少，以至于後來被愛都覺得尴尬……得到贊美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表露情感時感覺自己像個傻瓜。”

　　小說借主人公菲利普，探索了人生存于世必須要搞清楚的三個哲學問題：

　　一個人同他借以存生的世界關系如何；一個人同生活在他周圍的人們關系如何；一個人同他自己的關系如何。

　　1.第一個問題，關于人與世界關系說到底是“生存”。毛姆的答案是：

　　“金錢好比第六感官，少了它，就别想讓其他五種感官充分發揮作用。沒有足夠的收入，生活的希望就被截去了一半。你得處心積慮，锱铢必較。他們不知道貧困會使你變得多麼卑賤，它使你蒙受沒完沒了的羞辱，扼殺掉你的雄心壯志，甚至像癌一樣侵蝕你的靈魂。藝術家要求的并非是财富本身，而是财富提供的保障：有了它，就可以維護個人尊嚴，工作不受阻撓，做個慷慨、率真、保持住獨立人格的人。”

　　2.第二個問題，一個人與周圍人的鍊接：愛情、友情、親情等。來看看毛姆小說摘錄：

　　“菲利普由于自己的跛足不斷遭人嘲弄，逐漸失去了孩提的天真，進而痛苦地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對他來說，個人情況相當特殊，無法沿用現成的處世法則來應付周圍環境。盡管這些法則在通常情況下是行之有效的。他不同于常人，注定付出比他人更要多的努力，才能找到與周圍人的相處方式……他從因為怕被傷害而和他人拉開距離，到讓自己處于開放的生态中；與人相處從磕磕絆絆到輕松自如；看待周圍環境從害怕到恰如其分地融入。”

　　3.第三個問題，一個人同他自己的關系如何。

　　“菲利普因為跛足變得郁郁寡歡不合群，但同時也找到了躲避的方法——閱讀。閱讀讓他暫時忘卻痛苦。不知不覺間，菲利普養成了世上給人以最大樂趣的習慣——博覽群書的習慣。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來卻給自己找到了一個逃避人生憂患苦難的庇護所。因為閱讀，菲利普的心智過早成熟，屬于自己的個性正在形成。當菲利普思維意識逐漸成熟，内心充實，他逐漸放開自我，接受身體的不完美。”

　　這三個問題簡單來說：要有錢才能真正有個性；要打開自己與周圍關系融入一起；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便能處理好人生的所有問題。

　　1892年，18歲的毛姆沒有聽從伯父為他安排就讀牛津大學的精英計劃，而是去了德國海德堡大學，在那裡他接觸到德國哲學家昆諾·費希爾的哲學思想和以易蔔生為代表的新戲劇潮流。不到一年，他返回英國，在倫敦一家會計事務所當了六個星期的實習生，之後選擇為窮人服務的聖托馬斯教學醫院，成了一名婦産科醫生。

　　青年毛姆

　　五年的學醫生涯，毛姆不僅拿到了婦産科執業執照，還在繁忙的課餘期間堅持看戲，并堅持記錄寫作。所以，畢業那年，他發表了以自己在倫敦蘭貝斯貧民窟做助産醫師為原型的長篇小說《蘭貝斯的麗莎》。

　　初戰即成名，處女作初版上市兩周即售罄。嘗到甜頭的毛姆第一次有了棄醫從文的想法，他心中默默發誓：

　　要把自己印在這個時代上。

　　二、毛姆的愛情 1.初戀：“上床可以，結婚不行”

　　毛姆是雙性戀，之所以後來會“四分之一”喜歡男人，可能來自他初戀時代愛情的嚴重打擊。

　　1913年，即将不惑之年的毛姆下決心結婚，女人的名字叫：蘇·瓊斯。

　　蘇·瓊斯

　　毛姆買了昂貴的鑽戒追到美國芝加哥向蘇·瓊斯求婚，他不在乎她跟他的所有好朋友都上過床，他隻想跟她結婚。可是，她卻拒絕了他——“上床可以，結婚不行。”

