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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

教育 更新时间:2025-02-25 11:56:51

   情懷與思想的碰撞 豪放與婉約的贊歌

   情懷與思想的碰撞

  豪放與婉約的贊歌

  -----“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家和作品

  散文名家系列之一 王開嶺

  散文名家系列之二 雪小禅

  散文名家系列之三陝西李娟

  散文名家系列之四 許冬林

  散文名家系列之五張佐香

  散文名家系列之六劉梅花

  散文名家系列之七(石)耿立老師

  散文名家系列之八魯先聖

  散文名家系列之九簡墨

  散文名家系列之十張炜

   散文名家系列之十一許輝

   散文名家系列之十二羅東勤散文名家系列之十三張麗鈞散文名家系列之十四我欣賞的學生家長、朋友林丹(其女林子珺,我班學習委員,文科多次級部第一濟南市三好學生文心雕龍杯全國作文大賽決賽特等獎聖陶杯作文大賽全國決賽一等獎文學作品多篇在國家級核心雜志及省級刊物發表)

  (名單/書目/作品/賞析陸續補充編輯中)

  散文名家系列之一 王開嶺

  閱讀的盛宴

  ——《精神明亮的人》序

  吳散人

  我是一個嘴讒和挑食的讀者。曾對一個朋友說:一部二十萬字的書,若有一萬字吸引我,我會買下來,若有一百字讓我記住,就是一本值得眷戀和留存的書了。而眼前這本書,它在一周的閱讀裡賦予我的快感,讓我在感動之餘,甚至湧出一股感激。一股極度亢奮和深深滿足後的感激。

  準确地說,它給了我一個周期很長的閱讀節日。就像一份豐盛大餐,它的豐饒和美味,幾乎照顧到了我腸胃的每一層褶紋。

  王開嶺的文字,有一種溫潤的金屬感,有一種磁性的光芒,它敏感、深邃,明澈又幹淨……如果用形象表達的話,我想說,王開嶺的文本散發着一種鮮見的紫檀氣質。這樣一冊書,擺放在書架上,俨然現代家居中蓦現出一件“檀品”,你會覺得眼前一閃,心神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攝住了,它會帶給你一種與平時迥異的閱讀景象:不僅工藝精美,更多是其質地、其優雅的心靈和紋理的高貴,一種叢林裡的高貴,一種靠沉澱、濃縮和結晶凝成的高貴,天然而非刻意,古老卻又年輕,沉實且生氣蓬勃……這樣的資質于當代實在太難得。完全可以想象,其生成會多麼緩慢,包含了多少苦寒和耐性。

  在王開嶺理性精神的背後,我感受強烈的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浪漫:性情的浪漫,心靈的浪漫,目光的浪漫。這浪漫就像菌種,極大地生動了他的體悟和才華。看得出,王開嶺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即使在他最具現實性和批判性的文本中,也影影綽綽閃動着朦胧的審美色彩,正是這色彩,讓我瞥見了一個浪漫主義者的挺拔背影,一個自由高韬者的倔強。該書中即有一篇叫《精神明亮的人》的文章,若換了别人,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麼遠的,文中,他提取了現代人生态中常常忽略的“看日出”這一細節,把生理惰性提升為精神遺憾:“迎接晨曦,不僅僅是感官愉悅,更是精神體驗……按時看日出,乃生命健康和積極性情的一個标志。它意味着一次洗禮,一記被沐浴和照耀的儀式,賦予生命以新的索引、新的知覺、新的閃念與發現……”

  。。。。一本書,讓我看到了一個智者,一位詩人,一顆良心,一個浪漫而冷峻的同時代人。這樣一個夜晚,攜上這樣一本書,與之同行。我感到了雪的融化、心的歡愉和春天的臨近。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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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4)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5)

   美文其一 古典之殇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6)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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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11)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12)

  美文其二 湮滅的燕事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栊,雙燕歸來細雨中。

  ——歐陽修

  1

  每逢“雀巢奶粉”“雀巢咖啡”,總念及失散多年的燕窩。我最近一次遇見它,約8年前,在北京白塔寺附近,電視劇《四世同堂》曾拍攝于此。途經一門樓時,忽聞一縷怯怯的唧喳聲,像從霧裡鑽出來的。至今,那聲猶在耳畔,難以名狀,卻是對“呢喃”的最好注釋。循着那聲,我瞅見了久違的燕窩,在門樓内側的橫梁上。

