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小薇

01.

這年頭，誰不都是個有故事的人。隻要稍微在社會上經曆了風雨，愛過那麼一兩個人。總會有自己的經曆。

桃子深深的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演繹的這個。不是一個算得上浪漫的故事。

反而有點市儈得像是事故。

桃子也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把在外面流浪的輝安像招小狗狗一樣的招到自己店裡了。

就是看着他孤零零坐在那裡，一碗牛肉丸粿條從白天吃到自己打烊。就是連續一個禮拜，他都來這裡坐着，偶爾桃子搭搭話，他就回答。

桃子就心軟了。

“我最近招小工，要不來我店裡試試？”

桃子看到輝安本來死氣沉沉的眼裡，有了一點點的不置信。她笑着指了指自己貼在牆壁上的招工啟事。

手打牛肉丸是桃子店裡最獨一無二的招牌。在沈陽這裡開了兩年的店，桃子的牛肉丸是遠景馳名。加上她用料實在又平價。所以口碑一直很好。

桃子她真的是忙不過來，所以桃子家的丸子這家店還有一個特别的規定，每天早中晚招呼的客戶都是限定的。有時候隻排位到30就沒有号了。

桃子更不能理解，自己甚至還把用來掙錢的法子都手把手的交給他。所以，此時的桃子圍着圍裙，手裡拿着擀面杖捶打牛肉。

顯然，輝安比起桃子的手勁而言，力道更大了。桃子不得不手把手的教會輝安這其中力道的差别。

桃子覺得自己可能着了魔了吧。

兩個人靜默着站在廚房，隻有擀面杖接觸牛肉的聲音。一停下來，隻有牆上的大笨鐘滴滴答答。那個大笨鐘其實挺突兀的，在這個油油膩膩的廚房裡，豎立着一個老式的鐘。

“輝安，明天早上6點開鋪，你要是住得遠就七點上班。可以嗎？”

“好的......謝謝你......”

你若是累了，就停下來歇歇。

我給你沏壺茶，你慢慢品，然後答應我。

留下來。

02.

輝安就在桃子這裡上班了。桃子覺得自己真的撿了個很劃算的小工。他每天都準時到，也不偷懶，踏踏實實的幹活。

自從輝安能做出第一份讓桃子滿意的牛肉丸面之後，桃子招待客人的數量也是大大上漲。

隻是，每天打烊後，輝安并沒有馬上離開。

他還是坐在那個固定的位置，背後是靠着櫥窗，可以看到馬路上的人來人往。桃子看到了，他滿臉的落寞還有懷念。

桃子認識輝安嗎？

算是認識，但也不認識。

輝安是桃子經營這家面店認識的最長久的客人。在桃子的面店開了兩個星期後，輝安就開始光顧她，一光顧就是兩年。一周來三次，雷打不散雨落不停的堅持。

輝安跟桃子是老鄉，都是潮汕人。是跨過了秦嶺淮河的另一方的城市。他們說着一樣的閩南軟語，他們都愛品茶。牛肉丸是他們家鄉特有的。

時間長了，桃子也漸漸和輝安熟悉，有時候還會在吃完飯之餘，坐下來一起喝杯功夫茶。懷念一下家鄉。

桃子知道，輝安有個很愛很愛的女朋友，女生口裡的閩南語是讓桃子覺得親切的。

“夏！（是嗎！）軟呐~（好不好啦~）”那個女生就負責撒嬌。

桃子知道，他們兩個人都在這邊工作，計劃着在這邊結婚買房。

“桃子姐，你一個人在離家這麼遠的城市打拼，家裡人不擔心嗎？”

“我爸媽都過世了。獨身一人，自由自在。”

“那你男朋友呢？”

童言無忌，不知者無罪。

桃子當初是怎麼回答的，她有點模糊了。

你還在等什麼？

等白開水變成蘇打汽水？

等駛入機場的泰塔尼克号？

還是等貓放棄咬在嘴裡的金魚？

03.

桃子發現，确實很長很長時間沒見到那個孩子氣，開心就笑不開心就生氣的姑娘了。

也許她和輝安之間發生了什麼？

也可能彼此有了什麼争執？

當然，這些對于桃子是沒有關系的。她隻是了解到輝安不喜歡之前的那份工作，所以辭職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每天出入廚房，滿身油煙味難免，加上煙霧缭繞的廚房并不适宜帶妝。

可是，今天的桃子很不一樣，就算是輝安也看出來了。

他的老闆今天化了淡妝，平時彎彎的柳眉在眉筆的勾勒下更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櫻桃小嘴上薄薄的一層橘紅色唇膏，很溫暖的感覺。

現在是初秋，太陽還是很長。初秋的沈陽并沒有多低溫，白天還是偏熱，桃子的花色連衣裙俏皮，還有垮在手裡的袋子，明顯是帶多件外套了。桃子早早的收鋪，門口挂了個東主有事，休息半天的牌子。

“桃子，還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嗎？”

輝安看着明明已經關了鋪子卻還在自己面前來來去去的桃子，看着她一臉糾結，一副想說又憋着的表情。

淡淡的笑了。

共事了一個多月，眼前這個收留了失業又失戀的自己的姑娘，其實是個愛恨分明，果斷幹練的主。

“那個，外面還是挺熱的哦~哈哈哈.....”

