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哈爾濱的深夜裡，一扇窗隐隐透出了一些光，窗裡的人一會伏案，一會拿起身旁的吉他彈撥。在這沒有任何嘈雜聲的後半夜，是國俊冷靜思考及創作的最佳時間。

看着窗外寂靜的黑夜，他反倒能将白天發生的一切回憶得更加清晰：近段時間在他和他朋友身上發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在宜家的工作也不那麼順心。一個買了49元茶幾的大哥覺得質量不好想退貨，硬要店裡十倍賠償。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訛人，但身為售後的他不得不去面對這個硬茬子。

類似這樣的無數個帶有負面情緒的臉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開始思索人與人性。每個人的一生經曆過無數次洗澡，為什麼他們洗澡的時候不把自己的心洗一洗？

“溫度不惆怅，人心卻發了狂。”

《洗澡》的歌詞，便在他的思索中慢慢誕生了。

國俊 圖自微博用戶“頑主的闆磚”

舞台上燈光跳躍，主唱國俊抱着吉他，聲音狂野，但動作卻顯得“乖巧”。他也跟随着節奏律動，但一對比在他左邊一直蹦跶的吉他手大鬼，他便就像是被膠黏在了地闆一樣，“老幹部”氣質凸顯。不過這一切都不算事，因為台下的觀衆顯然已經嗨了起來。前排的男孩舉着“rock”的手勢，蹦完了整個副歌部分。

堅果樂隊現場 圖自Jazza Mor

這是2019年的11月3日晚上，從熱火朝天的sublive出來，哈爾濱零下的寒氣撲面而來， 國俊即将回到國俊楠的平凡生活。

國俊的全名為“國俊楠”，但他無論是在樂隊簡介，還是跟樂迷介紹，都稱自己為“國俊”。為什麼？

“這有點玄學。因為我幹什麼都難，所以想先把名字後的‘楠’字去掉。”

出生在綏芬河的國俊家裡并不富裕，小時候想學鋼琴，因為鋼琴太貴遂作罷。轉戰電子琴，又被電子琴老師拒絕，原因是手指短且胖。他本是學校樂團的大号手，于是又想去學薩克斯，結果又被薩克斯老師拒絕，原因是“嘴大兜不住，吹薩克斯漏風”。就在他失望地離開藝校時，突然發現有人在彈吉他。他之前并不了解這個樂器，隻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問了問吉他老師，沒想到吉他老師能收他。坎坷樂器求師之路這才有個着落。

國俊的成績并不算很好，正常發揮的話，高考能穩上二本比較好的院校。誰知道，高考他發揮失常了。那便被調劑到了黑龍江大學（中外合作辦學）的法學院。現在成了樂隊法人代表，法律顧問，談判專家。

畢業後，他想考公務員，進面了，沒考上。于是去做了文職輔警。5個月後，他辭職了。又去買保險，結果被保險公司的行事方式吓得又辭職了。

“诶呀媽呀，我就幹了兩個月就不幹了，為什麼？特别像傳銷，我就走了。太吓人了。剛畢業，我還是個孩子，哪見過那場面，想想都可怕！每天早上不僅喊口号，還得分析數據，分析完後還得下決心‘嘿嘿嘿’那種。”國俊提起這段經曆時，音調不自主地提高了些。

從保險公司辭職後，15年年末他選擇南下，去了北京做文化傳媒。9個月後，他又辭職了，這次是身體原因。總加班熬夜的工作節奏讓他的心髒承受不住，為了身體着想，他便回了哈爾濱。

從畢業到16年，他并未放棄過公務員考試，因為不甘心。但每次都因為各種原因而敗選。

“我分挺高的，但是吧，哈爾濱分更高，我的分報到哈爾濱以外的城市就肯定能考上。”國俊信心十足地說到。

而國俊，也是因為這艱難的公考之路，動起了改名字的念頭。他覺得可能是名字裡的“楠”字在作祟！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總是找不到那答案/每天起早貪黑都是隻為吃一口飯/今天加班明天加班後天加班/我的未來怎麼辦”

《亂》是國俊在樂隊成立前創作的。歌的原型是他的一個朋友。創作時，他還在公安局做文職輔警，身邊的朋友也在不同的公司、單位上班。

“他們每起早貪黑、累得要死要活，隻為吃口飯，于是我就寫出來了。”