  我笑了,是一簇嗷嗷待哺的雛燕。

  朱門虛掩,有幅對聯:翩翩雙飛燕,颉颃舞春風。

  橫批:非親似親。

  好一戶知書達理、其樂融融的人家!在那盆燕窩下,我翹望了半天,舍不得走。分手時,想起一首兒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想必,這家小主人也是天天唱的罷?

  燕窩最堪稱“嘔心瀝血”。

  它是點點滴滴吐唾的結晶。其址選于檐下或梁上,雌雄雙燕含辛茹苦銜來泥粒、草莖,以唾液凝成碗狀,内墊軟物,一個家便落成了。讓人垂涎的名肴“燕窩”,乃燕族中金絲燕和雨燕的家,據說采摘時,常見巢畔咯血滴紅,甚有亡燕陳屍,皆勞累所緻。燕之心血、津唾、愛巢,經人的腹欲幻變,竟成了美味、珍馐。

  一個半世紀前,歐洲戰亂,因營養不良,嬰兒夭折率很高。一位叫亨利的瑞士男子心急如焚,他将鮮牛奶和谷米粥混合,發明了一種雛兒飲品,無數饑餓的童年被拯救。不久,亨利創辦了一家食品公司,冠名“雀巢”。此後經年,公司越來越大,屢有人提議更名,皆被亨利家族拒絕。

  何以對小小雀巢如此鐘情呢?我想,大概因意象之美吧。巢,總是觸發人們對“家”“哺乳”“溫情”“安全”“信任”等的聯想。

  巢,一個高濃度的愛詞。

  3年前一個冬日,再過白塔寺,我大吃一驚,舊街拆遷,一片狼籍。

  那棟曾讓我眷戀的門樓也不見了,隻剩歪倒的石礅。

  心裡一陣惘然,試想,數月後某個春日,當南徙的舊燕如約歸來,這兒将上演怎樣的情景……

  古時候,人常把山河羁旅、家國破碎的黍離之情與燕事連在一起,像什麼“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滿地蘆花伴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而燕的心境,卻少有人揣度。面對故園頹毀、梁棟無蹤,那尋尋覓覓的徘徊、聲聲斷斷的哀鳴、空空怅怅的彷徨,又寄與誰呢?

  我不敢想象歸燕的神情了。它還蒙在鼓裡,不知千裡外的變故。願它迷了路另投他鄉吧,轉念一想,不對,燕子記憶力極好,且天性忠誠。

  “燕子歸來銜繡幕,舊巢無覓處。”這一幕注定要上演。

  2

  鳥族中,與人關系最密的當屬燕,尤其家燕。

  它用近在咫尺、同宿共眠的依依親昵——證明了人間原來并不可怕。

  它以登堂入室、梁上君子的落落大方——證明了市井的慷慨與溫情。

  “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陶淵明)

  “自喜蝸牛舍,兼容燕子巢。”(李商隐)

  燕身俊長,背羽藍黑,故稱玄鳥。尤其它翅尖尾叉,開合似剪,歐洲“燕尾服”就汲此靈感。唐人李峤,淋漓刻畫了其形神:“天女伺辰至,玄衣澹碧空。差池沐時雨,颉颃舞春風。” 古詩文中,燕幾乎是被歌詠最多的,“燕”字被召入名氏的頻率也最高。

  師從物性,向自然學習,乃古人慣常的精神功課。燕的貌态和習性,不僅給人帶來審美愉悅和靈感,更在思想與倫理上刺激和提攜着人心,成為一支重要的人文資源。這一點,從其稱呼中即可顯現:春燕、征燕、歸燕、新燕、舊燕、喜燕、勞燕、雙燕……

   “幾處早莺争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白居易)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戴叔倫)

