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左翰嫡
近日,重慶多地發生山火,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先後派出736名隊員前往救援。圖為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隊員在救援現場。 (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供圖)
“香味一直飄到屋子外面,巴适得很。”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昆明支隊滅火救援指揮部副部長兼作戰訓練科科長王亞榮“秀”了句新學的重慶話。從山城回到春城,滅火英雄們得以稍作休整,吃上了重慶人民贈送的火鍋底料,兌現了“火鍋之約”。
重慶山火發生後,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先後派出736名森林消防指戰員星夜馳援火場,最遠增援隊伍機動距離達1300餘公裡。經各方共同努力,重慶各處明火已被全部撲滅。
在這場戰鬥中,指戰員們和重慶人民有哪些感人的故事?超高溫下,指戰員們如何科學作戰,龐大的救援群體如何調度指揮?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應急救援國家隊的實力是如何練就的?
記者走進位于長蟲山腳的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探尋這支王牌隊伍屢戰屢勝的奧秘。
火線60攝氏度超高溫下連續作戰,過硬作風源自優良傳統,“為人民和祖國的利益當仁不讓”
從重慶披星戴月回到位于雲南昆明的營區,指戰員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給車輛加油、整理裝備物資、檢修保養滅火裝備。王亞榮告訴記者,盡管此次救援已經圓滿完成,但按照24小時備勤要求,隊伍必須随時做好迎接下一次任務的準備。
“帶過去的兄弟都好好地回來了,沒有一張床位是空的,連個中暑的都沒有,這是最大的幸福。”作為先遣部隊的一員,總隊副政治委員兼紀委書記柳向雨對缙雲山上的景象印象深刻——火場溫度達到60攝氏度,土地測量溫度超過100攝氏度,幾十米高的火頭直沖天際,仿佛要吞噬一切。
“刀山敢上,火海敢闖,我們赴湯蹈火奔向救援戰場……”上山路上,一曲《赴湯蹈火》響徹雲霄。在作戰途中和撤離歸隊時高唱軍歌提振士氣,這已經成為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的傳統。
隊伍中,昆明支隊昆明大隊石林中隊中隊長崔春剛唱得格外響亮。出發前,他在挎包裡塞了5瓶礦泉水,專門用于應對高溫脫水的問題。
“火線周邊的溫度經常達到60攝氏度,在昆明,隻要後撤幾十米就涼快了,但在重慶,即使撤下來氣溫也有40多攝氏度。”不到一上午的工夫,崔春剛就喝光了5瓶水。
一人在前滅火,另一人在身後為他噴水降溫;把冰塊塞進衣服,夾到腋下;趁火勢緩和時打個十幾分鐘的盹……指戰員們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防暑辦法。“我們準備的藿香正氣水,平均一人每天能灌五六瓶。”崔春剛說。
考驗遠不止于此。26日淩晨3時,一個突發情況讓所有人揪起了心——一團飛火越過西線人工隔離帶,直逼缙雲山核心區,形勢千鈞一發。
“我們立刻選派十幾名精兵強将,成立黨員突擊隊直奔現場。”王亞榮回憶說,“由于太過焦急,昆明支隊副支隊長黃凱在指揮時一度失聲,幹張嘴說不出話來。”
森林裡,指戰員們架着水泵,追着火跑,耳邊不時響起竹子爆燃時發出的噼啪聲。平時在隊伍裡體能一等一的小夥子們,一場戰鬥下來幾乎虛脫。
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淩晨6時許,完成合圍的消息傳到了聯合指揮部。“當時屋裡就像火箭升空現場一樣,一下子全沸騰了。”柳向雨說。
啃下“硬骨頭”,隊伍将勝因歸結于使命感和優良傳統。現轄5個支隊、2個直屬大隊和1個訓練大隊的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前身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空降兵15軍部分官兵改編的原林業部直屬機降支隊。2018年,武警森林部隊轉隸國家應急管理部,柳向雨認為,變的是身份,不變的是血液中流淌的紅色基因:“遠離火焰是人的本能,但我們早已将對黨忠誠、紀律嚴明、赴湯蹈火、竭誠為民的誓言銘刻于心,為人民、為祖國的利益,我們當仁不讓。”