　　要知道，1913年的毛姆，英俊、有名、有錢，未婚，幾乎是所有女人的夢想。但，蘇·瓊斯竟然把他拒絕了！

　　他想不通，所以，事隔經年，他才能寫出那句著名的愛情毒舌語錄：

　　“我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是究竟為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我們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呼呼往靈魂裡灌着寒風，我們急切需要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陽一樣完美正圓形，可是我心裡的缺口，也許恰恰是歪歪扭扭的鋸齒形，你填不了。”

　　顯然，“完美正圓”的毛姆填不了蘇·瓊斯的“鋸齒”缺口。

　　即便清醒如此，五十年後，毛姆在《尋歡作樂》中回憶起這個女人，依舊死心不改：“她有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笑容 。”

　　蘇·瓊斯是劇作家女兒，他們初次相識的時候，毛姆32歲，蘇·瓊斯23歲，是個演員，經常在父親的戲劇中出演一些不太出名的角色，雖然已婚，但是卻不很幸福。所以，他們驚鴻一瞥便一眼萬年，一見面就被彼此吸引了。

　　情人眼裡出西施。毛姆眼裡的蘇·瓊斯雖然随随便便和男人交往上床，但是絲毫沒有淫蕩輕浮的氣息，她性感美麗，溫柔甜美，心胸寬闊，喜歡享受性愛，還有強大的母性，這些都令他欲罷不能。

　　“她解開胸衣，把我的頭拉到他的胸口。她撫摸着我那光滑的臉，輕輕來回搖動着我，好像我是她懷中的一個嬰兒。”

　　曾經滄海難為水，蘇·瓊斯滿足了毛姆對女性的所有幻想。

　　小說中，拒絕毛姆後，蘇·瓊斯與伯爵之子結婚；現實中，蘇·瓊斯早已經與另一位男子成婚且懷孕了。傳聞在1948年蘇去世之前，毛姆曾經去看過她。隻是鮮有人知，他努力在人前維持着平靜的表象，但隻要有人提起蘇，他就能立馬泛起情緒的漣漪，變得激動不已。

　　2.婚姻：“命中注定的糾纏”

　　被喜歡的女人拒之千裡，毛姆遊走于情人之間尋找慰藉。

　　本想放縱一下而已的他，被一個女人盯上了——失意的毛姆成了有婦之夫西裡爾的獵物。

　　毛姆、西裡爾夫婦

　　1913年，在毛姆追求蘇·瓊斯的時候，西裡爾與丈夫也正式辦理了分居。分居後的西裡爾整日與情人們厮混在一起，他們願意為其支付高昂奢侈的生活費用，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真心娶她。後來，毛姆追求蘇·瓊斯未遂後，毛姆也成了西裡爾的衆多備胎之一。

　　毛姆欣賞西裡爾的熱情、時尚，但是從未想過與她結婚。所以，西裡爾說“我想給你生孩子”的時候，他拒絕了。像蘇·瓊斯拒絕他那樣果斷幹脆。

　　不愛，就是不愛。

　　更何況此時的西裡爾名義上還是美國制藥大亨維爾康的太太，這段婚外戀，如果開花結果，毛姆有被第三者的風險，這種事情向來說不清楚。但是，西裡爾此時急需要找一位有錢有名的男人來接盤，所以她略施小計“懷孕”了，1917年，他們補辦了婚禮，從此開始了“命中注定的糾纏”。

　　婚後二人的生活，毛姆寫進了小說《面紗》。男主角沃爾特害羞、沉默寡言、高度自律、回避任何形式的情感流露。女主角凱蒂容易激動、情緒起伏不定、自我放縱、喜歡大吵大鬧。

　　《面紗》中女主角劇照

　　也許是為了逃避婚姻，婚後的毛姆不是在國外做間諜，就是在南太平洋和遠東“周遊列國”，直到1929年5月11日，西裡爾才徹底死心，同意放手他們名存實亡的婚姻，毛姆才得以解脫。

