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

一直小心珍藏那木盒子裡擺着的銅剪刀。那是外婆留給我的禮物，記述着外婆和我的故事。

手柄上有細密的雕花，勾勒出仙鶴展翅的樣子，手抓過的地方磨得發亮。這是我的寶貝，有我兒時的記憶。

小時候就看外婆用這把剪刀剪出窗花剪影，貼在玻璃上。而我呢，坐在她邊上，看外婆的巧手創造的剪紙世界。紅紙原本都一個模樣，可誰知道經了外婆的手，會是什麼樣呢？花草樹木、亭台樓閣，沒有外婆剪不出來的。

我帶着驚異看外婆剪紙，總覺得那把剪刀有魔力，隻聽得沙沙嚓嚓，剪刀劃過紅紙，隻見那紅紙屑像花瓣般落下，外婆手上就有了幅全新的剪紙。陽台上的花草，探出腦袋的烏龜，午後的陽光和剪紙都是我畢生難忘的回憶。

後來外婆也開始教我剪窗花，從最容易的開始一點點教我技巧。我學得慢，對外婆的技藝也是望塵莫及，免不了着急。外婆總叫我别急，慢慢來。

不同的窗花有不同的名字和寓意，無不是吉祥美好的，像過年時貼的“年年有餘”、“燕子報春”等等。外婆教我它們的意思，給我講窗花背後的故事。我喜歡這些窗花的含義，它們寄托的皆是對生活的愛和對未來的向往，叫人覺得暖暖的。

記得有一次問她，有那麼多飾品是外邊買得到的，為什麼又要自己剪這窗花呢？外婆說：“買來的東西哪有自己做的好呢？雖然要花時間，但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總歸不一樣呀。”

年齡漸長，學業壓力越來越重，能夠和外婆一起剪窗花的時間幾乎是絕迹了。直到我聽到一首歌，那是程璧的《晴日共剪窗》：“四時常相往，晴日共剪窗，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有個小四合院哪……那時的奶奶教我念，白鵝曲項向天歌，等到太陽明亮的時候，還會教我剪窗花……”

我不覺潸然淚下，當年和外婆在一起剪窗花的時光不禁在自己的記憶中越來越清晰了。時光不僅僅是“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更是讓我失去了往日裡那慢悠悠剪窗花的心境啊。

丢失了剪窗花心境的又何止我一人。窗花雖美，但它還是漸漸遠離了我們的主流生活。我們置身于一個忙碌、充滿焦慮的社會，很多美麗的裝飾品都可以通過網購獲得，又有誰願意為一幅窗花坐下來，一點點剪完？

這紅紙被貼在玻璃上，并不僅僅是一件賞心悅目的裝飾品，也不僅僅是一件耗時耗力的工藝品。它的紙張很輕很輕，然而蘊含的情感卻很深很深，為剪窗花所耗費的綿長時間裡飽含了剪窗花者對生活的熱愛和美好憧憬。薄薄一張紙，一把剪刀，有着如此豐富的意義，卻被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和潮水般的信息擠到了一旁，這多可惜！

靜靜躺在盒子裡的那把剪刀此刻變得更加珍貴，它承載的不僅是悠悠歲月裡外婆給我的愛與回憶，還寄托了外婆那一代人當年對生活本身的追求與憧憬。

我會好好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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