“嗯，是啊！但是晚上還是冷下來的，你帶多件外套保暖。”

“那個，天還沒黑，你也可以再坐坐再走.....啊，啊，啊，不對不對，你沒什麼事可以下班了......”

“嗯啊~桃子，有什麼事不怕說的~”

“晚上有空嗎？陪我出席一個宴會可以嗎？”

一不做二不休，桃子眼一閉心一橫，說道。

“你不願意也沒關系的，我就問問。”

桃子發現，良久輝安都沒有回答。急切的補充道。

“呵，老闆。這并不為難，我有空。我陪你出席。”

那些看似荒唐的青春，是我們一生一次的認真。

04.

輝安沒有問桃子是什麼宴會，他換了一套得體的西裝，刮了一臉邋遢的胡子。理了理頭發。

隻是他沒有料到，桃子要他一起來參與的，是一場婚禮。

觥籌交錯，這些賓客對于輝安是陌生的。

他身邊的桃子似乎也變得陌生了。

怎麼說呢？

盡管跟桃子認識也有将近兩年了。但是大多時候，他都把中心是圍繞着女朋友，桃子對他來說就是個認識的人。一個獨自在外打拼，很要強渾身有着刺很強大的姑娘。

就算是在桃子店裡做了小工的這段日子，桃子也很少依靠他做些什麼，明明是個瘦瘦小小的姑娘，骨子裡卻比誰都要堅韌。

但是，現在的桃子不是這樣子，她沒有了平時精明能幹的樣子，也不再是對誰都很鋒利很無所畏懼。

至少是，在新郎官向着他們兩個人走過來的時候，桃子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桃子本來挽着自己的手不自覺的抓緊。

“嗨，桃子。好久不見。”

“嗨，大偉！恭喜了呢！”

“這位是你的.....”

“嗯，新娘子呢？”

桃子打斷了新郎官沒有問完的話。在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她收起了所有的鋒芒。她額角甚至有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桃桃，這裡太悶了，過去那邊喝杯水吧~”

輝安也顧不得失禮，他牽起桃子的手，略帶歉意的向新郎官點點頭。

桃子跟着輝安，來到一個沒什麼會注意的角落。她很安靜，安靜得不像平時在店裡那樣的叽叽喳喳。

“輝安，原來他過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好多好多哦~輝安，我發現原來時間真的是很神奇的，我不氣他也不怨他了。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當初說的娶了那個人！”

“桃桃，他是你的.....”

“不是哦，輝安。他啊，是我喜歡了好多年好多年，卻從未在一起的人。”

桃桃忽然對着輝安眨巴眨巴那雙化了眼線顯得更大更精神的眼睛。擠眉弄眼的做了個鬼臉。接着說：“可能是得不到才覺得很好吧！其實，仔細一看，他都還不及你萬分之一好看叻~”

我對你付出的青春這麼多年，卻隻換來一句謝謝你的成全。

05.

那場婚禮，桃子沒有參加完全程就走了。她就是想來看一眼新娘子，再看一眼她念念不忘那麼久的新郎官。

她沒有什麼不好的念頭，什麼強新郎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演偶像劇！

桃子隻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占用了輝安下班後的私人時間。

“如果真的過意不去，不如陪我去個地方吧！”

輝安說完，他拉着桃子的手，帶他去了宜家。

在宜家，他說，你幫我選點東西吧，一個文藝小店可以擺下的東西。

你要開店了嗎？桃子問。

是啊。他微笑說。

桃子選了六對色澤淡雅的桌椅，有罩子的淡黃色吊燈，還有一些牆上裝飾物。東西被裝進小貨車，他對司機說，去桃丸面店。

桃子望着輝安，她驚訝了。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他把食指在嘴上比了一下，噓，别出聲，我們坐在駕駛室的後面，司機還在唠唠叨叨地講着什麼。

輝安很認真地對桃子說：讓我住在店裡吧，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

他說，你看，我買了這麼多東西，你不能趕我走了。

後來再遇到心動的人，也甯願忍着忍着，隻要做朋友就好了！

06.

