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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極貧鄉鎮的真實生活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26 16:25:06

一個極貧鄉鎮的真實生活(關中這座一兩萬人口的小縣城)1

這并不是一個傳統意義小縣城搭上互聯網經濟的故事。

距離宜君上次進入很多人視野,已經過去了一年,彼時,在央視網官方微博發布《陝西窯洞假發熱銷好萊塢,64歲村民覺得自己變洋氣了》的話題裡,講述了在銅川宜君,由窯洞改造的假發社區工廠自啟用以來,農村女工在這裡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資。

而随着推特上好萊塢造型師的視頻點贊,她們知道了自己手工編織的假發漂洋過海,并成功“套”在了好萊塢國際影星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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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宜君縣數字經濟創新中心的大樓裡,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向遠處張望,連綿起伏的青山一層一層。室内整齊的連排桌椅和被養護的欣欣向榮的綠植,還有刷橙黃的牆壁,亮眼的led燈,甚至于配備完善的母嬰室,幼兒活動室,以及根據男女員工比例,被特意設置多了位置的員工女廁,如若不提這裡位于宜君,一個距市區銅川70餘公裡,省城西安近200公裡的“小地方”,沒人會把眼前的一切與縣城,鄉村女工等詞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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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我們确實有許多女工是在窯洞裡編頭發,現在也有,不過整體搬到這兒,也不過是去年5月份的事情。”宜君社區工廠負責人姚恬一邊指着牆上的挂畫介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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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爾撇兩眼手機上接連不斷的信息,對接着另外有關“人工智能培訓師”訓練及招聘“高德地圖标注師”的事情。

的确,這棟3層大樓裡,不僅承載了靠假發編織“馳名”好萊塢的神話,還多了許多和科技、智能、網聯等,大部分人想象語境下隻能在“北上廣深”等一線或新一線城市出現的關鍵詞延伸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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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還蠻有反差的,許多人想象不到,一些大城市人習慣用的軟件數據或智能訓練類的東西,原始數據的發出都從我們這裡開始,你很難把這樣的割裂和故事一起糅合到一個常住人口一兩萬人的小縣城。”

這個某種程度上算得是“深居”内陸,以至于介紹主頁上都顯示位于陝北南緣,被很多人誤認為屬于延安地帶,到處都是“黃土高坡”的地方,在被信息數據,互聯網經濟,外貿出口等“時代紅利”的拉動下,成功注入了新鮮血液。

在關中人王強曾經的印象裡,宜君是他10年前去過的地方,“拉煤的卡車把整個街道都弄的灰頭土臉,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再也不想去。”

“銅川有名的貧困縣,太偏了,比起關中更靠近陝北吧,窯洞是常見住所,生活條件應該不怎麼樣”——這是居住在銅川市區的趙潔早年有關宜君的印象。

不過有這樣的“誤解”并不奇怪,畢竟在官方報道裡,宜君摘下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已經是2019年。細掰指頭算起,也不過3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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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廣州那邊的商家選擇我們這裡做高端假發加工,跟疫情剛開始,東南亞上遊供應鍊受物流和人工影響沒法正常開工,但北美對假發需求量又極其旺盛有直接關系。”

在瞭望智庫的報道裡,80後潮汕人謝榮钿與其“發小”謝楚明,這兩個做進出口公司和假發外貿行當的年輕人,通過速賣通平台“小二”驿心和長駐宜君的阿裡脫貧特派員的對接,将“假發生意”帶給了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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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姚恬的講述裡,“2020年7月份,那兩個謝老闆經常過來,既帶技術又帶人,當時生意是真的好,工廠裡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坐的全是人。一方面這是個很新鮮的東西,另一方面在家門口能幹活掙錢,是很多我們當地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兩個一口廣東話的外地人,因着海外假發在線消費需求的極度暴漲,與這個位于内地,從來沒有在腦海裡出現過的小縣城有了“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很快,不到兩個月,宜君的第一個社區假發工廠就建成了。”

據宜君自身宣傳官微顯示,2020年7月28日,阿裡巴巴速賣通組織全國13家假發企業來宜君考察,7月29日雙方就達成合作意向,“第一周起草協議,第二周确定場地,第三周簽署協議,第四周招工,9月3日,宜君縣第一個假發社區工廠正式開業,第一批員工上崗培訓,9月15日對外發貨,從考察到成品出庫,僅用了49天。”