  相傳,燕于春天社日北遷,秋天社日南徙,所以,它便成了惜時的最佳情物。

  南來北往的疾行之色,給燕披上了一抹吉普賽氣質,你可感傷為遊民的動蕩與飄沛,亦可領會成人生的詩意與遼闊。尤其于現代國人,這種天高任鳥飛的流暢,這種免戶籍之擾的自由,招人羨慕。

  看來鳥事比人事簡單、自然比人際寬容啊。

  燕的歸去來兮、巢空巢滿,更從行為和心靈美學上,渲染了人世的悲歡離合。早在《詩經》年代,人即以燕事比喻送嫁,“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邶風·燕燕》)。尤其燕的萬裡識途和履約而至,更讓人生出欣慰和暖意,正像杜甫《歸燕》所贊:“春色豈相訪,衆雛還識機。故巢傥未毀,會傍主人飛。”

  在戀舊、忠誠、守諾等情操上,燕比犬執着,比人可信。

  而且,燕的歸來,以千山萬水為腳力成本,更讓人感動。

  人對燕的寵幸,還有一大緣由:情愛審美。

  鳥族中,燕是出了名的勤勉,除築巢之累,更體現在哺雛之勞上。

  “片片仙雲來渡水,雙雙燕子共銜泥。”(張谔)

  “晴絲千尺挽韶光,百舌無聲燕子忙。”(範成大)

  白居易的《燕詩示劉叟》描繪更詳:“梁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饑。辛勤三十日,母瘦雛漸肥。喃喃教言語,一一刷毛衣。”

  而且,這份偉大的家務,離不開一個字:雙。一夫一妻制的燕子,素以恩愛著稱,視覺上的颉颃翩跹、出雙入對,經人的情感鏡片,即成了相濡以沫的伉俪之美。

  這種生兒育女、如膠似漆的情态,怎不撩人心呢?

  “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動物倫理,就這樣深深鼓舞并提攜着人的倫理。

  祥鳥、瑞鳥、愛情鳥的地位,就這樣定了。

  3

  “燕藏春銜向誰家。”

  幾千年裡,人一直把燕訪視為大吉,歡天喜地恭迎,小心翼翼伺奉,不僅宅第開放,檐梁裸呈,甚至夜不閉戶。一方面民風敦厚,治安環境好;一方面燕子勤早,方便其外出。

  在閩南鄉下,見民居兩耳有高高翹起的飛檐,頗有“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之象,一打聽,原來叫“雙飛燕”,真是形神兼備。我想,摹仿即熱愛吧。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

  在人類栖息史上,喃語繞梁、人燕同居——堪稱最大的佳話與傳奇。在我眼裡,甚至是比“風水”更高的自然成就和美學理想,乃天人合一、安居樂業之象征。

  然而,随着院落平舍被取締、高樓大廈之崛起,一個颠覆性的居住時代降臨了。開放變成了幽閉,親藹變成了嚴厲,盛情變成了冷漠,慷慨變成了吝啬……

  這注定了做一隻當代燕子的悲劇。

  這遠非“舊家燕子傍誰飛”的問題了,而是無梁可依、無檐可遮、無台可歇、無舍可入。

  杜牧在《村舍燕》中道:“漢宮一百四十五,多下珠簾閉瑣窗。何處營巢夏将半,茅檐煙裡語雙雙。”是啊,既然殿堂緊閉,那就改宿鄉墟吧,野舍雖簡,卻不失溫暖。可對一隻現代燕子來說,即沒這幸運了,無論城鄉,皆為冷酷的戶窗和鐵蒺藜的防盜網。

  人在囚禁自己的同時,也羞辱了燕子的認親。

  燕和賊,面對一樣的難題,陷入相似的境遇。

  人居的封閉式格局,意味着燕巢的覆沒。

  “卷簾燕子穿人去,洗硯魚兒觸手來。”流傳幾千年的燕事,真要與人煙訣别了嗎?若此,于人又有何損失呢?

  多是務虛的失落,比如風物景緻、美學意境上的,比如少了端詳燕容的機會,少了托物寄情的對象……總之,不外乎詩意的減損,于極端務實和糙魯之心,當然不算什麼。

  不知人祖是否與燕族有過長相守的誓盟?

