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的地方可以再去，做過的事情可以再做，甚至愛過的人也可以再愛。寒來暑往，冬去春來，花謝花開，雲卷雲舒，仿佛一切不過在重複。但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子也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是呵，舊時天氣舊時衣，情懷卻已不似舊家時。舊時光，再也回不去。

我仍記得你舒朗的眉眼，卻再也不見你靈活而略帶狡黠的笑；我仍偶爾聽當年流行于大江南北的歌，卻再也感受不到你似當年那般的激情。時間将倦意與平靜植入人心，潛移默化，直至不可逆轉。歲月，真是殘忍卻又令人無奈。

重回當年讀研的校園。沉默千年的自卑亭依然沉默，它就在那裡，不卑不亢，不增不減，不遠不近。每回校園，我都會在自卑亭前靜立片刻，蕩滌魂靈中的塵埃。它告誡我，摒卻世俗的一切計較，牢記自己的學子身份，做個純粹簡單的人。

當年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到林立的二手書店裡淘書。為了選書，可以耗費整天都不覺累。書價便宜，店主論斤購進也就加價論斤賣出，買賣公平，皆大歡喜。可今天轉遍校園，那些小巷裡的書店幾乎都變成了旅社或飯館。

心頭頗為失落，但還好剩下了一家。重溫當年選書的感覺，擁擠狹窄的書店，得夠苗條才行。沒有空調沒有風扇，片刻便汗流浃背。選了幾本付款，店主說早已不論斤，三五折出售。想來這便是失去競争，可以壟斷的結果吧。

遠遠看見學生公寓了，引起一串記憶。仍記得大家相約夜間登高，氣喘籲籲卻談笑風生興緻勃勃，有男生講鬼故事讓人毛骨悚然頭皮發硬；記得輪流講座我的題目是論愛情與婚姻，提問踴躍我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甚至獲得老師贊揚（實際我隻擅長紙上談兵），暗自得意的同時心虛不已。

記得與敏夜間一路小吃撐到胃疼，于是兩人加大劑量灌了減肥茶，結果折騰整晚第二天簡直奄奄一息；記得大家偷偷在宿舍煮面條香飄樓道引來一衆食客，之後我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面條了；記得鳳與敏幫我搬家，房間震動搖晃，我們三面面相觑驚慌不已卻都故作鎮定地互相安慰（後來才知是汶川地震）。

舊時光便是這般，不經意間會憶起諸多點滴，刻意想反而想不出什麼。舊時光之所以可貴，因永不可再，逝者不返。所有的當時，你都不會覺得多麼珍貴，隻認為屬于人生的一段曆程。而過後許久方能恍悟，時光不再，永遠也回不去從前。即便相聚，人還是那個人，但也不再是那個人。

回不去的舊時光，回不去的從前。舊時光教給我們的，大概是珍惜吧。珍惜此時此刻，珍惜此地此景。一路走來，小學中學大學，讀研讀博，同窗可謂遍天下，也收獲了諸多友誼。常有相聚提議，但記憶中沒有任何一次完全聚齊過。所有的舊時光，都是生命凝結的财富，既然回不去，就好好地在我記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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