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研究或考證過古代女孩子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似乎比現代女孩子來得更熾熱，更義無反顧，更敢于為愛癡狂。讓我們看一看那首為許多人熟悉的漢樂府情歌《上邪》裡的女孩子，愛得有多狠、有多絕，有多浪漫：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上天啊，我渴望與你相知相惜，長存此心永不褪減，除非巍巍群山消逝不見，除非滔滔江水幹涸枯竭，除非凜凜寒冬雷聲翻滾，除非炎炎酷暑白雪紛飛，除非天地相交聚合連接，我才将對你的情意抛棄決絕——一連列舉了五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這是多麼熾熱而濃烈的感情啊，任誰聽到這樣的表白，恐怕都很難不心動。

　　看了這首愛情詩，我推斷，這個女孩子家境應當不錯，屬于官宦之家或書香門第，受過一定的教育，才能夠吟誦出如此詩句。但女孩子愛上的極有可能是不該愛的人，或者是身份比她低的人，并且還遭到父母的阻撓——如果她愛的是身份相同或身份更高的人，父母又不阻撓，女孩子大抵是不會發這種重誓的。在禮教比前朝各代更為嚴苛的漢代，這個女孩子敢愛敢恨，算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她一定是為了愛情而發誓的第一人！

　　在唐代，又出了一位敢愛敢恨的姑娘，戀愛時也發了一個誓，而且列舉了六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破了《上邪》五件事的記錄。這個誓言被記錄在一首叫《菩薩蠻》的敦煌曲子詞中：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我在枕前發了千萬次誓言，想要斷絕關系，除非是青山腐爛水面漂起秤砣，除非是黃河水枯見底白天出現參星，除非是北鬥挂在南邊半夜升起了太陽。

　　唐代社會較為開放，出現這樣的一首詞不算稀奇。但是，從誓詞的内容看，可以猜想這個女孩子未來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她都不會放棄，她一定是個堅貞不渝、勇敢浪漫的狠人！

　　其實，古人對愛情的誓言還有許多。我有一個感覺，古代女子的每一句愛情誓言，都要比現代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輕飄飄的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更震撼人心。

　　比如，在《詩經·國風》中，有”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生不能同室，死也要同穴，如果不信我的話，就讓皎皎的白日作證。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女子對愛情的忠貞日月可鑒。在《詩經·邶風》中，有“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相随，白頭偕老的愛情，成了千百年來多少男男女女最美好的向往。後來，在《孔雀東南飛》中，有“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愛若磐石，絕不轉移，情如蒲絲，永遠相随，樸實無華，言出必踐，感人至深，千古流傳。在白居易的《長恨歌》中，還有“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絕無期”，也早已成為愛情誓言的經典語句。

　　在我看來，最打動人心的愛情誓言，當屬元好問的《摸魚兒·雁丘詞》中所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忠貞不渝、生死相依，如此愛情，怎不讓人動容！

　　這麼多愛情誓言，其中必定潛藏着古代女孩子一生的愛情期許，隻是那種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愛情，最終結局是喜是悲，是好是壞，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了。但是，她們的愛情誓言被保留下來，她們那一份有點傻，有點狠，又有點浪漫的酷酷的愛，在封建禮教嚴重束縛，自由戀愛空間不大的情況下，能夠穿越千年，依然鮮活，這已經足夠成功了，這一點也正說明了一個道理，不論何時何地，一切腐朽愚昧的禮教制度，都是不可能完全撲滅人類追求愛情的本能的！

　　當然，現代社會的愛情，也許不需要那麼多海誓山盟，我們也很難做到古人那樣文采斐然，誓言為愛情矢志不渝。但在平平淡淡中，我們追求與愛人一起柴米油鹽，家長裡短，然後慢慢變老，哪怕事業平平，生活瑣碎，也是一種踏實而幸福的浪漫了。

　　希望我的親人、朋友、同事、同學、戰友，都能夠擁有這樣的浪漫……

　　于2022年5月28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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