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

24

灼見（ID：penetratingview）

人生走過的每一步，真的都算數。

作者 | 苦難輝煌小師妹

來源 | 苦難輝煌（kunanhuihuang2014）

01 1984年，他出生在中部省份的一個小縣城。

父親是工人，母親是護士。

4歲那年，母親醫院的大夫做手術時操作失誤，導緻病人死亡。醫院和大夫背景深厚，讓母親頂了包，母親不僅被開除，還要賠償家屬20萬元。

父母二人東拼西湊，負債累累。母親從此以街頭炒粉為生，父親逐漸消沉，終日賭錢買醉。

沒過一年，父親跟一個女老闆遠走高飛，家庭重擔都壓在了母親身上。母親變賣家産，帶他住進了舅舅家。

好在舅舅舅媽都是小學老師，有文化，又疼他。他也喜歡舅舅家，因為有個哥哥能夠帶他玩。

7歲時，哥哥帶他去同學家玩遊戲機，他迷上了一款叫《三國志》的遊戲。劉備、關羽、張飛……經常挂在他的嘴邊。

舅舅知道後，開始帶他看《三國演義》連環畫，給他講那些金戈鐵馬的英雄故事。

那時的他懵懵懂懂，隻知道，如果能像關羽、諸葛亮那麼厲害，就能改變很多事情。

他說：“我想成為這樣的人，想讓媽媽過得更好，讓壞人受到懲罰。”

舅舅說：“那你就要好好學習，将來考大學，當大官。”

02

從上小學，他成績就名列前茅，還是班裡的班長和學校少先隊大隊長，之後順利進入縣裡初中，家裡的牆上貼滿獎狀，是母親最大的驕傲。

母親也慢慢還了債，準備開家小餐館，結束街頭推車、風餐露宿的苦日子。

對于當地初中生而言，上高中有兩個選擇，一是去市裡重點高中，二是留在縣高中。前者每年能考上十幾個清華北大，後者幾年才能考上一個。

因為他成績好，有沖擊中考狀元的可能，初二那年，市裡的一個重點初中邀請他去讀初三，包食宿，學費也可以減免。

這是一個能考上市重點高中的絕佳機會。母親、舅舅都同意，他也欣然應允。

可就在臨行前那個暑假的一個夜裡，母親炒完粉推車回家，一輛轎車飛馳而過，小推車被撞碎滿地，母親也就此癱瘓。

他抱着母親狠狠哭泣，淚水淹沒了肇事車輛逃逸的方向，也淹沒了自己去市裡求學的路。

次年中考，他考了全縣第三，市重點高中依舊發來錄取通知書，但他還是放棄了。

舅舅說：“我來照顧你媽媽，你去市裡念書吧，為了你的理想。”

他說：“在縣裡，一樣的。”

03 在縣高中，他讀書更加拼命。

一開始以考第一為目标，後來以考滿分為目标。隻要有扣分，他就逼自己補足盲點，不斷縮小和滿分的差距。

長夜有盡頭，但學無止境。他要追求絕對的實力，他要上清華北大。

2003年初春，他高中最後一個學期如約而至。

可是開學沒多久，不少同學接連發燒。原來是有個同學寒假去過廣東。而廣東，是“非典”的濫觞地。

作為全縣唯一的重災區，高中果斷宣布，無限期全面停課。

他被迫在家中備考。

一同在家的，還有癱瘓在床的媽媽、同樣被小學停課的舅舅舅媽，以及無所事事的哥哥。直到高考那天，他才終于走出家門，帶着巨大的期盼走進考場。

幸運的是，他考了681分，全縣第一，全市第十。

可惜的是，那年清華分數線682分，他分不夠；北大分數線680分，他沒有報。

那段時間，他常常問自己：如果不停課，會不會複習得更好一些？如果之前用過答題卡，會不會塗得更快一些？如果不是估分報志願，現在是不是已經被北大錄取了？如果那個同學沒去過廣東，如果今年沒有“非典”，如果……

