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傳》第一集介紹了狐妖這一形象的演變過程。從最早的“狐妖代表祥瑞”至魏晉的“狐妖代表誘惑”最後至清代蒲松齡筆下的“狐妖寄托美好”，節目将這種演變總結為“中國人對妖怪的态度，終于在崇拜、叛逆之後，找到了自信與平和”。

　　但是，這樣的結論背後，卻沒有提及，“對妖怪”的态度，究竟是“對什麼的态度”？

　　這樣的問題看似怪異，明明是“對妖怪的态度”啊，為什麼說沒有提及“對什麼的态度”呢？我們可以再想一想，既然妖怪并不存在，那麼“對妖怪”的态度真的是對“妖怪”麼？還是對某種人類社會中既有的事物、現象的态度呢？

　　商周年代的狐妖象征着社會繁盛，決定部族命運；魏晉到明代的狐妖，形象的惡化與社會氛圍的惡化同步；而到了清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狐妖則成了完美女性的典型形象。看似是崇拜、叛逆、自信，但卻針對的是不同的對象。既然針對不同的态度是針對的不同現象，怎麼能叫“态度的演變”呢？看似好像在講“雞長大了就成了鵝，鵝長大了就成了羊”一樣，缺乏一個“一脈相承”的主題。

　　然而，這個“一脈相承”一點都不神秘，我們所有人都知道“狐妖”區别于其他妖怪，所代表的，就是“愛情”。隻不過，“愛情”這個東西，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群體眼中，卻總是多種多樣的。

　　提及“愛情”，我們仿佛總是習慣于幻想最美好的場景，寄托自己最愉悅的精神體驗，以至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然而，從社會角度來看，這種美好的體驗并不是單一的“美好”而已。

　　1繁育

　　最基本的意義上，愛情代表人類的生育繁衍，是一個部族壯大發展的頭等大事。與其說其代表“美好”，不如說是代表“重要”。節目中陳連山教授提到，狐妖、九尾狐最早的意象就在于繁衍能力的強盛。狐狸毛色顯眼，尾巴膨大柔軟，在動物的世界中，許多物種都以豔麗的顔色和“無用”的器官作為生命力強盛的标志，包括巨大的鹿角，鮮豔的羽毛等等。而在較為原始的部落之中，九尾狐代表的“繁育能力”作為愛情的一種表現形式，确實對國力與群體命運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2 個人喜好

　　在人類的文化中，愛情又遠不可能隻代表生育繁衍，也代表個人的喜好與抉擇。愛情與繁育有關，但是單純的繁育在文化中又不能代表愛情。要論家族的強盛，被長輩安排的婚姻或許更有利于利益的凝結和後代的撫養。然而人類社會的發展逐漸讓人們追求愛情而不是單純的“生孩子”，個人的選擇、喜好、沖動也被視作重要的考量因素。

　　婚姻與愛情，看似可以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但衆多的故事也告訴我們，這兩者之間可能暗含着“群體利益與個人抉擇”之間的沖突。《封神演義》中“蘇妲己”的身份充分體現了這兩者的矛盾。妲己在曆史上确實是商朝王後，其本人與商朝滅亡并無關系，看似将其妖魔化為誘惑商王的狐妖并不合适。但是如果将“王後”的身份視為“國王的愛情”，事情就合理多了。國王在“愛情”的選擇上，不再以部族利益為重，而是充分彰顯自己的愛好和意志，因狐妖的愛情誘惑而做出了諸多荒唐事，最終釀成悲劇。

　　狐妖從魏晉時期開始，逐漸從國之祥瑞變成了與人打交道的精怪，也正是“愛情”這一現象從“繁育”的面相，逐漸過度到“個人喜好”面相的體現。而在這種面相的過渡中，兩者的沖突顯現。人們斥責狐妖“魅惑”，實際也是在斥責自己“意志不堅定”或是“修養不夠”。

　　3 純美

　　愛情在“個人喜好”的道路上更進一步。劇中介紹，“狐妖”的形象到了清代蒲松齡那裡，發生了重大的變化，成了“完美女性”的代表。鑒于蒲松齡是男人，我們順勢将之理解為“完美愛情”的形象也是水到渠成。或許因為各種原因，人們對于“愛情”的理解已經不太在乎什麼宗族利益與個人意志的沖突了，而是将其中“個人追求”和“美好”的意向不斷提純，令其地位不斷升高。以至于“愛”、甚至是“不顧一切的愛”成為人們最喜聞樂見也最容易理解的非理性現象。“狐妖”的地位自然也随着“愛情”内含的純化而純化，擺脫了醜惡的形象，成為了美貌的代表。

　　4 新“狐妖”？

　　在當代，“狐妖”會有什麼新形象麼？當代的文學環境中，人們已經無法再借助“妖怪”的形象展開自己的創作，因此傳統“狐妖”的形象也在經曆了“繁衍”、“個人喜好”與“純美化身”三重樣态之後逐漸消失。或許再經曆幾十年，後輩們會覺得“狐妖”的形象陌生又模糊，就像我們眼中的“麒麟”、“鳳凰”一樣，似乎是個古文中常見詞彙，卻又打心底沒什麼感覺。

　　然而，“狐妖”的形象或許會消融，“愛情”的形象卻不會。經曆了“純美”的形象之後，當代人在社會知識普及與生存壓力之下，或許會重新回歸愛情的“利益屬性”。畢竟不談利益的愛情似乎太過奢侈，看似最純淨的愛情則有可能蘊含深的心計與人性控制。

　　當我們不再相信“嬰甯”這種形象真的會存在，那麼看似像“嬰甯”的形象就像是算計利益的誘餌。這讓我們很自然地想到“狐狸米青”這個詞，一種“愛情包裝下的算計”的形象。這種形象有可能成為當代更流行的“狐妖”形象。而觀察當下，“狐狸”除了與“美麗”相關，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狡猾”與“計謀”。或許“新狐妖”的形象已經悄悄地在醞釀，隻等未來某部重大作品或是事件讓一個符号脫胎而出。

　　綜上，劇中認為狐妖形象的變化代表人類崇拜、反叛、自信的心路曆程。而我認為狐妖形象其實是“愛情”的妖怪形象，經曆了“繁育”、“個人喜好”與“純美”三種面相的演變。或許在将來，“狡猾與計謀”也會作為“新狐妖”的形象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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