  炊煙的升起、茅舍的誕生,孕育了人燕厮磨的俗習,如今卻閉門謝客,這算不算背信棄義和嚴重毀約呢?

  是人類不忠,還是人在背叛自己?背叛自己的童年和發小?

  4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最近一次邂逅,是初春的郊野,稀稀拉拉,像幾粒黑柳葉,随電線一起飄忽……在我眼裡,那影子是憂傷、茫然的,是失魂落魄的。

  世界究竟怎麼了?

  它不會懂。它所能做的,隻有修改自己。

  它要修篡上萬年的家族遺傳,改變栖息習性,學會風餐露宿……并用幾千年的光陰去調教子肆,将骨子裡與人為鄰的基因一點點剔除、滌淨,恢複遠古的流浪,恢複它在猿祖裹樹葉、住山洞那會兒的天性。

  嗚哉,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燕士俱歡顔?

  (摘自《古典之殇——紀念原配的世界和流逝的美》,王開嶺文集之一)

  美文其三 蟋蟀入我床下——紀念蟲鳴文化

  夜晚,蟲子在吹口哨。而世間,人在大聲争吵,乃至什麼也聽不見。

  ——題記

  1

   “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詩經》無處不充滿對光陰的警覺與熱愛,提醒同胞惜時和勤勉,比如這首《唐風·蟋蟀》,即在沖人喊:蟋蟀已跑你屋裡了,天涼好個秋,趕緊尋樂吧,别磨磨蹭蹭啊。

   蟋蟀軀微,入室難見,但可聆察。所以,蟲鳴的意義在于醒耳,耳醒則心蘇。

   在我眼裡,史上最偉大的田園詩要屬《豳風·七月》,它不僅是一年農事的全景畫,且是一部曠野奏鳴曲。除了天上飛的——“春日載陽,有鳴倉庚(黃莺)”“五月鳴蜩(蟬)”“七月鳴鵙(伯勞鳥)”,我尤喜地上的那一小節:“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在音樂未誕生前,世上最美妙的動靜,竟是從蟲肚子裡發出的。

   小小軟腹,竟藏得下一把樂器。

   喓喓,嘁嘁,嗞嗞,瞿瞿,唧唧,聒聒,嗤嗤,啨啨……

   自然音律裡,蟲聲最難繪,但各種象聲詞還是紛紛揚揚。

   古人不僅崇拜光陰,更擅以自然微象提醒時序,每一季都有各自的風物标志。

   秋呢?誰是它的形象大使和新聞發言人?

   “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韓愈)。該說法基本權威,古人鳴秋,借助最多的即蟲,“梧桐飄落葉,秋蟲情更癡”,秋風蕭飒時,蟲是曠野最生動的音符。

   蟲族中,名聲大的屬蟋蟀、蝈蝈、油葫蘆、金鈴子,我兒時親近過前兩位,喂之辣椒、蔥頭和蘋果。記得課上學“蟋蟀”,怎麼也寫不對,直恨這字兒咋長那麼多腿,結果像畫畫,不是多一撇,就是少一捺,腿數總不對。除“蛐蛐”,蟋蟀還有個别稱:“促織”或“趨織”。據說從魏晉興叫,原因是農婦一聽到它,即知天要涼,得趕緊織布縫衣了,故幽州有諺:趨織鳴,懶婦驚。

   關于蟲效,有民間說法:夜晚,将蝈蝈或蛐蛐籠懸于睡榻前,蚊子即躲得遠遠的。我試過,“瞿瞿”聲帶給神經的興奮比蚊叮更讓我睡不着。

  2

   若以性情論四季,我以為春爛漫、夏聒烈、秋清幽、冬肅沉。

   我最喜秋。秋讓生命知覺最細銳、心靈層次最豐富、想象力最馳遠……一個人最有和自己對話的沖動。

   為何?大概因為靜。

   秋之靜,有蟲語之功。秋收後,天空疏闊,曠野清朗,突然,絲絲縷縷、高高低低的“瞿瞿”“唧唧”飄來(這時,很像發生了一件事,有人将一根手指豎立唇邊:噓——),世界便一下子靜了,一年的塵嚣都滌散了,吹遠了。

