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聞過劉廣迎先生的大名,但是真正交往是最近這半年來的事情。人和人的緣分很奇特,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恰恰是我所欣賞的。
第二次見面我倆坐在一起,廣迎先生話不多,而且一句也不涉及自己。就是這一次,我讀到了他身上的書卷氣。分手時我們彼此相約,找一個充足的時間,不設主題,深聊一次。我倆的共同感覺是,我們應該會有不少共同語言。
最近,廣迎先生的新書《撞見未來》将要正式出版,他托人把書稿的清樣送給我,讓我先睹為快。僅看了前言,我就得出基本結論:這一定是一本真正的書。當看完全書,我覺得,這不僅是一本真正的書,而且是一本真正有價值、有思想、有見地的書,這類書在今天這個浮華的時代,甚至可以說是稀缺的。
雖然我倆的長談約定還沒有兌現,但是讀書如見人,從廣迎先生的文字中,我看到了他的精神和氣質;透過他看社會、看曆史、看人類的視角以及他的思考和判斷,我有點得意自己閱人的功夫。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沒錯,廣迎先生絕對不是一位普通的企業高管,雖然這個職業已經很有光環。他是一位學養深厚的文化人,更是一位悲天憫人的思想者。
在我看來,《撞見未來》首先是一本脫離了功利的書。
在拿到這本書前,我一度以為廣迎先生可能會像其他企業高管一樣,寫一本對自己工作或者主管業務思考或梳理的書。或者他喜歡寫作,可能是一本作品集。因為,太多的領導出書都是這一套路。當然,我們不能說這樣的書就沒有意義,寫的好,對具體工作也是有價值的。
但是,讀到的書稿完全出乎我的所料。你看目錄,人類的解放事業、人類的建設事業、人類的機遇,這視角早已超越了企業。再往下看,人類的解放力量、政治的重構、文化的轉型、人類建設時代的挑戰、人類建設時代的機遇,它早已大大超越了央企高管這一職業的高度。
我們今天這個時代,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時代,大家做事情、想事情,似乎都先要問個為什麼,或者對我有用嗎?其實不僅僅是今天,前人也早就告誡我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那麼,思考這些看起來似乎和具體工作不相幹的人類社會的重大命題,已經五十開外的廣迎先生動機是什麼呢?
廣迎先生在後記中回答了這一問題:“我不是因為文字有用而去寫它,而是因為喜歡才去寫它,之所以喜歡它不是因為我能夠寫出美的文字,而是因為碼字是我的一種活法。”
我一向認為,能跳脫出有用,進而能擺脫功利性,是一部優秀作品的前提,也是衡量一個學人能否成為學者的要害所在。今天這個社會,學人多,學者少。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多的人都無法徹底擺脫功利之困擾。在功利心的驅使下,往往人會變得急功近利,于是沒有誰願意闆凳坐上十年冷,去研究深層次問題、思考與自己職業生涯無關的問題。這不能不說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悲哀。
我不知道廣迎先生這本書醞釀了多久,但是,從他書後面所列出的長長一串參考書目,我相信,這絕不是一本文化快餐,更不可能是靠剪切、複制、粘貼,在一兩個星期就能完成的急就章。從全書思考的跨度,我判斷這本書的從醞釀到成稿,沒有三五年絕對寫不出來。
《撞見未來》,不是一本輕松讀物,它甚至可以說是一部會讓人感到沉重的作品。
在這樣一個多數人喜歡輕松、喜歡娛樂、喜歡快餐文化、流行文化的時代,真正有價值、有見地的厚重作品越來越呈小衆化。
有一次和一位企業家朋友一起坐飛機,他看我在讀多識仁波切的《藏傳佛教認識論—開啟量學寶庫的金鑰匙》,拿去翻了翻說,讀這種天書,多累呀。記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商務印書館第一套《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出版,饑渴了十多年的學子們到王府井書店,排隊購買柏拉圖的《理想國》、黑格爾的《自然哲學》、帕斯卡爾的《思想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再對比今天隻重視娛樂和快餐的讀書文化,不能不說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不到300頁的《撞見未來》不厚,但是足夠厚重。從廣迎先生的文風,我能夠體會到他想盡量放低身段,盡量讓文字顯得輕松活潑,而且他也的确做到了。這本書的文字清新流暢,毫不晦澀。但是,如果你真正讀懂這本書,在輕松活潑的文字後面,你會讀到一種沉重。
