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是盛唐之後又一個文人輩出的年代,唐宋八大家中的韓愈、柳宗元就是這個時代的人,另外還有劉禹錫、白居易、元稹、孟郊、盧綸、李賀、李益、賈島、李紳、元稹、張祜、張籍等一大批一時才俊。
以其中年齡接近的韓、柳、劉、白為代表,都是安史之亂後成長起來的新一代,以至于他們的成長經曆,就是父輩們對開元盛世的懷念,以及戰後藩鎮割據、外敵連年入寇的鮮明對比。
三四十年後,唐王朝的德宗、順宗、憲宗時期,這些人大多已經出仕,有些甚至官位不低。當然,也有倒黴蛋政治生命已經結束。
最早發達的是柳宗元和劉禹錫,也是政治生命結束最早的兩個。
【曾經踏上權力的最高峰】
劉禹錫和柳宗元隻差一歲,唐德宗貞元九年(793年)同一年進士及第,又都在低級官員位置上苦熬了很久。
直到貞元二十一年(805年)唐德宗去世,他們有了一個驟貴的機會,卻僅在高位停留了186天。
新皇帝唐順宗在繼位前半年中風,很勉強掙紮着繼位為帝,之後幾乎沒有上朝聽政。唐順宗當太子時親信的兩位侍诏翰林王伾、王叔文就成為代行皇帝意志的權臣。這段時期王叔文等人以唐順宗的名義發布了大量的改革诏書,史稱“永貞革新”。
柳宗元、劉禹錫一直與王叔文交好,且政見相同,與其他一批中青年官員一起組成了王叔文政治集團。
當時的劉、柳等人風光無限,柳宗元想把禦史中丞武元衡拉入自己的群體,卻被武元衡拒絕,于是武元衡就被平調到了次要清要崗位;有人彈劾劉禹錫“挾邪亂政”,此人即日被罷官。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凡是政見不合者都會被貶官或調離崗位,“任喜怒淩人,京師人士不敢指明,道路以目,時号二王劉柳”。
當時這些人門前車馬往來不絕,等待接見的人排成了長隊。甚至有些人整夜在坊内居住,每人每夜要給臨時歇腳的酒肆茶坊一千文。
王叔文等人,并不是純粹理想主義的清教徒,尤其是王伾,“珍玩賂遺,歲時不絕”。
(唐順宗豐陵)
【可惜隻有短短186天】
劉禹錫、柳宗元屬于銳意改革的革新派,主要宗旨是重新樹立皇帝權威、削除藩鎮、限制宦官權力。
但明顯這些人戰略謀劃能力不足,又缺乏良好的執行能力,更是對政治險惡認識不足。短短的半年,就得罪了包括太子、地方封疆大吏等一大批人,朝中中間派對他們的幸進也并不認可。
後來的唐憲宗實現元和中興,政治主張與他們并無區别,但采取措施的順序不同,是先解決藩鎮問題,朝廷權威自然就能夠樹立。而王叔文等人要先拿宦官開刀,造成了中央政府内部力量分裂,沒等藩鎮問題提到日程上來,就被宦官的反擊擊敗。
當時還是太子的唐憲宗,在宦官和封疆大吏的支持下,逼迫唐順宗禅位為太上皇,二王劉柳均被貶斥出京,“逢恩不原”,意思是遇赦不赦,為首的王叔文更是先被貶官再被賜死。
(陝西蒲城唐憲宗景陵)
【第一次被貶十年】
一貶就是十年,劉禹錫在朗州(現湖南常德),柳宗元在永州(現湖南永州),先是司馬小官,後來變成刺史。
“地居西南夷,士風僻陋,舉目殊俗,無可與言者。”地處西南偏遠地區,社會與經濟發展水平低下,連個能說幾句話的人都沒有。
劉禹錫明顯抗挫折能力還可以,在朗州靠寫文章來陶冶性情。并且,劉禹錫對當地少數民族的歌謠并不排斥,還為他們填詞,“故武陵溪洞間夷歌,率多禹錫之辭也”。
劉禹錫對被貶是有怨氣的,在讀《張九齡文集》時,就大大吐槽了一把。張九齡曾經建議流放貶官要選擇不毛之地,劉禹錫想到自己就身處這樣一個窮鄉僻壤,自然認為張九齡這樣的始作俑者不值得尊敬。
與劉禹錫相比,柳宗元更是不幸,被貶的地方同樣是老少邊窮地區。“既罹竄逐,涉履蠻瘴,崎岖堙厄,蘊騷人之郁悼。”
柳宗元還最擅長寫文章,走到哪裡寫到哪裡,“覽之者為之凄恻”。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柳宗元)
【不是沒給他們機會】
元和十年(815年)是二人被貶生涯的一個轉機,但劉禹錫的臭嘴毀了這次機會。
元和十年,二人被召回長安。當時的宰相是武元衡,就是之前被劉柳一腳踢開的,但既然同意二人回京,說明唐憲宗和武元衡都已經準備原諒二人了。如果适當鑽營一下,向皇帝和宰相承認錯誤,留在長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甚至還可能大用,畢竟像劉、柳這樣的知名才子還是有人望的。
