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有這麼一個新聞，說是一輛路虎私家車開進西安北站站台接客，從而引發了輿論熱議。豪車 開上站台的超VIP服務，自然讓人聯想到了“特權化”。而媒體報道稱，這是“西安站貴賓優行服務”，單次僅需花費500塊錢，就可以享受車輛進站和貴賓候車服務。

原來，這是高鐵站的增值服務。

如果把開車進高鐵站看成一種資源，那麼在這個新聞中，消費一次這種資源的價格是人民币500元。

這也讓人想起多年前，全國很多火車站都曾提供過一項面對全體旅客親朋好友的付費增值服務：購買站台票，就可以進站到站台接送出行旅客。我記得當時的站台票，一般是一塊錢一張。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和今天将私家車開上站台接送旅客，有相似之處，也可以看作是出行的增值服務。

在交通出行領域，付費享有額外增值服務并不是鐵路部門才有。在市場化水平最高的民航出行領域，旅客哪怕隻是搭乘普通商業航班經濟艙，也可以通過付費等方式享受單獨的貴賓候機樓，由專車送往登機口優先登機。

從這個角度來看，私家車上站台接送旅客，咱先不要受進站的車是路虎的影響，我們完全可以換個角度看，你可以把它看成車站的增值服務。

換個說法，這是一種市場行為。隻要願意花500塊錢，不需要動用“關系”，不用看“身份”，誰都可以買來的服務，那就不能算是“特權”，而隻是市場交易。

花錢買開車進高鐵站的資源，如果把它看成市場服務，似乎一切順理成章，事情到此也可以完美了結。

二

事情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這麼多年來，不斷有人鼓吹市場的作用，強調自由主義的威力。

但不管學理層面的讨論有多麼誘人，主義的争論有多麼玄妙，曆史和現實都告訴我們，市場是有邊界的，自由也是有壁壘的。

商業經濟不斷給大衆暗示，萬物皆可論價。包括家庭生活、友誼、性、生育、健康等等，似乎都可以用金錢重新定義。當今社會，過度的消費主義已經成為壓在人類心頭的沉重負擔，以至于很多時候，父母對孩子的愛，情侶對另一方的忠誠，都必須用消費來表達。這是資本的勝利，也是商家的期待，是無數商業媒體不斷轟炸洗腦的結果。

但是我們更應該清楚，市場并不是萬能的，甚至它有些時候是無能的。舉個例子，前段時間大家紛紛發燒咳嗽，無數人在市場上根本買不到抗原，而眼下，無數人卻在朋友圈低價甩賣抗原。在抗原問題上，市場就是失能的。

市場是有邊界的，首先第一個邊界，并非所有物品都能成為商品，也并非所有商品都必須用來交易。比如人的器官和血液，在醫院病床上，它們都是商品，可是在采集端口，它們都不能用來交易，是排斥市場法則的。因為器官和血液一旦被允許進入市場，結果隻有一個，器官和血液将整體由窮人向富人調配，從而帶來無法估量的社會問題。如果一個東西可以用金錢衡量，很有可能會腐蝕它本身自帶的涉及道德的性質。

三

再舉一個最近看到的例子，是關于口罩的：

首先，有一個人，從國外或者某廠預定100萬個口罩，這個口罩的成本價假設是2元，預定好以後，他以2.5元的價格放出去。于是，大家紛紛打錢，這時候他成功融資250萬。

然後，這個人拿其中的200萬出去訂貨，等一個星期後，100萬個口罩到貨了，這個時候就是現貨了，現貨可不能以2.5元的價格賣了，于是乎，他就以4元的價格賣出，大家紛紛打錢，400萬到手。

再然後，他告訴前面2.5元買口罩的人，沒貨了，退錢吧，于是把250萬退掉，淨賺200萬。他花的成本是多少呢？——0元。

這些投機分子利用市場需求做時間差交易，趁機坐地起價，最後埋單的仍然消費者。

從表面上看，這一切都是在踐行自由市場經濟，可實際上，在關鍵時刻，自由市場經濟不僅不是萬能的，而是禍患的制造者和保護色。

說得極端一點，在疫情防控的關鍵時刻，口罩（包括退燒藥）根本就不應該以市場的方式解決。市場的雙手看着優雅，可經常充滿欲望且無情無義。這個時候，必須有一雙更為有力的手，把口罩（包括退燒藥）強行發到社會成員手中。

四

市場經濟是繁榮的有效工具，但市場和金錢不是生活的全部，還存在更高層面的價值，比如道德、公正和公地善良。

金錢隻是人類互換有無的一種工具，而不能成為一種信仰。我經常講一個觀點，如果有錢人認為金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麼拳頭硬的人必然會認為拳頭能解決一切問題，有錢人和拳頭硬的人決鬥，動物進化史早就告訴我們，拳頭硬的人一定赢。

世界上資源總是有限的，如何分配資源自古以來就是難題，但我們千萬不要過度迷信金錢和市場的力量，否則結局一定是秩序的崩塌。

記得有一個觀點，富人做慈善，你們一定要記住，你們并不是在幫助窮人，而是在保護自己。當金錢把社會資源都歸攏到富人的手裡時，也就是窮人舉起拳頭的時候。

五

回到花500塊錢就可以開車進高鐵站的話題。

我們應當讨論的，并非這項服務的價值，而是這項服務應不應該成為進入市場交易的商品。

并不是任何東西都能拿到市場上來交易，哪怕它在某些時候的确可以成為商品。花錢就能開車進高鐵站接人，這個資源能不能拿出來賣，或許不關特權，但絕對關系到社會公平。

高鐵站的空間是極為有限的，一輛車進去了，必然占據十多個人的空間。如果需求過多，一天限流多少才算合理？車站又該怎麼限制車流？是采用慣常的市場手段繼續漲價，還是搖号交易？這些問題背後，都牽扯到社會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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