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母親

5月12日是母親節，看到網上許多壇友發了祝福母親的帖子 看着看着，我不禁潸然淚下!母親慈祥的面容，又浮現在我眼前。仿佛又回到從前。

　　母親20年前因一場意外事故，離我遠去。在我的心裡留下無窮無盡的痛楚和思念。這些年來，我總想寫一篇母親的回憶。可是一拿起筆，心裡就因難過 淚水模糊雙眼，無從下手！也怕千言萬語寫不出母愛似海。陸續寫了幾首懷念的打油詩，自覺蒼白無力，亦表達不了内心情感。

　　要說母親，先說我這個有點特别多難的家庭狀況。我的父母是自由戀愛的，他們生活在同一個村莊，60年代初期，農村也在實行新《婚姻法》，反對包辦婚姻，提倡婚姻自主。我母親正是那個時候看上剛離婚的父親，和外公家裡人唱着反調，嫁給我父親。從我記事時起，我就知道我們家的人多，我祖父，祖母，父母，姐弟四個 還有我小祖父，小祖母 （因為他們沒有子女，由我父母贍養）。我記得村裡人都稱我祖父聾爹爹 ，祖母瞎奶奶 小祖父跛爹爹 。最為不幸的是，我的大哥，20歲時，一個風華正茂，身高足有180厘米的帥小夥，卻患上類風濕性關節炎 此後一直癱瘓在床。吃喝撒拉全靠家人服侍。從這些當中，你就這知道我那時候的家境了。也可感受到做為家裡頂梁柱的父母 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我父親從17歲起就在村社做事，最後到我們鄉鎮供銷社上班，直到退休。家裡一切事務幾乎都落在我母親身上。好得母親生得身高力大，腰闆硬朗，巾帼不讓須眉。走路一陣風，做事幹淨利索。把這個家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條，溫暖舒心。老人和病人在她的服侍下安然無怨，我們兄妹幾個在她的呵護下，學習成長，生活工作，成家立業。

　　1980年責任田到戶，我家也分得七，八畝田，母親一天到晚就沒有空閑過。記得每天我還在睡夢中時，母親就起床，生火做飯，掃地抹灰，洗衣漿衫。然後拿起農具家夥到田頭地間。澆菜興園，挑糞施肥，犁田打耙，割麥插禾，育苗拔草，秋收冬藏，不管是男勞力，還是女同志能幹的活，都能做得出色。除了吃飯時間，一天到晚都在勞作。下雨天也不例外，很少休息。母親非常愛清潔，每天晚上都要把餐具拿到村邊小河裡洗刷。幾十年如一日，從不間斷。母親身體條件也不同常人，一雙赤腳大半生，除了三九嚴寒，都很少穿鞋。現在我才明白，她是為了幹農活方便。母親不顧腳，但注意護頭，每年入秋以後母親就戴上條淡黃色的頭巾，一直到春暖花開才起下。到現在我才明白，母親是在勞動中保護自己的容顔，母親也愛美。要是評勞模，母親一定會上世界級勞動模範榜。特别是農忙時候，母親就更忙碌了。起早摸晚，披星戴月。簡直就是一頭老黃牛。母親是個性格要強的人，什麼事都不落人家下風。做事細緻，不做好不回頭。常常白天時間不夠，晚上來湊。偶爾也聽到過母親埋怨：“我可能前生欠了你們徐家的，今生來回報”！

　　母親一生中，最高興的有幾件事：一是我小哥應征入伍。1982年10月份，哥哥才17歲年頭，初中剛畢業，小夥子長得還标準，虎背熊腰，蠻有力氣。村裡人那時都對我母親說：程大娘這下可為好了，你兒子可以幫你幹農活，你要騰松不少！母親也露出笑臉！就在那年村裡有兩個報名參軍名額。母親知道後，馬上就對哥哥說了，你趕快去報名，到部隊裡鍛煉鍛煉，家裡事你不要顧。哥哥也不負衆望，順利通過體檢，應征入伍，在部隊表現優良，學習駕駛技術，轉上志願兵（就是現在士官），現在省城安家落戶。記得那時隻要有哥哥在部隊的信回家，母親總是在晚上叫我讀給她聽，有時要讀好幾遍，隻有在這時候我感覺母親的皺紋就會慢慢舒展開來，臉上也露出笑意，發現飽經風雪，勞力勞心的母親這時也最美麗！

　　再就是1991年我走上工作崗位，然後結婚生子。這一段時間，我發現母親也開心，好像年輕了幾歲。母親在世時，總是憐憫我矮小羸弱，總擔心我讨不到老婆，因為我排行老小，各方面都照顧我，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先想到我。可是個子還是比哥哥姐姐矮。好在婚姻方面，我還争氣，沒讓母親操心，憑着自己的“花言巧語”，騙得人家開心，找到一個比我身材還高的老婆。母親曾拍着我的肩膀說;你小子這方面得到你老子的真傳！不知是誇獎，還是有其他意思在裡面。有空母親就抱着我幾個月大的小孩，痛着，親着，感覺母親在此時也像一個特大号孩子！可是僅僅就這幾個月。母親就離去了。