可是，這些都是外因，内因還是怪自己不夠好……

可是，我分數夠北大了呀，自己的命運，離及格線就差這1分嗎？

04

上大學的第一天，他就把恩格斯的一句話化用刻在自己的床頭：

沒有哪一次失敗不是以更大的進步作為補償的。

大學生活讓他意識到，若想出人頭地，實現改變世界的理想，隻有為官從政、下海經商、學術科研三條路。

對他而言，三國的烙印、舅舅的教誨讓他堅定了為官從政的決心，也确定了“保研到北大、畢業去基層”的發展規劃。

他努力學習，堅持做學工，拿了包括學校最高獎學金在内的很多榮譽，做了不少關鍵崗位的學生幹部，成為同屆學生中最優秀的一員。

推研季，他順利拿到了外推到北大某學院讀研的名額，本校老師也幫他聯系好了那所學院最為資深的教授。

更巧的是，那年正值研究生招生改革，該教授具有學院唯一一個接收外校學生直博的名額。隻要他考試能過合格線，他就能創造曆史。

隻是教授事務繁忙，面試時間一拖再拖，終于在招錄期限的最後一天安排了他的面試。

還好，筆試通過，面試通過，他成功了。

他給媽媽和舅舅打去電話，那個雖遲但到的清北夢終于就要實現，一家人喜極而泣。

可命運何曾饒過他呢？

一紙調令倏忽而至，那位教授被調到另一所高校做副校長，學院唯一的直博名額沒有了，其他老師的碩士名額也都已招滿。

即使他想回本校保研，程序也都已結束，無力回天。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他在考研網站上報了名。

05 讀研期間，他戀愛了。

她是大二年級的學妹，加入了他所領導的社團，被他的能力和魅力吸引，主動向他表白。

他心動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激蕩在他的身心。

他覺得自己太孤獨、太内斂，他太渴望愛情，渴望能把自己的心、把全部的愛都交給那個能理解他、支持他的人。

而她俏皮可愛，活力四射，對世界和未來充滿好奇和向往。他覺得很好，與他的性格既輝映、又互補。

他們一起上自習，看電影，一起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春夏秋冬。

這份感情，讓他在繁重的學習學工之餘找到了心靈的寄托，讓她在缤紛的大學生活之中收獲了幸福的成長。

作為大學階段的過來人和成功者，他有太多經驗可以告訴她，有太多教訓可以規勸她。

她也很争氣，作為志願者負責人參加了08年北京奧運會，在衆多競争者中獲得了頂尖投行的實習offer，還拿到了學校為數不多的去耶魯大學交換的機會……一切都在朝着幸福和成功的方向飛奔。

交換期間，兩人每天QQ視頻，她滿是興奮地給他介紹美國很多好玩的人和事，仿佛空氣都是甜的。

直到有一天，他室友給他看了一張已經流傳甚廣的網絡圖片，上面是她和一個外國男人，内容不堪。

他沉默了。

兩天後，他接到她的QQ留言。

一段感情就此結束。

06

2009年，他碩士畢業，作為選調生來到西部某省基層工作，擔任鄉鎮黨委委員。

當地人才稀缺，高學曆年輕外來幹部更是少見。大家對他又是期待，又是懷疑。

他融入很快，學說當地話，能喝當地酒，沒事就到群衆家裡噓寒問暖。

兩年間，邀請大學專家給農戶傳授先進種植經驗，打開市場銷路；組織職業技能培訓，幫助年輕人外出打工；帶頭改造農村廁所，使村貌煥然一新；利用業餘時間到鄉鎮小學義務教書……

群衆對他非常認可，上級也把他樹成典型。兩年後，他被提拔為鎮長。

同年，該省新任省委書記到鎮裡調研，其中一個環節，組織安排由他彙報。

隻有5分鐘，但他講得極好。

省委書記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邀請他坐上自己的中巴車，參與後續調研，羨煞旁人。

人們還驚奇地發現，這位新任省委書記竟還與他是同鄉，且同姓，長相也有幾分相似。

小鎮沸騰了，整個市縣沸騰了，一個神秘的光環開始籠罩着他。

接下來兩年，他被連續提拔為鄉鎮書記、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直到破格提為縣長。雖然每個崗位時間短暫，但他都能提出創造性的改革舉措，直面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深得民心。

一年後，他們縣委書記進步，他作為縣委書記考察人選，引起巨大轟動。

若順利，他就會成為全國最年輕的縣委書記，就能有更大的舞台實現理想，而且前途無量。

但此時，省委書記已調到外省，市委書記也換了人。

考察他時，舉報信滿天飛——來自那些被他關停的違規經營企業主、被他占了位置的政敵、被他開除的不幹活卻享受編制的幹部子弟……尤其有人說他公然冒充省委書記的親屬招搖撞騙，撈取政治資本，踐踏組織原則。