   蟲聲制造涼意,你會倏地一驚,身體收緊,接着,某些東西開始蘇醒。你會清晰地意識到生命進度,觸到某個不易覺察的部位和願望……

   少時,蟲比聲更誘惑我,蟲聲在我聽來也總是歡悅、燦爛的。而立後,我才品出它的清冷,它的沁涼,才算領會了那些引蟲入詩的古人心境——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詩經·召南》)

   “秋月斜明虛白堂,寒蛩唧唧樹蒼蒼。”(李郢)

   “大火流兮草蟲鳴,繁霜降兮草木零。秋為期兮時已征,思美人兮愁屏營。”(張衡)

   “秋風袅袅入曲房,羅帳含月思心傷。蟋蟀夜鳴斷人腸,長夜思君心飛揚。”(湯惠休)

   淅淅瀝瀝之鳴,怎能不勾起思情離愁?

   3

   論精神線條和心靈耳朵,古人比今人要敏細、精巧得多,後者太糙太鈍了。試問,我們能識幾種蟲語?誰配做一隻蟋蟀的知音?

   明人袁宏道在《蓄促織》中,論蟲語之異:蝈蝈“音聲與促織相似,而清越過之……凄聲徹夜,酸楚異常,俗耳為之一清。”金鐘兒,“如金玉中出,溫和亮徹,聽之令人氣平……見暗則鳴,遇明則止。”

   蟲微弱,和鳥獸的張揚不同,其性謙怯,其态隐忍,故生命觸須極細,對時令、天氣、晨暮、地形的體察極敏,這也是其聲之幽、之迂、之邃的原因。所以,凡悟其語、知其音者,耳根須異常清靜,心靈須有豐富的褶皺與紋理,方能共鳴。否則,對牛彈琴。

   梅妻鶴子,山鬼結拜,在師法自然上,古人真是身體力行。

   他們比今人性靈、徹悟、爛漫,所以能出公冶長那般通鳥語之人,恐怕這也是古典文學出沒靈異精怪的原因。一部《太平廣記》,近乎仙妖大全。

   他們走得遠,走得幽,一個人敢往草木深處闖,所遇蹊跷和神奇也就多。

   這和科學及生産力無關。

   幾千年來,古人的生活美學和精神空間裡,蟲鳴文化一直是重要構件。

   和“天人合一”的心旨有關,也與早年大自然的完整性和純淨度有關。

   說到這兒,忽想起一檔遊戲來。兒時,有一種“雞、虎、蟲、棒”的鬥牌,現在想,後人無論如何發明不出這玩法了,因為世界的元素變了,常識也變了。不信你看:野虎沒了吧?那“虎吃雞”之經驗即立不住了;對籠養雞來說,“雞食蟲”豈非白日夢?蟲也給農藥滅淨了吧?“蟲咬棒”從何談起?幾條生物鍊都斷了,現代視野裡隻剩棒和雞,沒得玩了。

  大自然的完整性一旦受傷,古老遊戲的内在邏輯也就撐不住了。

   4

   對古人心境而言,蟲鳴是一位如約而至、翩然而降的房客。

   娉娉、袅袅、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略含憂郁,但不失笑容與暖意。尤其在百姓和孩童耳朵裡,那分明是高亢的快活。

   “懷之入茶肆,炫彼養蟲兒”,“燕都擅巧術,能使節令移,瓦盎植蟲種,天寒乃蕃滋”……在《錦灰堆》書裡,大師級玩家王世襄憶述了親曆的京城蟲戲,從收蟲、養蟲到聽蟲(鬥蟲為我所憎,故本文不及),從罐皿到葫蘆的植術造式,淋漓詳盡。

   為挽續蟲語,古人從唐代開始寵蟲,“每至秋時,宮中妃妾輩,以小金籠捉蟋蟀閉于籠子,置之枕函畔,夜聽其聲,庶民之家皆效也”(《開元天寶遺事》)。經一路研習,蓄蟲術愈發精湛,學得孵化後,蟲聲即從秋聽到冬,聽到過年了。