　　說到母親，就不能不提我生病住院時候的事。小時候我長的也蠻可愛的，可是12歲那年，肚子痛誤食藥片，引起腸梗阻。在安慶醫院住了整整45天，死過幾回。聽母親講那45天，天天陪在我身邊，寝食不安，身心俱憊，淚水都流幹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八十年代初期，百廢待興，生活條件貧困，物質條件匮乏，想想母親一個大字不識的農家婦女，舉目無親，在安慶醫院，面對重病的孩子是怎樣熬過的。可以說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寫到這裡我又寫不下去了），古雲;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我說;醫院度一日 ，時間似千年。真的無法想象這45天，母親是怎樣熬過來的，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承受力，可能是母親無私偉大的愛，感動了天地及死神，我能平安康複。可母親卻整整廋了一個圈。回家村裡，村裡人都不認識。但很少聽到母親在人面前說起這些磨難。總記得母親為了我恢複身體，把家裡的雞蛋全給我吃了。那時雞蛋可是農家的銀行，多靠它買鹽換錢 ，補貼家用。我為這個家庭，為我母親，不知增添了多少苦難，麻煩，壓力，母親為我又不知，增添了多少皺紋和白發。每當想起這些，才理解;可憐天下父母心。世界上最無私偉大的愛是母愛。也明白母親常說的;淚水向下淌。 甯死當官的老子，莫死叫花子娘。 才明白台灣電視劇中的主題歌：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是個寶。不知道我自己的小孩可理解我這番苦心！

母親也發過脾氣打過我兩回：讀初中的時候，也是進入青春期吧，雖然我的學習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可是我天生的不懂事，貪玩，好奇.不是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放學後總喜歡和男女同學一起嬉戲打鬧。騎自行車（那是很時髦的）到釣魚寺求過簽，騎上一天一夜到安慶看振風塔，到石牛古洞找王安石的青牛，和同學偷農家的桃子，梨子，還因為朦胧，鬧一點情窦初開的小插曲。也讓母親傷透了心，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記得母親協助父親狠狠教訓了我一頓！現在回過頭來看，這一頓打值得，不然我不知道走上哪條道上去了。還有一次，是我走上工作崗位後，父親也已經退休了，偶爾玩玩小麻将。耳濡目染，我也想試一下，就這一次，讓母親發現了，她沖進室内，掄起巴掌，重重的扇了我一下。我發現母親從來就沒有這樣生氣過。記得母親說過：跟好學好，跟叫花子學讨。年紀輕輕的就想好逸惡勞！從那以後，我就不沾麻将，現在我的那些狐朋狗友還笑我笨呢。想想母親一生勤勞，忙碌不休，最憎恨的就是不勞而獲，好吃懶做的人！喜歡吃自己的飯，流自己的汗，憑自己的本身做事的人！

　　母親也曾傷心過，那是我父親的原因。父親的幸福都是母親勤勞，善良，忍耐，吃苦換來的。我父親從17歲就在村裡，公社裡做事。當時社長是我二外公。看到我父親年輕時，文文靜靜的模樣，倒是可愛。就把他安排身邊“叫嘴”跑路。父親一生沒有幹過重的農活，不過“雙槍”農忙季節還是要幫母親一下。父親在單位也算是一個小頭頭，單位裡有男女呀，都在一個食堂吃飯。久而久之，不免會産生一點花邊新聞。也傳到母親耳朵了。記得有一天放學回家，我看見母親偷偷的流淚。對我說過；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現在我真佩服我母親，一個沒上過學的農婦，30年前就有此金典語言！現在所謂的文人騷客也說不來的!那時我觀察母親最痛苦！可母親不像現在人大吵大鬧，隻是默默地把淚水藏在肚裡。對我父親還是像從前一樣好！

　　也記得青春期時候埋怨過母親，看到姐姐，哥哥都比我高大，白嫩。也挑剔過，母親炒的菜不好吃。現在想想好笑：身高能怪父母嗎？我母親本來身材高大，（哎，要怪就怪我父親了，他不高。）母親一天到晚忙着家務，農活，哪有時間做好吃的呀！因為母親是反手撇子，我記得隻要母親在高興的時候，我就嘲笑她。也算給家裡添一點樂趣！

　　1994年5月4日，一個讓我最痛苦揪心的日子。母親就在這一天因意外事故突然離去。晴天霹靂，噩耗傳來，全家都驚呆了!到醫院看到第一眼的是；母親的一雙赤腳。母親去世前還在勞作。（我的淚水又情不自禁模糊我的雙眼，又寫不下去）真是：終生勞累沒享半點福，半世辛苦不得一日閑。這是我為母親寫的挽聯。除了這，還有淚水，我能為母親做點什麼呢？ 母親真是苦命，在日子剛好一點的時候就去了。做牛做馬，勞苦一生。沒有享到子女半點福！也沒給我們兄妹盡孝的機會。“子欲養而親不待”是為人生一憾事也。母親如若在世的話，今年是71歲，想想母親老年的模樣，肯定會是銀絲華發，慈眉善目，腰闆硬朗。看看我二姨媽90歲了，身體還不差，也就是我母親的模樣。現在隻有臘月上墳，清明節祭祖時，才會和家人一起到母親墳前燒紙燃香，磕頭作揖。正如餘光中老先生所說：長大後，鄉愁是一座小小的墳墓，母親在裡頭，我在外頭。這濃濃的鄉愁，也隻有我百年之後，到裡頭，和母親見面才能解了。

　　如果真有來生，我願和母親調換一下身份，讓我來照顧您好嗎？母親！母親!

徐華福 寫于2013-5-12

前排左起 ； 母親，奶奶，父親；

後排左起； 哥哥，作者，姐姐，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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