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朋友問他“未來怎麼辦”時，國俊會先回答道：“趕上疫情，能幹一天是一天，吃飽飯再說。”

然後再補充：“生活雖亂，但是每天還得讓自己活得有意義一些，才能慢慢尋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國俊始終是先踩在堅實的生活土壤上，才會開始構思屬于意義的那部分東西。

在哈爾濱準備公務員期間，國俊在大學同學的撺掇下報了一個民謠大賽。結果他進了，同學沒進。晉級到前10後，就開始了兩兩PK。他便和現在樂隊的隊長高繼亮分到了一組，然後他赢了。

“當時我用了一首歌——《我唱歌找不着調》，就把他給P下去了。一般人都沒聽過這歌。（因為沒發出來過）”國俊的語言裡總是埋着這種黑色幽默。

後來倆人就認識了，高繼亮向國俊提議組樂隊。但國俊既不了解樂隊文化，又覺得自己吉他彈得不好，于是想拒絕。但在隊長的“忽悠”下，他還是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2017年1月1日，樂隊在網上發布了首支單曲。不出意外地，沒有激起太多的水花。沒有公司、沒有經紀人、沒有任何營銷手段，想要在茫茫曲庫裡脫穎而出，太難了。

同年，哈爾濱宜家開業，國俊成功面上了售後一職。當時他的生活分成了“樂隊、工作、家庭”三部分。“但還是得以工作為主，畢竟工作是生活的基礎嘛。媳婦家裡人就是幫了很多忙，所以也就不能辜負人家裡邊的認可，也得好好工作。”

于是他便隻能擠時間去做樂隊。其他成員也都有自己的工作，于是微信群便成了他們平時的主要溝通渠道。

但那些為了樂隊放棄工作的人，國俊也表示很佩服。他的好朋友，新學校廢物合唱團主唱劉凹便是其中一個。劉凹畢業于中國傳媒大學，曾簽了一個大公司，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工作，一頭紮進了搖滾樂裡。

國俊認為放不放棄工作都可以，最重要的是“是否為現在做的事抛頭顱灑熱血，是否是在認真地做”。“假如說既沒工作，又不想好好生活，不想對自己負責，我覺得你還不如找個活好好幹，對不對？”

到了2018年，鼓手因為畢業工作不得不離隊。當時樂隊還因為跟一個音樂節主辦方鬧了不愉快，導緻樂隊無法演出。在樂隊成員更換、演出受阻、工作壓力增大的情況下，國俊決定先休團。

“那段時間真的難。又得還房貸、又得工作，樂隊還沒演出，沒法賺錢。”

在沒演出的那段時間，國俊和貝斯、吉他手經常在群裡研究編曲、創作。七八個月後，新隊員加入，樂隊才又開始出發。

堅果樂隊走到今天，一直很穩定地保持着“不溫不火”的狀态，和他們同時期出現的一些樂隊，包括新學校廢物合唱團，都漸漸地火了起來，堅果樂隊依然穩定發揮。

國俊甚至打趣道：“聽歌确實能讓我開心，但聽我們自己的歌，我是越聽越糟心。總尋思怎麼還不火呢？這麼好聽的歌，不火是為啥呢？”

雖然國俊非常希望樂隊和歌曲能大火，但讓他堅持下來的并不是名利等事物，而是 “不留遺憾”。

“不留遺憾”在一小時的采訪中被國俊提到了6次。

“人生真的很短暫，有些人過着過着就沒了，而且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意外很多。所以說在自己玩不動之前，别給自己留下遺憾。這就是我們做下去的動力。”

也正是因為不想給自己留遺憾，他們将樂隊當個事業，當個創業項目認真地做着。

發新專輯、巡演，他們一步步籌劃着。

國俊相信，隻要大家一起堅持，别解散，一直堅持做下去，樂隊（就能讓更多人看見）。

“因為你一直在創作音樂，這是自己的寶貝。你把自己寶貝天天滿大街溜達，給别人看，别人能不喜歡嗎？”

“假如真有一天，天有不測風雲，出點意外的話，也覺得沒什麼後悔的，因為夢想都已經實現了。”

那樂隊達到什麼成就才能算不留遺憾呢？

“起碼我們網易雲評論得過萬吧哈哈哈……”

撰文 | 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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