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普通的清晨。楊子鑒睜開眼睛，發現五阿哥俯瞰着被晨光一點點揉碎的城市，出着神。楊子鑒迅速跳起來，把手機伸到窗外，對準五阿哥的側顔，按下了拍攝鍵。

　　“五阿哥的鏟屎官”置頂的視頻中，有楊子鑒尤其喜歡的一張：五阿哥站在窗沿一動不動，任城市車水馬龍，天空雲卷雲舒。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養貓對主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年紀輕輕，貓狗雙全。”最近，越來越多年輕人把養貓調侃為“成功人士”的标準之一。

　　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也更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我們用貓做表情包傳遞情緒，看貓咪的可愛視頻治愈疲憊，甚至戲稱自己是鏟屎官或者貓奴，卻永遠不舍得因為這些麻煩而離開貓咪的陪伴。

　　五阿哥是一隻很宅的貓，這點和他的主人楊子鑒一模一樣。

　　2018年春天，楊子鑒第一次帶五阿哥出門——那也是它唯一一次出門。剛走出小區，五阿哥就不見了。原來這隻灰白條紋的漂亮英短正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幾乎要和牆面融為一體。

　　從那之後，五阿哥再沒出過門。它和外界唯一的物理聯系，是楊子鑒家裡一面接近四米長的碩大窗台。這裡毫無遮擋物、視野極佳，能俯瞰大半個杭州市。

　　2018年4月，楊子鑒在抖音發出五阿哥的第一條短視頻，就是在這個窗台上完成的。

　　那是一個普通的清晨。楊子鑒睜開眼睛，發現五阿哥俯瞰着被晨光一點點揉碎的城市，出着神。楊子鑒迅速跳起來，把手機伸到窗外，對準五阿哥的側顔，按下了拍攝鍵。

　　“喵~”看到鏡頭，五阿哥慵懶地叫了一聲。楊子鑒将這一切都被記錄下來，打開抖音App，點擊了上傳鍵。幾小時後，這條視頻在抖音上收到了超過300萬人的點贊。

　　當被問到貓存在的意義，楊子鑒賞說，“對我們倆來說，是相互的陪伴。”

　　陪伴

　　抖音短視頻裡，楊子鑒偶爾出鏡，露出一個剪影。

　　他拿着鈴铛，逗弄着五阿哥。畫面放緩，鈴聲、夕陽、一人一貓的剪影融化在了一起。

　　他給這條視頻取名“陪伴”。

　　1994年，楊子鑒出生在江蘇省泰州市轄區内的一個普通村落。

　　12歲前，他并不知道什麼是陪伴。生下兒子不久，楊子鑒的父母就到溫州打工，将他長期寄養在村裡親戚家。

　　那是一個“連小賣部都沒有”的村子。楊子鑒清楚的記得，不到十歲自己就會步行到隔壁村的小賣部買零食。親戚家是一個兩層樓的土房，楊子鑒睡在二樓，每天去睡覺都要“爬梯子”。

　　楊子鑒從小性格内向，但成績很好：“300分的總分，我能拿到296分”。回憶起童年楊子鑒是快樂的，“因為沒有太多複雜的事情”——陀螺、彈珠是他的玩具，村子裡的土路是他的樂園。

　　12歲那年，楊子鑒搬到溫州和父母同住。但家庭團聚并不是美好親情故事的開端，“複雜的事情”接踵而來。

　　争吵聲隻是一個開端。在溫州，楊子鑒和父母擠在同一個房間，開學後不久，父母無休止的争吵開始侵入楊子鑒的生活。

　　有時候，父母吵得兇了還會打架。而楊子鑒處理這一切的方法是逃避：“我根本不想理他們，一開始吵架我就當作看不到。”

　　随着時間流逝，楊子鑒話越來越少，成績也越來越差。高中畢業後，他沒有考上大學，思量之下坐上了開往杭州的火車。

　　對楊子鑒來說，杭州是個“大城市”——他租住的房子樓下就有便利店，至少再不用走上幾公裡去隔壁村找小賣部了。

　　彼時正是2013年，杭州互聯網行業方興未艾。楊子鑒住在杭州濱江區，距離阿裡巴巴著名的西溪園區隻有不到30公裡。

　　但這一切都與楊子鑒無關，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奶茶店做小工，後來又輾轉在甜品店和咖啡店間，對他來說互聯網帶來的唯一變化，就是用現金買奶茶的顧客越來越少。

　　三年早出晚歸，楊子鑒的月工資沒有超出過3000元，他幾乎沒有存款，但對此也并不在意。最終辭掉奶茶店工作的理由是“得想想自己未來要什麼”。

　　更直接的原因是，2017年，楊子鑒覺得自己終于找到興趣和夢想：成為一名圖片攝影師。但因為攝影設備太貴，他花3000元報名了一個後期制作培訓班。

　　“反正拍出來的照片都要修圖的嘛，我先把後期學了，再去買相機。”朋友問起，楊子鑒總會這樣自嘲。此後，從事淘寶店修圖師工作多年，他始終沒有買過一台屬于自己的相機。

　　轉型修圖師後，楊子鑒的生活開始變得平緩而規律。早上八點起床，下午六點下班，有意無意間，與人交往的機會越來越少，拒絕陪伴變成了一種習慣。

　　楊子鑒覺得，在大城市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有很多：“感覺周圍的人也就這樣，過得不太好也算不上壞。”

　　等待

　　楊子鑒覺得自己在抖音發的視頻是“作品”，包含着24歲的他對生活的理解和強烈的表達欲。

　　他給自己第一條視頻命名為“等待”：“等待什麼，得由看視頻的人定義。”