離開重慶時,王亞榮和隊友們不忘把酒店裡的被子疊成“豆腐塊”,他說,這是身為一名消防指戰員的堅持,“脫下軍裝,戰士的精神仍在。”
以火攻火奇招制勝,作戰合力源自強大組織體系,“這是集體的勝利”
從8月24日接到應急管理部森林消防局增援命令,到8月25日抵達現場,不到18個小時内,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共派出三個支隊700多人、近百台車輛趕赴重慶。
到達救援一線,現場的陣仗讓身經百戰的王亞榮也始料未及:“除了四川、甘肅等森林消防兄弟單位和南方航空護林總站、武警部隊外,還有林草、應急等職能部門,志願者數量之多也是前所未見。”
面對一個如此龐大的救援群體,如何明确分工、統籌調度?在柳向雨看來,有力的作戰指揮體系至關重要,“根據相關規定,撲滅山火的過程中,前線要成立聯合指揮部,由地方相關黨政領導擔任總指揮,森林消防隊伍最高指揮員擔任戰術總指揮,負責制定具體打火方案,其他各方面負責人均參與其中。”
缙雲山上,一張橫向到邊、縱向到底的組織網絡迅速鋪開,聯結起各類消防隊伍,聯結起政府機構、職能部門、武警官兵,聯結起堅韌不拔的重慶人民,将各方力量凝聚成一個高效運轉的整體。
第一次坐摩托車上山救火,總隊特勤大隊二中隊班長溫榮斌沒有看清志願者頭盔下的面容,隻記得那是一輛橙色的摩托,“他的車速很快,山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卷起滾滾煙塵。我倆一路無話,隻是默默地朝着共同的目标前進。”像這樣的“二人小分隊”,救援現場共有幾百個。
救援過程中,崔春剛收到了後勤保障團隊送來的冰水和濕毛巾,“毛巾特别幹淨,我都不好意思接,因為身上實在太髒了,全身黑得隻有眼珠是白的了。”
消防員們在火線上奮戰時,身處聯合指揮部的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總隊長齊興彬正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
8月25日晚間,聯合指揮部接到北碚、璧山前線傳來的消息:由于火勢蔓延較快,距離最後一道人工隔離防線僅剩下最後20米。通過無人機全景勘察、溫度測量、風力風向測試,以及對坡度、山脈走向的計算,一個方案在齊興彬腦海中浮現——以火攻火。
“這是我們在實戰中經常采用的戰術,我們也研發了專門的特種點火設備。”齊興彬告訴記者,以火攻火的原理是提前把可燃物進行燃燒,燃燒後火勢蔓延過來沒有可燃燒物,兩火相碰或者相遇自然自動熄滅。盡管當時各方面條件均符合要求,但也有同志認為,此法有一定風險,若運用不當可能會起反效果。
火勢洶洶,威脅着現場1000多名志願者的生命安全,威脅着“重慶脊梁”缙雲山的存亡,晚一秒鐘決策,就多一分危險。
齊興彬沒有時間猶豫。他咬了咬後槽牙,從嘴裡擠出一個字來:“點!”
話音未落,總隊滅火救援指揮部副部長兼作戰訓練處處長王磊迅速沖出指揮部,帶領50餘名精兵分段實施點燒作業。在武警重慶總隊、重慶消防救援總隊、北碚幹部群衆等1800餘人的配合下,短短2個半小時内,隊伍成功阻截了約1.5公裡的火頭,取得了火場東線、東北線的決定性勝利。
“這是集體的勝利。”齊興彬說。
對标應急救援主力軍、國家隊定位,高超技能源自嚴格訓練,“經驗都是與山火的正面對抗中積累起來的”
在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多數指戰員有着一雙相似的手掌——指腹粗糙,指甲剪得很短,手心上幾個厚繭格外醒目。
“這是勳章。”王磊說。
早上7點到7點30分出早操,8點30分到11點30分訓練,下午2點30分到4點30分訓練,4點30分到6點體能訓練,晚上7點到9點訓練或安排其他活動,這是昆明支隊指戰員們的每日時刻表。
在此基礎上,隊伍會按照冬春防滅火、夏秋防汛、全年救災的原則,安排實戰化訓練計劃。“比如在進行水域訓練時,我們會去營區外的河流、水庫中;進行地震災害救援訓練時,會去危房、待拆遷的棄樓中,以尋求最真實的環境。”王磊告訴記者,山裡通、鐵腳闆、活地圖,是消防指戰員必須具備的素質。