産自宜君的手鈎發片,幾乎是整個假發行業鍊條的源頭段,當然,這要除掉從河南許昌那邊最一線采集收購頭發的環節。

作為所有“高端假發”制作的起點,姚恬提到:“手鈎發片主要做的就是‘門簾’,發際線以及中縫的那個部分,為了營造最真實的效果,工人們需要将收購的真發以兩根或三根的極其細密的狀态整齊的勾制到準備好的網狀織布上,如若查看那些勾好的T型或4×4發片,不仔細辨别的話,很少能識别出和真實生長在頭皮上的頭發有何明顯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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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決定了為何宜君假發的主要銷售場景走國際高端路線,“行業内把我們這個環節稱作假發芯片階段,因為它的确是每頂假發制作流程中最費時、最精細的核心工序。”

而如若簡單彙總這條完整的産業鍊條,它往往是這樣展開:從陝西宜君窯洞裡的手鈎發片開始,到河南許昌流水線上做出成品,然後運到廣州外貿商家倉庫,再通過電商平台在線售賣、由World First收款結彙,直至飛往全球各個時尚買家的手裡。

在海外售價80-1000美元不等的假發,坦白的講,幾乎很少出現在大衆消費市場,這樣的售價決定了大部分為其付費的客戶是對于假發有“剛性”需求的北美市場。

“外國人對于假發跟國人的看法完全不一樣,他們購買的頻率和我們要換衣服的節奏差不多,一個人會有很多頂,根據造型搭配不同的樣子、顔色,在歐美,假發是所有時尚女孩最基礎的标配,尤其是黑人消費者,羊毛卷,大波浪,黑長直,短的長的,紫的灰的,全都有市場。”

和顧客端需求相吻合的是,“假發工廠”裡用于展示“作品”的模特,也多是具有明顯外貌特征的“歐美”臉龐,高聳的鼻梁,深邃的眼窩,以及黑黃的膚色,不同樣子和顔色的假發呈現在一個個模特的臉龐上,也具有不同的效果,假發項目的負責人馮瑜翻開工人勾好的成型發片,耐心又細緻的告訴我其間的差距和不同,以及售價階梯式由來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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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一頂高端假發可以售賣至1000美元的高價,然而靠“克重”和大小,以及發片難易程度來獲取收益的宜君女工,編織成型的實際收入往往一頂最多也隻是150-200元,“做完一頂的熟練女工差不多2-3天,剛學的可能會慢點,5天也有,但這就講個熟練程度。”換句話說,宜君女工在這條全球産業鍊上靠人力每天的至多收入也不過是50-100。

一組來自速賣通的數據顯示:全球假發市場規模已達上千億美元,中國出口占到全球總量的80%。而2021年,在速賣通上有關銷售國産高端假發的網店“貨架”上,也能夠明顯看到,各類假發有近60-70%左右去往了美國市場,“其他還有法國、西班牙、意大利、巴西、泰國、印尼、孟加拉國等十多個國家,最遠賣到過非洲的安哥拉、拉美的特立尼達多巴哥。”


在2021年宜君縣政府的報道裡,截至去年5月,宜君假發社區工廠除縣城總廠外,還建成了彭鎮、雷塬、雲夢、太安、宜陽街道辦5個鄉鎮社區工廠并實現投産。形成了“縣城總廠 鄉鎮車間”的發展模式,員工人均月工資2600餘元(最高月工資可達6000餘元),解決了全縣200餘名婦女的就業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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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實實在在靠勞動獲取的經濟收入改善了當地部分人們貧困的生存現狀,另一方面則是“手裡有錢”後直接帶給縣城婦女們精神面貌的巨大改變,被報道和關注的多了後,女工們開始無意或有意的注意起了自己的“個人形象”問題。

以假發工廠裡的女工們為例,這些曾經在村野生活,因着孩子上學緣故進入縣城成為陪讀媽媽的她們,沒有穩定收入之前,所有生活的重心都在孩子身上,“當了半輩子農民,之前也出遠門打零工,但孩子長大要念書,沒辦法隻得回來全身心照顧,确實會懷疑自己的價值,但自從有了假發工廠後,感覺完全變了,能穩定掙錢,不僅不用伸手問男人要,還可以貼補家用,真的會有腰闆挺直了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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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坐在工位上的女工們,時髦鮮豔的衣服并不少見,甚至于大部分人臉上都帶着漂亮的妝容,耳環首飾等物也一應俱全,當然,更引人注意的,還是她們或卷或直或長或短的各類新鮮發型。“你想,外國人都戴咱做的假發呢,咱自己能不變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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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瑜對此感觸很深,“你能明顯感受到,大家變得越來越自信,也願意表達自己,不是說外貌上的簡單變化,是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底氣和自如。”

