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嘉興日報-嘉興在線】
講述人:王加兵(中學教師,2004年居家南湖之濱,寫有《南湖四時生活手記》)
2008年,一家人在南湖,那年下了一場大雪
我不曾改變南湖,但南湖改變了我。這皆是時間的旨意。
不記得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江南何處。也不确定十年後的某一時,我與江北何人。過去的時日,除了車輪疾馳,沒有什麼轟轟烈烈。未來的光陰,除了夜色洶湧,行途注定雲淡風輕。時間的侵蝕曾讓一切與衆不同,但留下的痕迹何其動人心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人在塵世,變幻無常,凡所作為,多為因緣執念。十年一變,十年一念,我居然從疾馳的人間悄然退出,停頓在禾城靜默的湖光裡,提筆書寫南湖的四時,江南的風月,和或近或遠的人們。
南湖的水色,江南的風韻,我愛的人們,遞給我春的呢喃和生的歡欣。
借湖而居,舉家搬遷至南湖之濱後,南湖成了我家的後花園。我與匆兒去看湖心島的船,鹽倉橋的雨,倉颉祠的字,望湖樓的月,來許亭的燈火,壕股塔的風鈴,勺園的金魚池,湖濱的滬杭鐵路。柳葉新,蟲鳥鳴,春深花事了。白露近,玄鳥歸,鴻雁正南飛。一隻鳥兒要自南湖逆風北飛,我說歡喜,妻說秋來易傷悲。雪落南湖,那潮濕而沁涼的心事,不遜于一次開天辟地的大事件。這水天一色的湖光,滋養我的孩子,也改變我的生活。
2019年8月,一家四口在煙雨樓前的合影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而今,匆兒已成年,他跳上疾馳的滬杭列車,翻山越嶺,追逐遠在遠方的風。南湖畔的鐵路牽引着匆兒的心,築路架橋,成為他今生今世的夢。隆隆,隆隆,好男兒遠走高飛,铿锵激越。嗚嗚,嗚嗚,火車美麗,火車的汽笛凄苦。鐵軌漫長,像一架喧騰的梯子,把幽深的隧道護送給遼闊的遠方。遠方不是水做的江南,沒有夜航船,沒有煙雨樓。等風來,等秋雨纏綿,落葉無邊,匆兒會去登高望遠,擡頭望月。月色如水,月是嘉裡月,水是南湖水。
我蘸着南湖的水墨,續寫一個叫朵兒的故事。庚子年,辛醜年,壬寅年。世界病了,而我的朵兒是好的。
朵兒的微笑如南湖月。月兒脆,月兒明,即使是天狗吃剩下的,落進湖心,依舊清白亮堂。6月6日,如果沒有一朵雲停靠,或是一朵棉一朵雪柔軟,這也算不上好日子。本打算叫朵兒六六,結果被落進眼眶的一朵水花征服。三月,我們在南湖的大草坪追風,看春風如何翻出一朵明豔的花事。深秋,我們去南溪園的樹林裡撿拾,挎回滿滿一籃雲朵一樣的葉與果。湖月圓,湖風起,湖雨落,朵兒永遠是那朵水色氤氲時照徹心扉的火。一朵甜,一朵鹹,一個讓人遐想,讓人心碎的水靈靈的姑娘。我不去寵溺,也不去說教,在核酸也無法作證的年月,靜觀左右,欣賞她頗具幾分湖光水色的靈與氣。
作者和朵兒在南湖邊
而庚子冬月的某個下午,一陣風,呼地穿透父親單薄的胸膛。他悄然倒入自己看護一生的土地。
父親愛土地,引以為傲的尊嚴、活力都來自土地。土地愛父親,給他收獲、自信,和永生的歸宿。父親扛着鐵鍬下田,前方是霞光,背後是稻浪,像個德高望重的部落首領。父親需要莊稼,莊稼也需要他。草木是他的鄰居,鳥獸是他的遠親。父親清瘦,像湖上清修的白鹭。父親在田埂上種芝麻,覺得芝麻花比城裡人家陽台上的君子蘭好看。父親不去打擾白鹭,它們的修為比人高。父親也不對草木抱有幻想,它們不會輕易接受人的招安。
親近土地的人容易面對生死。每天,每季,每年,都在看着動植物們生,或是死。生死那麼容易,又那麼美麗。種田的人一輩子都在研究生命哲學,向土地讨教生,向自然問詢死。将一粒種子丢進土地,種子不會丢失。将脆弱的生命藏在生生不息的生命裡,生命不會丢失。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不悲不喜,生死一如。這些都是父親從土地上學來的智慧。
我也從父親那兒知曉何處安頓自己。湖海,山林,生機勃勃的野地。萬物皆生于土地,我沒有理由遠離這片生生不息的南湖水域。
秋水清靜。山河緩慢。我那江北的故土襄河,我這江南的秀水南湖,亦蕭疏,亦明麗。十年一變,我與南湖一道,成為幸福生活的記錄者。我寫《襄河》,寫《南湖四時生活手記》,寫《風在搖它的葉子》,寫《在這疾馳的人間》。
十年一念,我在湖光裡執着堅守,收獲家的溫暖,身的自在,心的安頓。困于一念,也得于一念。
南湖十年,天地歡新。十年南湖,日月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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