　　2017年末到2018年初發生的兩件小事，為楊子鑒生活的改變埋下伏筆。

　　一件是朋友給他看了一個小飛鼠的抖音視頻——那是楊子鑒第一次接觸抖音：“我當時就随意的瞟了一眼，沒有在意，心裡想的還是要當圖片攝影師。”

　　不過，幾天後他還是下載了抖音，注冊賬号後并沒有馬上更新。

　　另一件，就是和五阿哥的緣分。2018年初，五阿哥——這隻本來屬于楊子鑒前女友的寵物——開始了和楊子鑒的同居生活。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楊子鑒開始用手機拍五阿哥，大部分時候是拍照。2018年四月的那個早上，他用手機拍攝了那條五阿哥側顔特寫的視頻，上傳到抖音後，就出門上班了。

　　中午休息時，楊子鑒打開抖音，才發現五阿哥的視頻已經得到上萬條贊。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訝：“這麼多人願意看五阿哥”，而後是深深的滿足感：“感覺自己的作品受到了關注。”

　　楊子鑒覺得自己在抖音發的視頻是“作品”，其中包含着24歲的他對生活的理解和強烈的表達欲。他給自己第一條視頻命名為“等待”：“等待什麼，得由看視頻的人定義。”

　　那個階段，視頻中的五阿哥是唯美的，楊子鑒突出了它漂亮的毛色和深邃的雙眸，仿佛随時都在思考人生的真谛。

　　直到今天，楊子鑒賬号中置頂的視頻中，仍然保留了這類雲淡風輕的表達。

　　對楊子鑒來說，給五阿哥拍視頻填滿了原本無處安置的空閑時間。

　　八點起床，拍視頻、剪視頻、給五阿哥準備貓糧、收拾廁所、上班、下班、給五阿哥準備貓糧、收拾廁所、拍視頻、剪視頻，期間不停歇的關注網友評論和點贊量——楊子鑒原本略顯寡淡的時間表中增加了新内容。

　　“我在外面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呆着。把五阿哥拍成抖音小視頻，是我表達自我的一個渠道。”

　　拍視頻也讓他和五阿哥的關系更“鐵”了。

　　因為五阿哥，楊子鑒開始喜歡灰色和白色的衣服，帶着黑框眼鏡、略有些木讷的臉上，也更多露出了笑容。

　　視頻中，五阿哥會因為楊子鑒出門上班而發出悲切的喵喵聲，楊子鑒也會花5000多元給五阿哥治好了膀胱結晶。

　　當然也會有不愉快。比如楊子鑒想拍靜止畫面的時候，五阿哥卻想閉上眼睛旋轉跳躍；楊子鑒想拍五阿哥中彈倒下，它卻正想展示自己生龍活虎的一面…..

　　因為五阿哥，楊子鑒開始喜歡灰色和白色的衣服，帶着黑框眼鏡、略有些木讷的臉上，也更多露出了笑容。

　　一天晚上，楊子鑒坐在電腦旁，用餘光發現有東西在動，轉過頭發現五阿哥跑到窗戶外面了。他說自己當下吓得“要死”，拼命喊五阿哥的名字，五阿哥似乎聽懂了主人的呼喚，倒退着回到了室内。

　　我們

　　第一條五阿哥視頻登上抖音以來，拍五阿哥、和粉絲互動成了楊子鑒每天的功課。

　　最多的時候，一條視頻可以得到上千萬的贊和十餘萬評論，每一條評論楊子鑒都會認真看。

　　但這一切都隻發生在手機閃爍的屏幕背後。

　　在公司，楊子鑒大多數時候依然沉默着。生活中，他的父母并沒有因為争吵離婚，他們現在最大的擔心是小兒子在杭州的生活。

　　楊子鑒身邊的同事和朋友幾乎不玩抖音，父母家人則完全不知抖音為何物，他說自己時常“感覺很孤獨”。

　　現在這種孤獨之上又帶了些許失落。楊子鑒逐漸發現，和“五阿哥的鏟屎官”類似的寵物抖音号越來越多，貓兒和主人都更有特色、更美也更吸引人。他的視頻點贊數量越來越低，楊子鑒也越來越失落。

　　窮則生變。楊子鑒開始帶着五阿哥，嘗試在視頻中加入更多設計感。

　　他将五阿哥進行拟人化設定，又在視頻裡加入更多的特效。最近，他開始“借鑒”抖音上最火的視頻，“啥火拍啥”。

　　成為“網紅”後，楊子鑒和五阿哥的生活并未發生改變。曾經有公司來找他投放廣告，但楊子鑒拒絕了：“我的很簡單，就是不想拍。能帶來收入當然更好，但是也要分喜好。”

　　他并不認為自己失去了“賺錢的機會”，因為“本來也沒有抱着賺錢的心态”。

　　楊子鑒說，喜歡上傳五阿哥的視頻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叫别人喜歡是很開心的事情”。更直接的目的是獲得“點贊”。與他而言，這是一種珍貴的認可。

　　楊子鑒始終認為，和他同樣狀态的年輕人在抖音上有很多。

　　他們出身偏遠鄉鎮或村落，遠離家鄉到城市追尋夢想，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抖音成了他們填補孤獨、獲得快樂的平台，在抖音上的鍊接，讓他們不再将自己定義為城市中的一座座孤島。

　　“五阿哥的鏟屎官”置頂的視頻中，有楊子鑒尤其喜歡的一張：五阿哥站在窗沿一動不動，任城市車水馬龍，天空雲卷雲舒。

　　“五阿哥的存在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楊子鑒糾正提問者：“對我們倆來說，是相互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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