在這個關中平原與陝北黃土高原結合部的古老縣城,人們遷居的原因也多和“孟母”一樣,而縣城顯然集聚了周邊鄉鎮裡最好的教育資源,不管是假發工廠,還是地圖标注,這裡集合的群體多是30歲左右的陪讀媽媽,“一輩子都是農民,沒想到經過自己手鈎的假發,還能夠賣到全世界,我在手機上看到過,非洲人可喜歡戴我們做的假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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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2021年5月份,宜君縣政府打造的數字經濟創新中心正式啟用,螞蟻集團聯合中國婦女發展基金會等發起的“AI豆計劃”人工智能産業孵化項目以及“速賣通假發”項目等首批入駐。搬到新廠後,女工們的“三點一線”生活更加簡單和方便了,“從家到學校走10分鐘,從學校到廠子又走3分鐘。感覺一切都在變好。”

在開放型的世界經濟格局下,供應鍊、産業鍊、數據鍊都被盤活了,數字貿易給這個關中小城帶來了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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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疫情的影響是巨大的。

“受國際形勢及各地對于疫情政策的不同,尤其今年年後,廣東那邊的合作就幾乎完全中止了。”

早年因為東南亞方工廠停工,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内地尋求新型加工點的廣東企業,在國内疫情反彈,政策限制,而國外工廠又陸續恢複生産的各樣相關條件下,重新收回了一部分原本在内地“鋪開”的單量。

“倒也不能怪對方,雖然的确因為不合作的問題,我們失去了大的客戶,女工們積極性也下降了,活少了掙得錢也不如往常,但廣東那邊其實也過的不太好,這真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問題。”據姚恬講述,2021年下半年開始,廣東出口外貿的銷售市場就有明顯縮減的勢頭,“隻是沒想到會那麼快,我跟那邊的老闆聊,原本至少出口3-4億美元的銷售額,直接縮減到不足1億美元。他們賣不出去,自然也用不了大量的人提供原材料生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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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傳統外貿到跨境電商,姚恬跟着“假發”也見證了全球外貿的供應鍊變化,更體會到了全球疫情對外貿行業的沖擊。“相比原本當地農民靠天吃飯的狀況,做了這行後,才發現,原來風險也一點都不小。任何一點國際疫情、國際形勢的風吹草動對于我們這種末端行業都有巨大影響。”

不過,盡管看似危機已經出現,減少的單量和縮小的市場都給了包括假發工廠以及員工個人們很大的受挫感,“但我們在這整個過程中,也知道了應該打開眼光,不能隻等機會來,一定要自己出去找機會,就是現在人們說的格局得打開。”

不管是姚恬,還是員工們,在這場明顯可預見的風險裡,已經有了自己的反思和探索,“就跟投資是一個道理,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我們也在積極嘗試和探索,國外不行,那就看國内,發塊不行那就做發片,東邊不亮西邊亮麼。”

“内循環、外循環,雙循環的生意兩手都要抓。”這句廣東老闆曾經無意說過的話,給了當下假發工廠早早便開始尋求更多合作商家的錦囊。

接觸過大企業,并成功享受到政策優待和互聯網紅利的城市,街道上随處可見張貼着靠“科技、互聯網創新創業、數字經濟”等關鍵詞組成的紅色标語和宣傳畫兒,沒人可以否認,一股新鮮的,熱騰騰的血液讓這個早先存留不少人記憶裡“灰頭土臉”的城市正在變洋氣。

拔地而起的各類商品住宅樓宇,外立面的設計和小區裝标絲毫不輸省會城市的審美,人們從窯洞遷出進入老街,又從老街離開進入新城主路。

姚恬感受着這種真實的變化:“女工們享受過好日子的福,也知道錢握在自己手裡後可以多有底氣,好生活是拼出來的,所以,我們肯定都不會被眼前的困難打倒啊。”

■ 感謝螞蟻集團提供的幫助和支持

■ 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作者 | 湯加 | 貞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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