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去到《新周刊》工作的前同事說他們在做一個中國人起外國名字現象的選題,就是翠花變Mary,大寶成George,王建國化身Donald Trump,這樣 。讓我幫寫一段看法。我具體咋寫的已經忘了,大緻就是說多數人是所謂在外企工作需要吧,很多外資和港資公司互相叫洋名,算是企業文化之一,好像連根拔起不問出處的感覺,彼此稱呼沒有主任啊,經理啊啥的外挂,一律洋名。或者是有人願意起個洋名,表示身份上的更新叠代,或者學英文時候起個英文名,進方便入語境和氣氛。我也有紐村的朋友,在西人中工作生活,仍然沒起英文名字,直接漢語名字拼音話丢給洋人,讓他們怪腔怪調地叫去。總的來說,我覺得起個洋不起洋名不重要,用不着升級對待,弄得有多民族自尊文化捍衛的。名字嘛,就是個代号,外國人在中國人不是也喜歡起名大山、富貴啥的,是一種誇張的入鄉随俗表态。
沒想到,這個在我眼裡不算個事的話題,在我們這個戰火連綿的家庭,也成為的一場常規戰的導火索。
我家的主戰場基本就在晚飯桌上,不是其他時間不吵,是其他時間各自貓着做自己的事情,碰不到面,不容易發生地面戰争,除非像以色列那樣,定點隔空定點找人攻擊巴勒斯坦。西柚想必很享受吵架,甚至是生理需要,反正我認為已經吵得不能在一個屋檐下過了,他仍然覺得那是正常讨論事情,哪兒有吵?有天我說我最近體重控制不住地蹭蹭上漲,咱們以後能不能一天兩頓飯,早飯和中飯,不吃晚飯了?他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那怎麼吵架啊還。看看,剛需。
回到吃飯主戰場上來,那天的吵架引子是關于名字。飯菜上桌,人類就坐,動物圍觀,歲月靜好那哪行啊,西柚開始挑釁:“我發現中國人起英文名,喜歡翻來覆去用那幾個,你朋友中好多重名的,我都弄不清楚誰誰誰。然後發揮說,我就不明白,中國人為什麼都要起一個英文名字,直接用自己的名字不好嗎?比如你,你的中文名字是Jiao(Xiao),就用Jiao多好啊,幹嘛要叫Eva呢,沒必要多此一舉。
我說首先Eva不是來新西蘭才起的,我早就有這個名字了,是我的網名之一。Eva是當初鴨子還小開始學英文的時候,我朋友雨點兒給她取的,結果鴨子直接奔了日系,也沒用這個名。但我超喜歡Eva這個名字,生命的意思,就自己拿來用了,在網上說話或者網站注冊常用這個名字,我在網上用過多少個名字,那不是你的想象力能抵達的數字。後來到新西蘭來,進入西人環境裡,就自然而然地把名字之一——Eva火線提拔成常用名。中國人在海外生活起個英文名,你以為是文化降服啊,主要是為了你們方便,你們這幫大舌頭,十個裡有十一個發不清楚漢字的音,名字就是個代号,不然人和人見面,互相自我介紹完,為名字的發音就卡殼在哪裡沒完沒了地教學,還學不會更記不住,一會兒問一遍,太交流腸梗阻了。至于我尤其不能直接用Xiao,因為你的發音太難聽了,“嘯”不是“叫“好嗎,誰愛被你一天到晚“Jiao”“Jiao”地叫着啊,我又不是動物,我叫什麼啊叫。
西柚說,發音不對,是對方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你以為就你碰到名字發音問題嗎,我的中間名Ties Jan ,英語國家的人一樣發不清楚,平時可以忽略不計,碰到正式場合要核對名字,老是要被反複問來問去,但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我就是不想迎合英語國家的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為我的語言自豪,我為我是荷蘭人自豪。媽呀,他們這愛國主義資本主義接班人教育太到位了,為個名字,喊上口号了。
我說兩回事好嗎,不管是英文還是希臘文還是荷蘭話,這些語言都是以拉丁字母為基礎的拼音文字,你們同祖同宗,就算也有發音區别, 也是一點就透,你們的語言之間距離加起來乘以一百,也沒有英語和中文之間的距離大。你平時還老說我有幾個沒起英文名的朋友中文名字傻傻分不清,聽着都一樣。
你說怎麼那麼難伺候啊,中國人起英文名你覺得重名太多,分不清;不起英文名,你覺得發音相近,分不清。你腦子秀逗,什麼都分不清楚,誰幫得到你啊。我就是不想找麻煩,賜個簡單明了的名字給你們用,我也沒覺得因此就低人一等,就被文化殖民了啊。我起個西人的名字,也不用喊口号,你以用你的荷蘭名字行走世界自豪,我有個英文名字也一點也改變不了我内心的驕傲好嗎,你覺得在你面前有一點點自卑的迹象嗎?
