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也就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辦過一次現在想起來就後怕的事情。
這件事發生一次唱戲的散場時,我娘對我說:“小小(‘小男孩’的方言表述),我去那邊的茅的(‘廁所’的方言表述)裡解個手,你在這嘞将(‘領’的方言表述)着你妹妹,别亂撺(‘跑’的方言表述),我一會就回來。”我說:“中,娘你去吧。”我一邊将着妹妹的手,一邊看着眼前的人流躲避着。這時候有一個賣糖人的吸引了我,我将着妹妹擠過去看賣糖人的收攤。看着看着,我的手松開了妹妹的小手,光想着如果能吃一個該多好呀。
想着想着,突然一驚,妹妹呢?我擡頭四下一望,看不見妹妹啦。我心裡一慌,當時眼睛隻望門口和我娘去的茅的方向sa(這個字為上‘沙’下‘目’)目(‘四處張望、看’的方言表述),沒有注意身後賣糖人的已經收完攤,推車走了。我急得眼裡含滿淚,嘴裡念叨“妹妹呢?别摸沒見了”,眼睛一直在人群縫裡亂瞅,又擡頭望茅的方向,看妹妹是否去找我娘了?
我見我娘快步走來,嘴裡憋不住了,大哭起來,“娘來,俺妹妹摸沒見了,我找不着了!”我娘一聽一看,果然沒有看見我妹妹,也焦急地四處sa目。手裡将着我的手,嘴裡喊着妹妹的小名(‘小孩昵稱’的方言表述),在戲院裡開始找。逢人我娘就問“恁見過一個穿紅格格的、紮倆小辮子的小閨女麼?”我跟着我娘嘴裡也是一直哭喊着“妹妹”。
等到戲院子裡沒有人了,還是沒有找着我妹妹,我娘也心慌、急哭了,嘴裡嘟囔着“這咋辦?這小妮跑哪去啦?”...我大大(‘爸爸’的方言表述)聽到音(‘消息’的方言表述)後,也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後邊跟着我的幾個鄰居。我娘一見我大大,也是大哭說“你說我就去解個手,閨女就摸沒見了,别讓人家給抱走了?”我大大也慌了,對幾個鄰居說:“恁順着大門往東找,你順着大門往西找,我順着大門往南找,恁娘倆還在這等,别哭啦,哭嘞我心嘞更慌慌。”
大家夥準備出門找得時候,賣糖人的從門口進來了,我妹妹小手拉着賣糖人的漢褂子(‘男上衣’的方言表述)角跟在後邊。我娘一見,急忙松開我的手,連步小跑沖我妹妹跑過去,嘴裡喊着:“我的兒呀、我的乖,你跑哪去啦?把娘吓死啦!”我妹妹也松開抓賣糖人漢褂子角的小手,看到滿臉淚水的娘的臉,也吓哭了。我娘一把抱起我妹妹,攬在懷裡,用手抹掉妹妹小臉上的眼淚,扭着頭聽賣糖人沖我大大說話。
賣糖人笑着說:“那啥,我拾掇(‘收拾’的方言表述)攤子的時候見過這倆小孩。我走啦,走了一蹦子(‘一段距離、一會時間’的方言表述),不見那小小,隻見這個妮一直跟在我後邊走。我知道這小妮是眼饞了,想吃糖人了。知道家裡大人看不見小孩,以為摸沒見了,準着急!我這不急忙又回來了,把她送過來啦。”我父親一邊掏出“衛河”牌香煙,遞給賣糖人一支;接着拿出洋火(‘火柴’的方言表述)劃着火,給賣糖人點上煙,嘴裡連聲說:“哎呀,謝謝恁啦,恁真是個好心人呀!”随後,又給幾個鄰居一人一棵煙。
賣糖人笑着說:“這沒啥,不都是窮嗎,大人不舍得給孩子買糖人,孩子眼饞嘞很。我上次也碰到過一個小孩,也和這閨女一樣跟着我不離開,都走半拉當街(‘街道’的方言表述)了。”我大大對賣糖人說:“我這可咋謝謝恁啦,要不恁别走啦,到我家和碗面條的吧。”側過臉沖我娘說:“你快回家擀面條的去!”賣糖人連忙擺手說:“不拉不拉!我也得趕路回家呢!”
我大大想了一會說:“你還有糖人嗎?我就買你一塊錢的。”賣糖人說:“這中(‘行’的方言表述)!一塊錢我給你‘唐僧師徒四人’的四個糖人。”他一邊接過錢,一邊打開箱子,拿出四個糖人遞給我大大說:“就這吧,我走啦!”在場的人客氣的送走賣糖人。我妹妹抽泣着選個“豬八戒”添着,還說:“娘來,給俺哥一個‘孫悟空’,那倆拿回家給爺爺奶奶吃。”我父親對鄰居也客氣說:“謝謝老少爺們了。要不,都上我家喝面條的吧。”鄰居們都回答道:“不啦,咱都個人回個人家吧。小妮沒摸沒見就中啦。”.......
以上這個我妹妹差點沒摸沒見這件事,一直使我感到後怕。前幾天我過生日,在吃飯的時候,我給我妹妹講了這件事情,我妹妹也唏噓起來。
這件事中的“沒見”、“摸沒見”就是“不見了;丢失”的意思在魯西南方言裡的應用,用的是“沒”字“無”的意思。另外,“沒”字,《漢語字典》還有一個“不夠,不如”的意思,在魯西南方言口語裡也常用到,如“你長嘞是些(‘很、太’的方言表述)好看,但沒我俊。”再如,“你跑嘞沒他快,你肯定躖(‘攆、趕、追’的方言表述)不上他”。最後需說明“摸沒見”中“沒”讀音為“mò”,“沒我俊”讀音為“mé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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