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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來重慰故人情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09 05:28:02

詩來重慰故人情(梅江散記纖夫)1

文/管觀鋒

姨父去世了,按照客家人習俗,親戚死後次年“兇煞日”這天,親人要趕去“過煞”,掃卻不吉利。我和母親買了生雞、活魚、線香和爆竹,沿梅江來到姨父墳前,他就葬在梅江邊上一座山包上,墓碑面朝來水,仿佛還要繼續他生前的事業——靜靜守望梅江。

敬了香,點上鞭炮,殺下雞和魚,回到姨娘家中。姨娘見我來了,臉上半露着強忍的高興,我不好說什麼。見她正在炸豆腐,問她為啥要大塊大塊的炸,她笑了笑,母親在一旁罵我不識禮數。母親接走姨娘的活兒,姨娘便給我酾(shai ,一聲,倒、斟的意思)了碗茶,一邊給果盤上又添了許多果子。家裡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親戚,活計兒也多了,姨娘顧不上我,我坐在客廳環視這屋子,已經很久沒見了。

廳堂神龛旁除了那張全家福,現在又多了一張姨父的遺像。相片中他頭發花白,顴骨突出,面容極其消瘦,尖尖的下巴下是一件熱天的褂子,這件褂子已經有許多破洞,露出尖細的鎖骨和變了形的胸脯,我看着褂子裡的胸脯沒了乳頭,心思沉了下去。

聽外婆說,姨父自小失了爹娘,是個寄養在叔父家的孤兒,長到十二歲,跟随贛州府航運公司的一名本家在船上幫工,賺口飯吃。年近二十,該是立家業的年紀,叔父母也離開了他,家中一貧如洗,走投無路下,姨父幹起了纖夫。

我打小生長在梅江,天天和船打交道,漁船、客船、商船、貨船見過不少,在船上的時間也長,接觸過不少水手,卻很少聽過有幹纖夫的。待我上小學時,方才在語文課本裡見過一篇《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的文章,曉得纖夫是拉船的船夫,沿着河岸兩邊拉船,要是遇見沙灘擱淺了,還得下水,十幾個人拉着一根繩子,嘿呦嘿呦的叫喊着拉。但畢竟是書上描寫的,未親眼見過,直到後來,我念大學回家,母親在一回談話中告訴我姨娘在家很難,讓我去幫忙割稻子。到了姨娘家才知道姨父病得不輕,幹不了活兒,隻能去山上放牛。

傍晚回來,姨父拿着蒲扇坐房檐下乘涼,我蹲坐在他面前,跟他扯閑話,姨父話少,我也不知怎麼打開他的話匣子。見他的胸脯敷滿了一層層光滑又極其粗糙的繭子,平整的胸脯沒有一點肌肉,兩粒乳頭不見了,心窩也看不到。從沒見過胸脯上長繭子的,我瞥着眼欲言又止,等着他說話。姨父大概意識到我的疑惑,微笑了一下:沒見過吧。我搖搖頭。

姨父感慨說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以前啊,他為了掙口飯吃,下水當纖夫,姨父講起了自己的工作。從贛州府出發,東走貢水,貢水再往東就是梅江;往北走吉州府,南昌省城,九江府,出九江口就是長江了。姨父不是水手,少有北走的經曆,他主要在贛州府到于都縣再往石城縣這一條東線上。

當纖夫累啊,貨船十分沉,站在兩岸拉,逆着風船動也沒動,腳下的石子硌着腳,疼也不敢動。等到枯水季,江裡沒水,又擱船,纖夫下水不說,不能在岸上拉船,隻能下到河灘上,人在沙灘上走更加慢了。三餐也沒個數,大家圍在岸上煮帶來的米,就着腌菜,運氣好能碰上熟悉人的漁船讨點兒魚幹下飯。但是,累歸累,咱們纖夫也有纖夫的方式解乏,姨父講到這裡來了勁兒,他突然提高了嗓子說道:那時候,我們滿河的船,兩岸的纖夫和水手可多了,大家在一起除了講渾話,就唱歌。

我望着姨父要他給我來幾首,他搖了搖頭,說想不起歌詞了,進而沉默不語,低着頭似乎在想什麼。

突然,他吊起嗓子唱道:

船家妹妹歲幾多,

看得哥哥動心火;

要是妹妹嫁給我,

不用洗碗刷大鍋。

冇錢财,

來當纖夫賣乖乖;

莫問心裡苦不苦,

為給家娘起鍋蓋。

一二三,一二三,

你拉纖繩我撐竿;

一二三,一二三,

不怕洽苦不怕酸;

一二三,一二三,

這般辛苦為哪般?

一二三,一二三,

為了子女上金銮。

……

姨父的歌聲漸漸遠去了,我越聽越模糊,姨父好像是在哭訴梅江曾經的滄桑——這河流,流走了多少水手的青春,拉彎了多少纖夫的背,唱走了多少姑娘的心?

我被他的消失的歌聲拉回了現實,照片中他磨平了胸脯,那是拉纖繩時,為了不讓纖繩嵌入皮肉中,他們随身帶一塊木闆擋在胸前,久了,這木闆便把胸脯磨出厚厚的繭子,也磨掉了突起的乳頭。

後來,汽船普及,姨父不再下水,回家當了農民,可因為從小沒鍛煉,竟然田也種不好,就這樣在窮苦中度過了一生。

纖夫這個職業早已消失了。興許是對他的憐憫,興許是對他的好奇,興許是對他的眷念;我再次來到姨父墳前,點上香,祝福他靈魂中的河流碧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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