可惜劉禹錫在長安寫了一首詩,其中有“玄都觀裡桃千樹,總是劉郎去後栽”一句,涉嫌譏諷。
當年唐憲宗還沒成為太子之前,王叔文一夥為了避免唐順宗病重太子監國,試圖阻止唐順宗立太子,把唐憲宗得罪的死死的。這句詩,似乎在影射唐憲宗的削藩成就是在劉禹錫等人代表的唐順宗死後才取得的,而唐順宗禅位及死亡都大有蹊跷,對于好不容易準備原諒劉禹錫、柳宗元的唐憲宗來說,唐順宗是不能提及的瘡疤,就此打消了重新起用劉禹錫、柳宗元的想法。
(另說此句詩諷刺滿朝新貴都是劉禹錫被貶官之後提拔起來的,應該是針對武元衡,同樣是對唐順宗永貞革新的回憶。)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
當時裴度隻是禦史中丞,是武元衡的副手,用劉禹錫老母年過八十為由,試圖勸谏唐憲宗減輕對劉禹錫的處罰。唐憲宗回答到,既然身為人子,就應當做事謹慎,避免因為做錯事連累家人。裴度無言以對。
但唐憲宗還是欣賞裴度的,多少給了裴度一點兒面子,柳宗元也上書要和劉禹錫交換去更偏遠的地方,于是唐憲宗讓劉禹錫去了連州(現廣東清遠),柳宗元去了柳州。
有說是武元衡刻意阻止二人被重新任用,我個人認為這是給劉柳二人臉上貼金了。
當時唐王朝平定淮西吳元濟叛亂的戰争剛剛開始,武元衡是李吉甫之後、裴度之前又一個堅決主戰的宰相,唐憲宗和武元衡都沒心思把精力放在這兩個小官的任用上。
戰争時期,首先要統一思想,劉柳二人被召回長安就是要重新起用,但如果有怨氣,不斷發布影響團結的言論,這樣的人不如不用。
讨論二人去留,對于皇帝和宰相來說,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不會比前線增派三千兵馬的事情更重要。
幾個月後,武元衡被藩鎮李師道派人當街刺殺身亡,裴度也受傷,當時劉柳二人多少表現出一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也說明了二人心胸确實不夠寬廣。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劉禹錫)
【第二次被貶】
這次被貶,柳宗元就沒能重回長安。
四年後的元和十四年(819年),裴度說服了唐憲宗重新起用劉禹錫、柳宗元二人,但柳宗元當年病逝在柳州,時年四十七歲,留下了兩個三四歲的兒子,沒熬過生命中的低谷。
實際上這幾年柳宗元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一心開宗立派,很多人不遠千裡到柳州向柳宗元學習,“凡經其門,必為名士。著述之盛,名動于時,時号柳州雲”。
劉禹錫也被改任到較近州郡為官,總算離開了那些窮鄉僻壤,換了很多地方,“去京師又十餘年”。
(一身去國六千裡,萬死投荒十二年——柳宗元)
【重回長安的劉禹錫】
直到唐憲宗去世,唐穆宗、唐敬宗也死後,唐文宗的太和二年(828年),劉禹錫才得以重回長安,這離當年他在長安留下詩句已經過了十三年。
五十六歲的劉禹錫,仍然管不住自己嘴巴,又留下“種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劉郎又到來”的詩句,讓當時的唐文宗不滿。
裴度當時雖然老邁,但深得唐文宗信任,一直想提拔劉禹錫,準備讓劉禹錫“知制诏”,參與皇帝诏書的編寫。但此詩一出,惱了唐文宗,隻得安排閑職養老了。
當時人對劉禹錫的評價是“人嘉其才而薄其行。”
後來裴度退了二線,劉禹錫也覺得在長安呆着不舒服,先後在蘇州、汝州、洛陽為官,安度了晚年,最後活了七十一歲,贈戶部尚書,正部級,算是中唐才子中官位比較高且長壽的一個。
根據史書評價,劉柳二人是僅有的“以文學聳動搢紳之伍者”,比韓愈、白居易等人在文學才能方面的評價要高。但在政治方面,“恃才褊心,不得久處朝列”,仗着自己有才,心胸狹窄,因此不能進入朝廷的權力中心。
兩位最早發達的才子,似乎是走了捷徑,但卻因為選擇了錯誤的政治路線,又有嚴重的性格缺陷,把一生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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