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她還未睜眼便感覺到滿身的酸痛,未睜眼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雙眼腫的像核桃一樣。
不對,這時候,她不應該到了鬼門關嗎?她騰的一下從床榻上坐起,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太真實。
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窗戶上她親手系上的紅绫,風吹日曬下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顔色。
這軟被還是娘親親手絮的,桌子上的一套木槿瓷杯,還有手腕上娘親的冰镯,不是為了湊盤纏當了嗎?
這個夢做的也太真實了。淚水控制不住的奔湧而出,她感覺到了臉上的失意,怔怔的伸手去摸,滿手的冰涼。
東瑜忍不住的癡癡笑出聲,“上天不負我望,不負我。”她雙手掩面,笑着肆意流自己的眼淚。
在帝都花樓的那些日子,都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每日陪着那些好色之徒強顔歡笑,終于,終于回來了。
東瑜赤着腳下了地,走到了窗旁的銅鏡前,會想着前塵往事。
她是江南大戶許家嫡長女,然娘親體弱而且娘家不顯赫,受盡她那祖母欺淩。
十六歲那年娘親身子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臨走之時還不忘拉着爹的手囑咐他一定要續弦。
她是笑着送娘親走的,與其在這深宅大院苟延殘喘,倒真不如一死來的痛快。
娘親屍骨未寒,祖母就逼爹迎了一位新夫人進門,并且還帶着一個小她兩歲的女孩。這一切都擺在了台面上,活了十六年,被騙了十四年。
就在這時她遇到了瑾修哥哥,瑾修哥哥是管家長子,渾身儒雅,哪裡都吸引着她不能自已。
然而爹爹根本不同意這門親事,非要把她嫁給什麼郡王世子。她私下找人打聽過,那位世子脾氣古怪,相貌醜陋聽說還有什麼隐疾。
她和瑾修哥哥已經私定終身,打算夜裡坐船偷偷私奔。然而她提前到了約定見面的地方才發現她那個妹妹也在那裡。
這才明白不過是一出戲,她活了十六年,始終置身騙局中心。她始終記得那一天的微微細雨,很涼,比人心更涼。那笑臉真刺眼,笑聲同樣刺耳。
如若她沒記錯,今日是爹迎新夫人的日子。前世她不管青紅皂白就大鬧了禮宴,給江南諸權貴留下了一個不識大體、沒有教養的印象。
當日她着一身白衣,頭發淩亂,像極了一個女鬼。她站在二樓破口大罵,還以跳樓來威脅爹,誰知道被她那個祖母暗中派人打暈給捆了起來。
後來她依舊不依不饒的每日去爹爹書房大鬧,想盡辦法給秦氏母女難堪。現在想想那些伎倆真是可笑,那秦氏隐忍這麼多年就等翻身的這一天,若是吃點苦頭就能處理了她這個嫡女,真是太值了。
自己的愚蠢行為倒是讓那對母女得到的所有的同情,那時都未曾想過那麼做倒是辜負了娘親死前囑咐爹續弦的良苦用心,原來娘親她什麼都知道。
既然上天讓我重生而來,我就不會再輕易放過你們。賢良淑德誰不會裝,我會一點一點撕下你僞善的面具,我看你倒是能忍我多久。秦可希,許佑,給我等着。
顧嬷嬷進來就看到自家小姐赤裸雙腳、衣衫不整站在鏡子前面,就像孤魂野鬼一般。自從夫人去世後,小姐便如同塌了天一般,如若一直這樣,該怎麼在這深宅大院中生存下去。
“小姐,你就算再傷心也不能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呀,夫人知道會傷心的。”顧嬷嬷拿了披風給她披在身上,又轉身去關上了窗戶。
“嬷嬷,我錯了。”東瑜沖着她深深得鞠了一個躬,為自己前世的任性與偏執道歉。
“小姐這是做什麼,老奴可不敢當呀。”顧嬷嬷忙扶着她坐在了軟凳上,“嬷嬷知道小姐心裡苦,可這日子不能不過呀。小姐是嫡長女,就該拿出嫡長女的氣度來。”
東瑜點點頭,未曾察覺出嬷嬷這句話裡的不凡之處,一心都在思考着今日的禮宴該如何應對。“嬷嬷,讓她們打水來,我要洗漱更衣。”
顧嬷嬷有些擔心自己小姐會去禮宴的大鬧一通,東瑜混迹花樓多年,自然看出來她眼中的顧慮。
她将小手伸過去拍了拍她已經爬滿皺紋的手,“娘親去世後,嬷嬷便是我唯一的親人。嬷嬷放心,我必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顧嬷嬷聽着她的話明白過來小姐是真的想通了,幾乎瞬間熱淚盈眶,有些哽咽的說道:“好,好,嬷嬷這就下去安排。”