　　但直到1955年西裡爾去世，毛姆都未曾原諒西裡爾：“她自始至終都從未停止過讓我痛苦。”

　　可見，這段婚姻對毛姆的傷害有多大。

　　在感情裡，毛姆一次是愛而不得的傷心欲絕，一次是難以擺脫的痛苦不堪，總之，他和他的女人總是錯位，不和諧。

　　1919年，45歲的毛姆在自傳體小說《人性的枷鎖》後，又出版了把他捧上神壇的作品《月亮與六便士》，小說中他報複性地說了一句對女人極為殘忍的話：

　　“女人是我享樂的工具，我才沒有耐心成為她所要求的幫手、伴侶、陪同呢。”

　　毒舌歸毒舌。在90歲高齡之年，毛姆曾對人哭訴：

　　“我的一生做了不少錯事，但最大的錯事就是同西裡爾結婚。許多年來，我受她拖累，并使我終生生活不幸。西裡爾，西裡爾，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毛姆也曾在日記中痛斥西裡爾：

　　“她不但是一個撒謊的人，輕浮的人，而且是一個神話狂。他會編造事實上毫無根據的惡毒故事。她是一個貪婪的女人，她毫不猶豫的以不誠實的手段獲取她所需要的東西。她是一個勢力的人，她會厚顔無恥的強迫某些人與她相識，騙取别人的感情。她報複性強，嫉妒心強，疑心也很重……”

　　最終，西裡爾主動提出與毛姆離婚的時候，也不忘最後借此惡狠狠地又敲詐了他一筆。

　　從此，毛姆再也沒有再婚。甚至，再也沒有愛上女人。

　　3.摯愛：傑拉德

　　《毛姆一生最愛的男人》中講述了毛姆與傑拉德的相遇：“這是他頭一次完全美好、完全恰當的愛情。”

　　是的，在毛姆的感情世界裡，恰當的時間出現的恰當的人，是一個人男人：傑拉德。

　　毛姆與傑拉德

　　傑拉德去世後，毛姆傷心欲絕：

　　“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那些四處遊蕩的時光，都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過去的三十年裡我寫的東西都與他有關，哪怕隻是他幫我打的手稿。”

　　參加完傑拉德的葬禮後，已經七十歲的毛姆竟然難過到再也無法回到他們共同生活過的瑪萊斯科别墅。

　　毛姆在瑪萊斯科别墅

　　三、完美的天才

　　在曆史的長河裡，有很多“懷才不遇”的天才：卡夫卡、梵高、高更……而毛姆是幸運的，他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但是他活着的時候是當時全世界名氣最大、賺錢最多的作家。他的每本書當時都能賣出幾百萬冊的銷量，被翻譯成多種外語版本，甚至被搬上大銀幕，他活着和死後，擁趸無數。

　　他的作品雅俗共賞，小說受到幾乎個個階層的歡迎，很多粉絲還是重量級大咖：馬爾克斯、村上春樹、張愛玲……

　　馬爾克斯

　　通透人性，看透社會，活出自我，還能獲得世俗巨大成功的天才，毛姆是個例。更難得的是，毛姆還有一顆悲憫之心，他一生迷戀離開主流生活的邊緣人，如評論家希瑞爾·康納利所說：“這個我們最世故的小說家，着迷的卻是那些抛棄世界的人。”

　　1914年，一戰爆發。

　　1915年，毛姆與西裡爾的女兒出生。毛姆在英國特工高層的安排下，開始接觸間諜工作。

　　間諜工作，為毛姆的創作增加了新的視角。他在回憶錄中講述：

　　“在這裡工作喚起了我心裡的兩種靈感。我學了如何誤導跟蹤者，學會了諜報員如何在難以置信的場合以機密巧妙的方式交談、以神秘莫測的方式傳遞消息或将情報帶過邊境。毫無疑問，這種方式既重要又必要，而且酷似小說情節，經常将我帶離戰争的現實。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寫書的素材，或許将來哪天我能夠用上。”