最後，考察組給出結論：所有舉報證據不實，但綜合各方意見，不建議他擔任縣委書記。

兩個月後，他縣長的位置也沒能保住，被調到了市裡一個事業單位。他之前的種種改革舉措，也都被叫停推翻。

有人替他惋惜，有人說他活該，更多的人是說：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

07 但他自己卻不這麼想。

他在日記中寫道：

年紀輕輕就能有機會把政治理想付諸基層實踐，自己已經非常幸運了，又蒙組織信任坐上了進步的火箭，更是自己的偏得。

宦海浮沉，身不由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事業單位也是事業，也有獨特的精彩。

在所有人的不理解中，他在新單位有聲有色地幹了起來，當年的業績在全省各市評比中遙遙領先。

但誰能想到，就在第二年，國家确定該省作為全國事業單位改革的試點，他的單位與另一單位合并了，他在新單位裡不擔任領導職務，隻保留了一級調研員的職級。

幹事的空間小了，個人的時間倒是多了。感慨之餘，他開始考慮成家的事。

經人介紹，他和當地一位中學女教師結了婚。兩人湊了積蓄貸了款，在當地買了房和車。

婚姻生活簡單、平淡、踏實、溫暖。

他迷上了烹饪，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給妻子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妻子熱愛運動，每天早上兩人都會一起跑步，周末一起爬山。

兩人還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讀書，每晚相偎在明亮靜谧的書房徜徉書海，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光。

但是妻子不知道，丈夫的書中郁結着難酬的壯志，平凡的生活惟對英雄最煎熬。

沒過多久，妻子懷孕了，還是雙胞胎。正好趕上那一年國家開放了二胎政策。

妻子說：“咱們真争氣，沒用政策就生了倆娃。”

他說：“還是兩個孩子好，不像咱們這代人，古今中外唯一一代獨生子女。”

幾個月後，兩個男孩順利降生，他終于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08

2018年，也就是他離開縣裡四年後，該省組織部長調整。

沒過多久，全省啟動年輕幹部調研。

市委組織部長找他談話，說他作為全市唯一一個擔任過兩個以上正處級職務的80後幹部，并且具有縣鄉兩級主官經曆，将作為市領導班子成員的結構化人選進行重點考慮。

他的心再次燃燒起來。

回望這四年的經曆，其實何嘗不是對自己性格的磨煉、對體能的積攢和對學識的補充呢？人生走過的每一步，真的都算數。

此時，兩個孩子也都上了幼兒園，兩個小家夥聰明伶俐，活潑好動，誰見了都喜歡。隻是哥哥健壯，弟弟瘦弱，夫妻二人總是操心弟弟的飲食。

可事情就是怕什麼來什麼。一天，妻子突然接到幼兒園老師電話，說弟弟午飯後不停地嘔吐、咳嗽，臉色憋到發紫。

夫妻二人急忙把弟弟送到醫院，檢查的結果是，雙胎輸血綜合征導緻的先天性食管閉鎖。

醫生說，這是兩個胎兒在子宮裡時血液交換不均衡，哥哥搶了弟弟的血，導緻弟弟先天性發育不良，這種發育不良會引發多種問題。

食管閉鎖隻是發生在消化系統的一種症狀，還好今天搶救及時，否則極易引發兒童窒息，後期雖然可以通過手術根治食管閉鎖，但不排除這種發育不良還會引發其他病變。

一陣恍惚過後，他勉強扶住差點癱倒的妻子，他的心也在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此後一個月，弟弟手術住院，夫妻二人就一直在病床前守護。把哥哥暫時放在了妻子的娘家，由外公外婆照顧。