今夜注定燈火通明、歌舞升平。許家主母許老太太親自出山主持的婚宴,便是這許家少爺第一次娶親時都不曾出來露面。
聽聞這許家少爺的亡妻還屍骨未寒,這老太太就逼着他迎二房進門,這二房身邊還跟着一位僅小那位長女兩歲的女孩。
旁人自然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尋常人家遇見這種事情都恨不得别人不知道,可偏偏這許老太太大張旗鼓,弄得是人盡皆知。
隻是他們在今日這新郎官身上并沒有看到半點不樂意,倒像是從心裡透出來的歡喜。
“許老弟,恭喜恭喜,又得美嬌娘喲。”田錦蘇剛把禮物交給管家就看到了新郎官走到了這桌敬酒。
“同喜同喜,田兄大駕光臨真是讓我許府蓬蔽生輝呀。”許赫江也是滿腹疑問,這田家向來不喜熱鬧,更不屑參加此等宴會。雖然遞了請帖,但也沒抱多大希望。
田錦蘇暗地裡撇了撇嘴,若不是那位祖宗開了口便是許府倒貼禮金他都不會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田錦蘇隻能勉強陪着笑了笑,“許老弟還沒敬完酒吧,叫人家等久了可就失了主人家的禮數了。”
許赫江這才緩過神來,就算這有貴客也不能怠慢了别人,畢竟他主要的圈子還是商賈之中。“那田兄自便,我就先走了。”
在場的賓客個頂個的都是人精兒,看到田家的人露面了也不好在明目張膽的嚼舌根,對這許家又添了幾分敬畏之心。
“許家大小姐到。”小厮尖細的聲音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衆人不約而同的噤了聲。
最近這許家大小姐可是臭名遠揚,先是笑着送葬,後來又大鬧祠堂,這撒潑的脾氣可是讓許多青年才俊望而卻步喔。
隻是傳聞似乎隻是傳聞。滿場的鮮豔之色,就那一抹素色輕絕出塵。東瑜一步一步走到爹身旁,每一步都極盡優雅,笑容維持的恰到好處。
微腫的雙眼,淡淡的妝容掩不住眼下的烏青,頭上僅一木簪,發絲如瀑安然散在腦後,給人無比楚楚可憐的感覺。
“今日爹爹大喜,但女兒尚在孝期中,不能為爹爹着紅裳增添喜氣,忘爹爹不要怪罪我。”東瑜微微屈膝,盈盈一拜。
衆賓客一陣嘩然,傳言都不攻自破了,明明如此懂事的一個孩子,還如此有嫡長女的氣度,真不知道那些傳流言的人是不是都瞎了眼了。
“爹爹怎麼會怪你,你不怪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快起來。你最近身子不好,不用出來吹風的。”許赫江很快掩飾住心裡的驚訝。
不過他很快就否決了心裡的疑問,自家女兒有沒有心機他還不知,想開了就好啊。
“女兒怎敢怪爹爹。女兒身為嫡長女自然不能失了禮數,因剛剛大夫給我熬了安神藥所以睡過了頭,
大家别怪我來遲了。”東瑜提高了聲音,卻還是盡量讓聲音軟軟糯糯。
在場男客居多,恐怕明日裡就該洗清了前段時間的流言蜚語了。她微微笑着,應對着不同探究的眼神。
大家都點頭或者出聲應和,許赫江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卻發覺有些不妥,就轉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大病初愈,不必在這裡陪着了。快些回去休息。”
東瑜心裡卻是一點感動沒有,他一生懦弱,護不得自己愛人周全。但她表面上還得裝出乖巧大氣的樣子。
她點頭笑了笑,“女兒這就回去了,賀禮已經讓嬷嬷送到書房,爹爹好好招呼客人們,我就先回去了。”
她微微做了一個揖,便轉身離開。今日這場翻身仗還算是打的漂亮,隻是她轉身太早,未曾注意到旁邊二樓惡毒的眼神。
許佑氣鼓鼓的佑回了屋子裡,“娘,你不說她會大鬧禮宴嗎?還不讓我出去,你看,他們都知道許家嫡長女彬彬有禮,我呢,連個面都沒露。”
秦可希把頭上笨重首飾都摘下來,不急不躁的走到了自己女兒面前,“我們都等了這麼多年,何必急于一時。最重要的是抓住那個老太太的心。”
許佑勉強接受了自家娘親的建議,今日這一出可就把她們前些日子的心血全都打水漂了。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不過也沒關系,許東瑜,咱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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