   古人會享受,擅享受,懂享受。

   想想吧,大雪飄淩、風号凜冽,而鬥室旮旯裡,清越之聲蓦起,恍若移步瓜棚豆架……而且此天籁,取材皆于大自然,幾尾草蟲、半盞泥盆、一串葫蘆,即大功告成,成本極低。

   有句俗話,叫“入葫聽叫”。

   太美了,真是點睛之筆啊,正可謂一葫一世界、一蟲一神仙。你看,秋蟲和葫蘆,動靜搭配,皆出身草木,多像一副妙聯的上下句。

   蟲聲高漲,帶動了它的商品房——葫蘆業。清鹹豐年間,有個河北三河縣人,别号“三河劉”,他種造的葫蘆,音效特好,至今為收藏界念叨。過去的北京琉璃廠,一度蟲鳴沸騰、葫蘆滿街,有位叫張連桐的人,也是養葫高手。

   那年逛地壇廟會,我購得一玩意兒:一對烏色的草編蟋蟀,翹翅攀在半盞束腰葫蘆上,神态警覺,栩栩如生。作者亦有來頭,裕庸老先生。該翁1943年生,滿族正黃旗,愛新覺羅氏,曾拜師北派的齊玉山、南派的毅正文,被譽為京城最後的草編大師。

   至今,它仍擺我書案上。冷不丁搭一眼,心頭滑過一句“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或“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甚是惬意。

   5

   城市豢養的器官是遲鈍的,知音秋蟲者,寥寥無幾。

   王世襄先生乃其一。這位大愛大癡的老人,那種螞蟻般的天真,那種對幼小和細微的孜孜求好,那種茂盛的草木情懷和體量……當世恐難見其二。

   他在《錦灰堆》裡回憶的那番青春好風光,乃中國養蟲人最後的黃金時代,亦是蟲鳴文化的絕唱和挽歌。

   此後,水土、心性、耳根、居境、世風……皆不适宜了。

   空間越來越隻為人服務,環境侍奉的對象、衛生标準的主體,都是人。比如水污、地污、光污、音污,比如農藥、化肥、除草劑,其量于人不足緻命,于蟲則不行了,蟲清潔成癖,體弱身薄,一點微毒即令之斷子絕孫。

   古時秋日,不聞蟲語是難以想象的。那是耳朵渎職,是心性失察,是人生事故。足以讓人驚悸、懊惱,羞愧難當。

   可當今,一年到頭,除了人間争吵和汽車喇叭,我們什麼也聽不見。

   或許耳朵失聰,或許蟲兒被驚跑了,躲得遠遠的了罷。

   總之,不再與人共舞,不再與人同眠。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何年何夕,那尾童年的蟋蟀,能再赴我枕畔、竊竊私語呢?

  收入《古典之殇》(紀念原配的世界和流逝的美)和《每個故鄉都在消逝》(王開嶺作品·中學生典藏版),王開嶺著,2010年11月版)

  美文其四 鄉下人去哪裡了?

  私以為,人間的味道有兩種:一是草木味,一是葷腥味。

  年代也分兩款:鄉村品格和城市品格。

  鄉村的年代,草木味濃郁;城市的年代,葷腥味嗆鼻。

  心靈也一樣,鄉村是素餡的,城市是肉餡的。

  沈從文歎息:鄉下人太少了。

  是啊,他們哪兒去了呢?

  何謂鄉下人?顯然非地理之意。說說我兒時的鄉下。

  70年代,随父母住在沂蒙山區一個公社,逢開春,山谷間就蕩起“賒小雞哎賒小雞”的吆喝聲,悠長、飄曳,像歌。所謂賒小雞,即用先欠後還的方式買新孵的雞崽,賣家是遊販,挑着擔子翻山越嶺,你賒多少雞崽,他記在小本子上,來年開春他再來時,你用雞蛋頂賬。當時,我腦袋瓜還琢磨,你說,要是欠債人搬了家或死了,或那小本子丢了,咋辦?豈不冤大頭?