　　一戰結束後，毛姆發表了間諜小說《英國特工》。

　　毛姆為什麼要做間諜？

　　我想，一是為了逃避糟糕的婚姻；二是為了訓練寫作的素養；三可能是他的情懷。正如他自己所講——如何看待生命的意義：

　　“這一切都取決于一個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義，取決于他認為對社會應盡什麼義務，對自己有什麼要求。”

　　四、毛姆為何如此迷人？

　　毛姆曾說：“我的腦子裡總是有六七部作品，隻要想到合适的主題，我立刻便能分解成幾個場景，每一幕都會呈現在我面前，寫完一部作品後，可以毫不費力地立刻另起爐竈。”

　　所以，毛姆一生長壽又多産。那他的作品到底如何？

　　批評家埃德蒙·威爾遜評價：“全是陳詞濫調，一個二流作家。”

　　英裔美國作家克裡斯托弗·希欽斯評價：“日複一日按斤按兩地産出三流文字。”

　　當然，有時候，文人相輕，我們不能隻聽一面之詞。

　　一個事實，毛姆的作品深受讀者歡迎，從處女作開始就洛陽紙貴，讀者顯然不是傻子。來讓我們再來感受一下毛姆的毒舌愛情：

　　“愛就那德性，如果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一路暢通無阻，他就不會謹慎行事，最終受到的懲罰便是日久生膩。最持久的愛情是永遠得不到回報的愛情。”

　　“為什麼好女人總是嫁給無趣的男人？因為有腦子的男人不娶好女人。”

　　“在愛情的事上如果你考慮其自尊心來，那隻能有一個原因：實際上你還是最愛你自己。”

　　“所有的女人，都是由“情欲”和“物欲”構成的肉體。”

　　再來感受一下毛姆的深刻：

　　“隻要你挨過窮，你内心裡就一輩子是個窮人。”

　　“錢能夠給我帶來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不求人。想到現在隻要我願意，我就能夠罵任何人滾他媽的蛋，真是開心之至！”

　　“要時時刻刻為生計操心，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丢臉的了。那些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我就最瞧不起。他們不是僞君子就是傻瓜。”

　　除了毒舌又深刻的語言，毛姆小說的主人公都還有自己迷人的性格。

　　《刀鋒》主人公拉裡，本可以迎娶白富美，開啟幸福人生，可他卻偏偏選擇不考大學不工作，整日“晃膀子”的“非正常人生”。比起所謂精英的人生，他更心安底層的體力勞動，毛姆筆下的人物，是不成為任何名人式的生活方式，但是你又覺得那很踏實、真實。

　　《刀鋒》劇照

　　《月亮與六便士》的主人公，一個世俗意義上完美的中年保險經紀人，為了“畫畫”的夢想，一念起，抛妻棄子，從零開始學畫，最後将自己放逐到塔希提島，患麻風而死。但，他無怨無悔。

　　1919版《月亮與六便士》

　　不管你是選擇世俗既定的人生道路，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過雖然怪異，但卻心滿意足無怨無悔的一生，都是成功的，問題的關鍵是——你要心知肚明。

　　你的人生必須是經過思考和選擇的。

　　我想可能《毛姆傳》作者黑斯廷斯的評價對毛姆的較為中肯：

　　“他對藝術的熱愛以及誠心的奉獻使他成為有史以來最受歡迎也最多産的作家。可以這麼說，他将再次抓住未來幾代人的心，他的位置穩如磐石：薩默塞特·毛姆，一個偉大的會講故事的人。”

　　中年毛姆

　　說到底，毛姆寫作，寫的是故事，更是人性與人生。

　　毛姆一生多産，到91歲去世，他活躍文壇長達半個世紀。晚年的毛姆名利雙收，在世界各國享有極高的聲譽。牛津大學和法國圖魯茲大學授予他名譽文學博士；八十壽辰時，英國女王授予他“榮譽團騎士”稱号；母校德國海德堡大學授予他名譽校董稱号。死後，耶魯大學還為其建立檔案館。

　　讀懂毛姆，就讀懂了人生。

　　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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