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薇
回到“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詩句的意思是:我對自己的期許是不是有點笨啊,私下把自己比作曆史上稷與契。稷即後稷,為舜效力,主管天下農業;契則是協助大禹治水的大臣,兩人大緻相當于農業部長與水利部長。有人質疑,杜甫自比稷契,是不是自許太高?明末清初的王嗣奭很是理解:“人多疑自許稷契語,不知稷契元無他奇,隻是己饑己溺之念而已。”“己饑己溺”出自《孟子·離婁下》:“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在其位,謀其政,而杜甫無論身份是微臣還是布衣,總忍不住心憂天下、感懷蒼生,不過是那一腔推己及人“己饑己溺”之心使然。最能代表他這種人格精神的,就是名篇《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挂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歎息。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卧踏裡裂。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詩一上來就開門見山,描寫了茅屋為秋風所破的情狀,每句押乎聲韻,接連不斷的韻腳節奏緊鑼密鼓,讀起來仿佛滿耳狂風怒号,身臨其境。“南村”五句,有人解為憤懑頑童欺淩、世态炎涼,覺得還是忽略了詩中自嘲自諷的風趣,胡适就曾大力分析贊美過杜詩的幽默感,這畫面感十足的幾句,不是在認真譴責孩子們,說的其實還是底層百姓生活的普遍艱難。“俄頃”八句為第三部分,凄風苦雨之夜,本該遮風擋雨的茅屋,卻連塊幹爽落腳之處也無,如此悲慘的生活讓詩人怎能入睡?接着筆鋒一轉,并未耽溺于個人悲苦的哀歎,跳轉到更高一個層次,顯出深廣的時代社會的意義:由己及人,推想衆生之苦,多麼希望人們都能有栖身之所,安居樂業,哪怕我個人付出“吾廬獨破受凍死”的代價!又是何等的襟懷與熾熱的情感。洪業評價道,“一個沒有遮身之所的病人還想着要解決全天下的住房問題,這就像戰場上快死去的戰士夢想着世界和平一樣。這樣的詩篇是人類情感最高貴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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