  多年後我突然明白了,這就是鄉下人。

  來春見。來春見。

  沒有彎曲的邏輯,用最簡單的約定,做最天真的生意。能省的心思全省了。

  如今,恐怕再沒有賒小雞的了。

  原本隻有鄉下人

  城市人——這個新品種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們擅算術、精謀略,每次打交道,鄉下人總吃虧。于是,進城的人越來越多。

  山燒成了磚料、劈成了石材,樹削成了闆塊、熬成了紙漿……田野的膘,滾滾往城裡走。

  城市一天天肥起來,鄉村一天天癟下去,瘦瘦的,像芝麻粒。

   城門内的,未必是城市人。

  城市人,即高度“市”化、以複雜和厚黑為能、以搏弈和争奪見長的人。

  20世紀前,雖早早有了城牆,有了集市,但城裡人還是鄉下人,骨子裡仍住着草木味兒。

  古商鋪,大清早就挂出兩面幌子,一曰“童叟無欺”,一曰“言不二價”。

  一熱一冷。我尤喜第二幅的脾氣,有點牛,但以貨真價實自居。它嚴厲得讓人信任,傲慢得給人以安全感。

  如今,大街上到處跌水促銷、跳樓甩賣,到處喜笑顔開的優惠卡、打折券,反讓人覺得笑裡藏刀、不懷好意。

  前者是草木味,後者是葷腥味。

   老北京一醬肉鋪子,名“月盛齋”,尤其“五香醬羊肉”,火了近兩百年。它有倆規矩:羊須是内蒙草原的上等羊,為保質量,每天僅炖兩鍋。

  某年,張中行去天津,路過楊村,聞一家糕點有名,興沖沖趕去,答無賣,為什麼?沒收上來好大米。先生納悶,普通米不也成嗎,總比歇業強啊?夥計很幹脆,不成,祖上有規矩。

  我想,這規矩,這死心眼的犟,即“鄉下人”的涵義。

  重溫以上舊事,我聞到了一縷濃烈的草木香。

   想想鄉下人的絕迹,大概就這幾十年間的事罷。

  盛夏之夜,我再也沒遇見過螢火蟲,也是近些年的事。

  它們都哪兒去了呢,露珠一樣蒸發了?

  北京國子監胡同,開了一家懷舊物件店,叫“失物招領”,名起得真好。

  我們遠去的草木,失蹤的夏夜和螢火,又到哪兒招領呢?

  誰撿到了?

   我也幻想開間鋪子,就叫“尋人啟示”。

  或許有一天,我正坐在鋪子裡昏昏欲睡,門簾一挑——

  一位鄉下人挑着擔子走進來。

  滿筐的嘤嘤雞崽。

   全文收入《古典之殇》(——紀念原配的世界和消逝的美),王開嶺著,2010年11月版)

  江蘇《揚子晚報》刊登2012年江蘇高考題“憂與愛”,傳說中的高度模仿品今年江蘇高考作文的題目是“憂與愛”,一位考生以富有詩意的語言,道出了對鄉下人樸本質的熱愛,以及對鄉下人逐漸消失的憂慮,非常切合今年的高考作文主題,因而獲得高分。可這篇在閱卷過程中受到衆人追捧的佳作在登上了報紙之後,很快就被讀者指認——此作與山東作家王開嶺的散文《鄉下人到哪裡去了》高度相似。

  讀者稱,這篇滿分作文的開頭“竊以為,人間的味道有兩種:一種是草木味,一種是葷腥味”與王開嶺的文章隻差了一個字——原作的開頭是“私以為”。而文章後面的語言完全一樣:“年代也分兩款:鄉村品格和城市品格。鄉村年代,草木味濃郁;城市年代,葷腥味嗆鼻。沈從文歎息:鄉下人太少了!一絲憂愁像雜草一樣慢慢滋生,是啊,他們哪兒去了呢?”考生删除了原作中的地名,但篇章結構、其餘的文字及語言風格則與原作如出一轍。

  在得悉自己的文章被江蘇考生幾乎原封不動地搬上了高考試卷後,王開嶺表示:希望不要取消考生的分數,因為這是一個社會問題,不應該由考生個人來擔責。

  最适合讀散文的書單(王金玉老師談閱讀系列之一給孩子們推薦的當代散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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