20公裡負重越野跑,分隊滅火戰鬥模拟……在崔春剛的記憶中,比這些訓練科目更“魔鬼”的,是隊伍近年來經常組織的大比武,“我們在昆明安甯有一個山頂上的直升機支隊,大家要背着13.5公斤重的包,從海拔1900米處上到2300米處的機場,垂直海拔400米,距離有近10公裡,跑到山最陡的那一塊的時候,對體能和意志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訓練之外,實戰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雲南省是我國四大林區之一,省内森林覆蓋率高達65.04%,森林火災多發頻發。我們的經驗,都是在與山火的正面對抗中積累起來的。”王磊說。
累計動用近10萬人次,完成136起森林火災撲救、78次綜合救援和944次防火執勤任務……一組數字,串聯起總隊近4年間的足迹。
不隻是當地,在全國的應急救援體系中,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也扮演着重要角色。記者了解到,目前我國森林防火應急救援體系主要分為國家森林消防隊伍與地方專業撲火隊伍兩類,作為9個國家森林消防總隊之一,雲南省森林消防總隊對标應急救援主力軍和國家隊定位,着眼全災種、大應急職能,是全國森林消防隊伍年均撲救火災次數最多、機動跨區增援距離最長、連續作戰天數最久的拳頭力量之一。
“轉制後,我們主要承擔森林和草原滅火職責,輔以抗洪搶險和地震地質災害救援職責。”齊興彬說,近年來,在安甯青龍危化企業保衛戰、麗江玉龍老君山攻堅戰、大理下關金甲山阻擊戰、哀牢山搜救、漾濞地震救援、野生亞洲象北上南歸搜尋監測等重大任務中,處處可見總隊指戰員的身影。
面對記者,一位指戰員講述了監測亞洲象時發生的趣事:“最初在玉溪市紅塔區監測時,象群多次進入山林。由于白天熱成像效果不佳,我們搜尋了10多個小時也沒有發現象群的蹤迹,既擔心它們遇到危險,又怕它們與人接觸發生沖突,隻好緊急啟用大型垂起固定翼無人機擴大搜尋範圍,終于在水庫旁的山腰空地上發現了象群。讓大家哭笑不得的是,它們當時正若無其事地睡着大覺。”
從“傾家蕩産,支援前線”到“和你們并肩作戰是我們一生的榮耀”,必勝信念源自人民,“憑着這份凝聚力,中國人民注定是不可戰勝的”
短短2公裡的距離,走了1個小時依然看不到盡頭,今年21歲的魯潤偉說,從重慶回昆明的路,是自己遇到過最“堵”的一條路。
“我的哥哥是一名消防員,他每次打電話回家都會給我們講滅火的故事,我們全家以他為榮。”追随着哥哥的腳步,2020年12月,魯潤偉加入昆明支隊,成為祿勸中隊一名光榮的消防員。
從車窗向外望去,魯潤偉看到了舉着吊瓶前來送行的阿姨,看到了坐在家長肩膀上敬禮的孩子,看到了重新穿上軍裝的退伍軍人……他本以為,這是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畫面。
“和平年代,森林消防可能是危險系數最高的職業之一。但這2公裡的路讓我覺得,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決定。”魯潤偉說。
西瓜、礦泉水、火鍋底料、手工兔子、感謝信……群衆塞進車裡的東西,被指戰員們一一妥善地保管起來。“那串挂在後視鏡上的棒棒糖,我們拿了一部分放在隊史館裡作為永久紀念,剩下的大家分着吃了,特别甜。”溫榮斌說。
“很多小朋友送來了自己的玩具,這是他們最珍貴的東西。”王亞榮說,“這讓我想起在山上時,志願者怕我們睡不好,把自己家裡正在用的涼席和瑜伽墊送給了我們,非常感動。”
如果有機會,王亞榮想再來一次重慶,到缙雲山上看看,到城區裡轉轉,“我想永遠記住,我們保護的是這樣一群值得保護的人。”
70多年前,人民群衆喊着“傾家蕩産,支援前線”的口号,用小推車推出了淮海戰役的勝利。70多年後,與之相似的故事,在中華大地上再次上演。
在這場戰鬥中,究竟誰是最可愛的人?
山城群衆說,是戰士。“和你們并肩作戰是我們一生的榮耀”“感謝有您,守護北碚”的橫幅被高高舉起,人們揮舞着手中的國旗,将最美好的祝福送給臨行的指戰員。
消防隊員說,是人民。“我們幹了我們職責範圍内的事,卻收獲了一顆顆滾燙的真心。”柳向雨說,自己至今不敢回憶送别時的場景,一想到就要落淚。8月28日,他在朋友圈裡寫下一段文字:“向英雄的城市和人民緻以崇高的敬禮。”
烈火煅燒出的深厚情誼,在時光長河的沖刷下曆久彌堅。
“一條心,一股勁,憑着這種凝聚力,中國人民注定是不可戰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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