桃子和輝安花了一大晚上的時間把牆壁重新刷成深藍色，然後把從前舊的桌椅換掉，那些買來的東西都擺好，牆上貼着的花花綠綠的俏皮貼紙，本來桃丸面店就是以文藝為賣點的店。

做完這一切，桃子覺得很餓很餓。晚上在宴會都沒什麼吃。

店外不知道何時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打濕了窗戶。

桃子在店裡放起了CD，她煮了兩碗正宗的牛肉丸粿條，跟着輝安坐在新買的椅子上一起吃。本來忙碌的空氣彌漫着湯粿條的水蒸氣，陳奕迅的歌聲低沉，店裡面變得安靜而溫暖。

輝安聽着曲子，越吃越慢，最後放下了筷子。他擡起頭，桃子，陳奕迅的歌讓我想起往事，你想聽聽我的往事嗎？

桃子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曾經愛過一個人，可是後來，也許因為我不夠好，她太寂寞，她就離開了我。

那段時間，也是這樣的雨天，我卻把我最愛的女人給弄丢了，我找了整整一個月，每個晚上都在你的店裡等她，可是，她沒有回來。

後來我就收拾自己的東西走了。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回去了。

……”

《富士山下》隻剩下尾音，輝安也不再說話，隻是把頭轉向外面的夜。

雨裡是行人行色匆匆，門外傘開開合合。

桃子放下手裡的碗筷，湊到輝安面前。猛地彈了下輝安腦門。

“嘿，輝安。你現在是單身吧？”

“是啊。”

“要不，跟着我混吧！包吃還包住！”

輝安沒有接過桃子的話，他似乎沒有心理預備桃子會說出這樣子的話。

可能是外面的雨絲孤獨的軟化了桃子那滿腔的防備，也可能是回憶裡的故事傷害了輝安那沒說出口的心情。

“你會對我好嗎，你會傷害我嗎？”他問桃子。直勾勾盯着桃子的眼問。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也不要離開我啊。”桃子肯定的說。

想聽你說話，斷斷續續也好，絮絮叨叨也好，說你今天遇到的倒黴的驚喜的事，或者是樓下的大黃狗又跟小花貓打架了。聽你或低沉或高昂或激動或淡定的聲調。

我好像聽到陽光下的愛情，剝絲抽繭的成長了。

07.

秋去冬來，轉瞬一季。

輝安在桃丸面店安安靜靜的住下來，每天朝六晚十，面店生意紅火。桃子還是會每天早早起來手擀牛肉，隻是每天在鍋邊給客戶下面的身影換成了輝安。

桃子忽然過上了這樣安甯的生活，她也沒有那麼的強悍了，她有點變得柔軟。心有所依，愛有所歸。

她更愛笑了。朋友們來的時候，都說，喲，胖啦，白啦，漂亮啦。她就嘿嘿傻樂，把牛肉丸拿出來，放進湯裡。紅彤彤夾雜生牛肉的丸子，在水裡慢慢浮沉，被燒開了的水頂起翻滾，熟了，咬一口，牛肉有嚼勁還會濺汁。

輝安和桃子的朋友很熟悉了。他和朋友們大呼小叫，愉快地數着打牌赢到或輸了的錢。

桃子忽然覺得，這樣很幸福。是哪個蠢女人會離開他呢？真是傻透了。不過，也很好啊，那個人不不要他了，她要。

那個人把他弄丢了，是自己把輝安撿到了。

既然撿到了，它就屬于自己了，桃子知道，自己是不會再還給誰的了。

桃子很稀罕，桃子覺得輝安是她的寶！

第二年的春天，輝安收到了前女朋友的婚禮邀請。

這次還是桃子挽着輝安的手出席，這是波瀾不驚的人換成了桃子了。

桃子再見到那個姑娘的時候，也有點百感交集。忽然她就變成了輝安的前任，自己就榮升現任。世事真琢磨不透。

她覺得，該是留點空間給這兩個人，她自認是個體貼的人。誰還沒點過去呢！輝安能放下就好！

所以，桃子自己悠悠晃晃的走到一個沒那麼多人的角落，吃東西。填滿她的胃很重要。

等她吃得滿足，台上的新娘新郎也開始緻辭的時候。忽然，桃子被擁入一個懷抱，她偷偷的深吸口氣，嗯，很熟悉的味道。

台上的一對璧人已講完話在鞠躬，台下的人轟然鼓掌很熱鬧。但桃子唯獨聽到輝安如鼓的心跳聲，她沒見過他這麼的驚慌失措，她慢慢的伸手，搭在輝安的後背，輕輕拍打，像是哄小孩子。

“怎麼啦~輝安？跟她......講得不開心嗎？”

輝安歎口氣：幸好你沒有到處亂跑，不然，我都以為自己把你弄丢了。

桃子猛地擡起頭：輝安，你會對我好嗎，你會傷害我嗎？

輝安愣了愣，脫口而出：我想對你好，我想你留下來，我想你在身邊。

桃子踮起腳尖，雙手扯着輝安戴着的領帶，用力地狠狠地對着他的嘴，親上去。

那麼，留下來吧！

留下來吧，輝安。

原來歲月真的會生花，請你用心種好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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