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夫妻是來還錢的，也順帶告别。

但是他們沒有這麼說，隻說是來感謝阿爹的。

阿爹憑着小聰明，将蔡德山保了出來，蔡德山于情于理都是要來表示感謝的，這個來娣知道。老話說得好，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更何況是頂着那樣的風險，将蔡德山救了出來，還借了一筆錢給蔡家。

短短幾個月，蔡德山已經能将欠來娣家的債還清了，不得不驚歎他賺錢的能力。

隻是，來娣沒有料到，蔡德山夫妻要離開蓋排了。

不出阿爹所料，呂城王家确實沒有了傳人，半吊子的春歌回家就大病了一場，已經無法坐診了。所以，蔡德山将會重新回到王家，代替春歌出診，順帶也教授小兒子春詞王家正骨術。

據蔡德山說，二兒子春誦過于木讷怯懦，不是學習醫術的好人選，所以他跳過了春誦，直接教春詞。其實，與春詞相比，女兒春語更加聰敏，也好學，可惜是個丫頭，沒有資格學習王家秘術。

蔡德山終究還是放不下前頭的四個小伢，特别是春歌，已經是半瘋癫的狀态了。蔡德山說，這兩三個月，他一直在呂城給春哥醫治，目前春歌的狀況已經算穩定，所以他才有空回來，将要了的事都了一了。

但是，顧西苔也懷孕近五個月了，快要顯懷了，所以蔡德山回來也是将顧西苔接走的。

蔡德山将會帶着顧西苔去呂城，然後蔡德山将會白天在王家醫館坐診，沒有病人求診時，就教教小兒子春詞。

吃完飯後，蔡德山和阿爹一起去了章女家找章女阿爹，而顧西苔跟章女家并沒什麼交情，便留在了來娣家。本來，這時候應當是姆媽出面，跟顧西苔說說女人間的私房話，聊聊肚子裡的小毛頭，可也不知道為啥，姆媽說了幾句，就說要找春英姨有事，匆匆走了，倒是将來娣一個人留在家裡陪着顧西苔。

有時候，姆媽的心思，還真是難以理解。

不過，這一交，來娣卻巴不得姆媽不在呢，她才可以跟顧西苔說些悄悄話。

來娣将小竹椅拉得離顧西苔更近些，“伯媽，你也去呂城呀？以後都不回來了？”

其實來娣是想問，伯媽，你咋想的呀，怎麼能同意也去呂城呢？

呂城有蔡德山原先的家，有他之前的老婆，還有四個小伢，其中兩個已經長得人高馬大的，有一個還是瘋瘋癫癫的。除此之外，呂城還有一大群觊觎着蔡德山的醫術和王家正骨手藝的族人。在來娣看來，那呂城就是個狼窩，先前蔡德山自己在裡面沖殺，都被趕了出來呢，更何況顧西苔這個身懷六甲的女人？

顧西苔去了呂城，該住在哪裡？住在王家，那不就是春歌姆媽的眼中釘肉中刺？就算是春歌姆媽先不要蔡德山的，可是現在春歌姆媽的阿爹死了，她已經沒有依靠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又改了主意？到時候，蔡德山的四個小伢肯定是幫着自己姆媽的，那麼顧西苔會遭遇什麼?戲台上可是唱過的，這樣的孤身女人，被他們一塊兒弄死掉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不住在王家，蔡德山卻要天天去王家坐診，王家會發生什麼事，顧西苔根本無從得知。而且，顧西苔猛地去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該怎麼生活？

雖然蔡德山對來娣也很好，可來娣的心，也不知為什麼，卻是不知不覺中就偏向了顧西苔，可能是來娣一直覺得江南的女人活得艱難。

之前阿爹分析時就說過，蔡德山要顧慮的東西實在太多，回了呂城，為了他前頭的那些兒女，難保不會犧牲顧西苔的利益。

顧西苔拎着來娣的小辮子，無意識地刮着她的辮梢，“沒辦法，不能不去呀。伯媽要是不去，這個家就散了。”

來娣沉默了，她明白顧西苔的意思。

顧西苔本來就是作為老姑娘嫁給蔡德山的，這結婚不過幾個月，如果男人就丢下她走了，肯定是會被生産隊裡的人笑話的。其實，沒結婚之前，顧西苔作為遠近聞名的老姑娘，一直就是家中笑柄的，好容易遇到蔡德山，算是鹹魚翻了身，如果再翻回去，那麼人們會比之前笑得更厲害。

更何況，之前蔡德山的診所生意紅火時，也遭了一部分人的妒忌，要是顧西苔放蔡德山一個人回呂城，到時候顧西苔的處境可想而知。

至于以後顧西苔還會不會回來，那肯定也由不得她了。那時的女人，身如浮萍，是沒有決定權的，隻能跟着男人走。顧西苔已經算是堅強的，獨自在黑木橋守了這幾個月，才最終決定跟着蔡德山走的。

其實來娣不知道，大火之後，顧西苔确實又回了娘家那邊的生産隊，可是這生産隊出來時容易，再進去就難了。雖然生産隊長為人不錯，又是重小看着顧西苔長大的，幫着重新去大隊裡辦了手續，可是那些隊員們就難說了。

有時候人也真是奇怪，蔡家大火時，那些隊員也都是來幫着救過火的，甚至還有人被火燒傷了或是燒焦了衣裳，說起來對顧西苔也是挺同情的。但是等到顧西苔要重回生産隊時，有些人的嘴臉卻又變了，說什麼的都有。

另外，就是娘家的那兩個弟媳。一個家裡，女人多了，就會容易産生磕磕碰碰。原本隻有壽香氣量小脾氣大，罵起人來餘音繞梁。

但是現在，另一個弟媳七斤，因為自家男人顧西來被來娣阿爹打了一頓，她找不到來娣阿爹算賬，便隻能将這筆賬算到了顧西苔身上。七斤認為，自家男人去幫親阿姐救姐夫，阿姐姐夫不僅不領情，還由着外人打了自家男人一頓，回頭還要責怪自家男人，世上哪有這樣不平的事?

有了這樣的心思，七斤自然時常要說道說道。說起來，七斤算是善良的，脾氣上來時，她就站在院子裡，指桑罵槐。那壽香卻是嘴快的，隻要有丁點不如意，則是直接指着顧西苔的鼻子罵天責地。

這麼一來，顧西苔在娘家過的還能叫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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