眼見弟弟就要出院了，一天一大早，妻子接到外婆電話，說哥哥又在家昏迷不醒，她和外公正在送哥哥來醫院的路上。

妻子隻覺一陣眩暈，好不容易鎮定下來，跟他說了情況。他讓妻子守着弟弟，自己去接哥哥。

醫院對哥哥的診斷是，食物中毒引起的急性肝腎衰竭和中樞神經系統紊亂。

後來查清，原來是哥哥前一晚誤把外公放在桌上的包着糖衣的藥丸當成糖果，把一瓶三十多顆都吃光了，還很“懂事”的把藥瓶扔進了垃圾桶。

晚上開始發熱但是沒有哭鬧，外公外婆以為是普通感冒，就沒驚動女兒女婿，哪知早上發現時已經昏迷不醒，送到醫院也錯過了最佳的洗胃時間。

醫生說，這種情況治療難度極大，費用也極高，而且預後效果未見得好，家長要做好孩子長時間昏迷，甚至成為植物人的心理準備。

妻子和外婆無法接受，崩潰大哭直到昏厥。外公悔恨不已，直用腦袋撞牆，恨不得以撞死自己來換回哥哥。

他不得不忍着淚水和劇痛安頓家人，直到所有人都暫時平息了，他才緊緊抱住病床上的哥哥，就像當年抱着血泊裡的母親一樣，他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漫濕了整個床褥。

09

他知道，未來的人生最需要的就是錢。全力治療哥哥，及時照料弟弟，還要随時守護日漸抑郁的妻子。

他把房子和車都賣了，一家人蝸居在妻子娘家，不分日夜到處求醫問藥。

就在這時，省裡下達考察通知，拟提拔他為市委常委、秘書長。

他苦笑一聲，最終平靜地婉拒了。一并呈給組織的，還有他辭去現職、辭去公職的申請。

他當然希望抓住理想的翅膀，但他現在更需要現實的時間和金錢。靠公務員和教師的收入，遠遠不夠治療的支出。

組織同意了他的申請。

辭職後，他帶着哥哥來到北京。

此時，他的大學室友正在北京工作，知道他的情況後，非要讓他住到家裡，雖然隻是間一居室的出租屋。但好在室友單身，他倆關系又好，為了方便照顧哥哥，他就住下了。

北京治療哥哥病症最好的醫院，是一所大學的附屬醫院，而此時，這所大學的黨委書記正是當年那位陰差陽錯沒招到他的北大教授。

教授得知他的經曆後，組織了醫院最權威的專家給哥哥會診。

會診結論是，這種病症一般難以治愈，但所幸哥哥是雙胎輸血綜合征中接受血液多的那個胎兒，器官發育也和正常孩子不同，理論上能和早期肝腎衰竭和神經系統症狀相互影響，如果及時采用世界上最先進的療法、儀器和藥物，孩子是有可能完全康複的，隻是費用不菲。

他仿佛抓住了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時間，他大學的老師、校友紛紛伸出援助之手，他在市縣的同事朋友、以及那些受惠于他的企業老闆也都慷慨解囊，尤其在他最初工作的鄉鎮，老百姓自發組織捐款，也50塊、100塊地湊出了5萬多塊錢……

他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善良人們的饋贈，無限感恩。

随着一期期的治療，哥哥逐漸清醒，一言一語、一舉一動慢慢恢複如常。

他的眼神也愈發明亮，同時開始思考，應該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能夠盡快把錢還上。

當然，如果這個工作還能兼顧理想，就更好了。

10 最終，他把目光落在了高科技創業上。

中美貿易戰讓他意識到，科技自立自強是國家發展的關鍵，也具有廣闊的商業前景。

但是，芯片、新能源、人工智能、生物醫藥、軍工航天……哪裡才有他的機會？

他想到了大學期間另一個死黨，那個畢業後留在學校做科研、現在已是資深副教授的新能源領域新銳專家。

在他的說服和學校的支持下，專家同意将一部分核心技術和專利轉移到産業應用中。

幾個月後，由專家出任CEO、他擔任管理和融資合夥人的一家新能源領域高科技公司成立了。他雖然占股不多，但公司主要由他運營，制定章程、招募團隊、洽談合作、尋求融資、擴展客戶……幾乎一切都靠他從零做起。

好在核心技術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公司A輪融資就順利拿到1個億。

他又領導公司乘勢而上，各項事業發展迅速而平穩，一年後，又拿到了2個億的融資。

面對公司剛成立兩年就有30億元估值的良好态勢，股東們提出了三年内上市的目标。

他也知道，公司上市之日，就是他還清債務之時，更是他在新賽道上再次追逐理想之機。他沒有理由不全力沖刺。

誰料，就在這欣欣向榮的大好形勢下，新冠疫情突然席卷全球，供應鍊全部斷裂，公司發展不得不按下暫停鍵……

可是，這對他來說，又算什麼呢？

隻見他無懼地走進風雨。

— THE END —

☀本文選自苦難輝煌（kunanhuihuang2014），灼見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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