西柚說你這是挑釁,我說你沒事找事。
這之後因為名字而起的地面戰争轉為導彈轟炸人身攻擊,叉七叉八都不知道吵到哪兒去了。反正大結局是這樣嬸兒的。我結案陳詞說,我最近正為體重收不住地上揚煩惱呢,你這樣天天把晚飯桌當成戰場,把輕于鴻毛的事當成重于泰山的架吵,我就不奉陪了,正好減一段肥。以後晚上你自己做晚飯自己吃,邊吃好好想想你是想吵架還是想吃飯,自己跟自己difficult去吧。西柚說,你說話太傷人了,我覺得你是容不下我。我說你又整離家出走這出啊,歡送歡送熱烈歡送,門在哪兒,這回不要這門進那門回的哈。
西柚氣得臉煞白,回房睡賭氣覺去了。我舒舒服服做杯咖啡,拿出脆棗葡萄等幹鮮果子,腳翹在茶幾上開始煲劇。《東城夢魇》追完了,凱特·溫斯萊特的表演是大師級别的,連美國中部的口音都能演出來,要命的是沒有表演痕迹,她和劇中的角色和服裝,都貼得不行,完全一體的,她就是那個生活一團麻喪喪的辦案一流中年失婚女警察。相比之下,同時中年女星,珍尼佛·安妮斯頓和瑞希·威敏斯彭就在《早間新聞》裡就顯得特别特别演,用力過猛,珍妮佛·安妮斯頓還是《老友記》中瑞秋的那些習慣動作,豪橫版瑞秋吧,就是不知道為啥像戴了牙箍似的,說話烏裡烏塗,總之這倆美國熟年女性跟凱特·溫斯萊特完全不是一個表演水平上,不是一個級别的。
每天晚上煲劇時間,一如既往地美好。如果能把吵架專供的晚飯時間給隔過去,不用煙熏火燎做飯,肥也減了,完美。
因為看《東城夢魇》大結局睡得太晚,第二天早晨睡到九點半起來,發現家裡靜悄悄的,西柚很反常地關着門在他的書房裡。走進客廳,發現廚房島上擺着一束很醜的大紫菜花子似的花,一盒巧克力,一張卡。我以為是為吵架道歉的常規操作呢。
西柚雖然是惹事精吧,但也有他的求生欲大法。每天晚飯無論吵多狠,第二天他要麼裝忘了,沒事人一樣,要是自己都覺得裝忘裝不過去,就啟動會道歉模式,級别分口頭道歉,買巧克力道歉,買花道歉,這種買花加巧克力加卡道歉的級别算封頂了,我心說沒覺得昨天的架級别有這麼高啊,還是怕我從此不給做晚飯了吧。
打開卡發現是Anniversary 卡,什麼鬼,周年慶祝代替道歉是什麼操作?困惑地去到西柚書房裡問,今天什麼Anniversary?人原來是貓在裡面,等着我表演驚喜反應。此刻哀怨不已說,什麼日子,虧你說得出口,你連忘三年了。想了想,按照大緻季節算,應該是結婚紀念日。我這個人,經曆很多人生大事的時候,都處理得浮皮潦草,過目即忘,閱後即焚,大事不大小事不小,一切全當尋常。所以各種各樣的紀念日我不是記不住,是根本沒記。記不住自己的,也記不住别人的,失禮家常便飯,慢慢親近的朋友都不跟我計較這些。國内家人的生日都記在一個APP裡,到點提醒派紅包,不然也是忘。
此刻看着恩怨的西柚老頭,心說這年頭,男的都跟小媳婦似的缜密心思,女的都跟我似的心懷寬廣貴人多忘事。
慶祝替代道歉的操作之後,接連出去大吃大喝兩天,體重的事真是沒轍了,褲子一條比一條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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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私貨:
我看過一篇文章,專門寫關于中國人起洋名的一些雷。
切記不要直接從很火的英美劇和電影裡搬名字,比如Sherloc,卷福演的Sherlock Homles太深入人心,你hold不住這個名字。或者覺得《獅子王》中的Simba敲可愛就給小孩起這名,Simba拿來做人的名字,有點過于可愛,顯得自我認知有問題。
再就是分不清楚名字和姓,比如很多男生起名叫Jackson,這其實是一個起源于英國和蘇格蘭的常用姓,不是名字。另一個相像的是Johnson,男生也非常愛用。它也是姓氏,比Jackson更為常見,是美國第二常見的姓氏。你再喜歡黴黴,也不要拿Swift做名字,因為那是Taylor Swift的姓不是名字。
就記住這麼多。鹦鹉學舌放在這裡,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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