沉重或許是思想者與生俱來的氣質。縱觀古今中外,凡是啟發人思考的優秀作品,從來都是不輕松的。如果你關注的是人類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是生存還是毀滅等重大哲學問題,你就無法擺脫沉重感,它絕對不可能是風花雪月或者兒女情長。
《撞見未來》的沉重同樣源于作者所關注的視角,書中既有“為什麼有人辛辛苦苦工作了三四十年,終于熬到退休年齡了,可以實現不上班也衣食無憂的‘白日夢’了,反而心不甘情不願了?該上班的時候上班煩,要退休的時候退休惱,這樣的情況是不是真不少?”的發問,也有“市場經濟是一個悖論。市場經濟必須變化花樣刺激人們的欲求,鼓勵更新與享樂,與生産為了滿足人們需求的目的背道而馳。資源的有限性則警告我們要勤儉節約,而一旦我們不盡情揮霍,市場經濟就歇菜了。市場經濟并不經濟,亦不能促進幸福感的提升”的洞見,更有:“面對有人類史以來的最大變局,我們到了必須認真地思考現狀與未來的關鍵時刻。當所有東西都可以随意獲得時,一切都将失去價值。”、“或許人類終将被自己的創造物所替代,宇宙萬物将不再由人來定義”的深沉思考。這些帶有強烈哲學意味的思索其實很難有完美答案,甚至是千百年來無數先哲都莫衷一是。因此,雖然作者很努力在試圖拉近與讀者的距離,但是你真的很難把這本書當成茶餘飯後的通俗讀物去看待。
廣迎先生的沉重感還來自他對當下人類所處階段的深刻反省。從字裡行間,我們可以看出,他對我們今天的諸多社會現象有着揮之不去的憂慮。“未來的某一天,人們在得知今天的人類是他們祖先的結論後,也會感到大吃一驚,難以接受。因為在他們眼裡,今天的人類不僅智力低下,毫無生活情趣,而且極端自私愚昧,難以理喻。盡管那時的科學、人類學、曆史學等等的愛好者,都有充足的證據來證明這個殘酷的現實,但人們大多還是甯願相信自己是上帝的孩子。”
“在動物世界裡,有一種動物叫屎殼郎,學名叫蜣螂,以糞便為食。人類修理地球,屎殼郎修理糞球。屎殼郎鼓搗一個糞球需要好久,之後奮力推着糞球走,忽然,它看見同類也推着一個糞球走,就會丢了自己的糞球,去搶那個屎殼郎的糞球。在超人眼裡,人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如同人類眼裡的屎殼郎呢?”面對如此深刻的反省,如果你讀懂了,就會和作者一起,體味到一種大山一樣的壓抑和沉重。
《撞見未來》還試圖用新的視角和邏輯,诠釋作者眼中的現在和未來。
能看到問題是一回事,能進一步梳理和解決問題是另一回事。每個大家,都希望用自己的邏輯去重新解構現象,并試圖為後人描述他們所看到的未來,并為我們指出通往未來的路徑。
廣迎先生也不例外,在書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他在這方面做出的努力和嘗試。
廣迎先生在書的前言部分告訴讀者,他用了七個可,為我們描述了他眼裡的未來。“可再生、可替代、可虛拟、可預測、可追溯、可分享、可穿越。這“七可”合力,将颠覆世界,塑造全新的人類,給萬物以無窮的機會,自然也帶來了無盡的風險。未來,并不遙遠的未來,今天人類的所有奇思妙想将變得稀松平常,過去的偉大創造将變得愚蠢可笑,而今天人類五花八門的價值觀将極有可能不再被視為智慧的産物。”
廣迎先生說,“今天的現實是過去的神話,今天的神話将是未來的現實。未來的世界不僅是神話世界,也将是童話世界。沒有神話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沒有童話的人生是不值得生活的。”
童話和神話最大的區别在于善,從童話二字我們可以讀出廣迎先生内心深處對未來的期望,未來在廣迎先生眼裡總體是美好的,無論今天我們所處的時代有多麼不堪。
廣迎為我們解構的未來或許是他的一家之言。他說,不遠的未來人的壽命就會超過百歲,一些東西我們這代人或許就能看到,這體現了他對自己邏輯的自信。
但是,我要說的是,未來其實在每個人心裡,評價也隻能來自比較。未來還有未來,廣迎先生眼中美好的未來,也注定會成為過去,他眼中的“超人”也會被在後面的“超超人”所替代。但是,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們能撞見的和撞不見的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這可能應該是趨勢。但前提是,能有更多的人用認真思考的态度面對現實和未來,沒有這個前因,或許童話也會變成神話。
如果我再見到廣迎先生,有機會深談的話,或許我會和他談談輪回,談談過去、現在和未來這些時間概念的相對性,即佛家所謂的空性。
按照前兩天看到的一個觀點,時間的三段性其實隻是錯覺,它們在某些條件下可以同時擺放。如果真是這樣,未來和過去、現在甚至從來就沒有分開過。
若按照這樣的邏輯,作為思想者的廣迎先生,會如何接招呢?就用這句詩作為本文的結尾吧:
世間萬事難想象,哪個能說有備來? (書評人:人民日報高級記者冉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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