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拍》第296個真實故事
如果你有故事,請私信我
李奕/口述
悠悠/撰文
呱呱/編輯
我叫李奕,90後,江蘇南通人。從15歲離開家獨自去南京上高中以來,我一直都在不斷地去新地方,探索新領域、新生活。18歲去美國上學,21歲周遊21國。畢業後去麥肯錫工作,随後5年跨越三大洲。去年初,我又從麥肯錫辭職,留在非洲搞起了農業。
這是去肯尼亞首都内羅畢的長頸鹿莊園遊玩時拍的照片。
我一直覺得,多數人都有一顆探索世界、嘗試新鮮事物的好奇心,但不一定有機會。而我,就很幸運地擁有這種機會。
高中之前,我的生活和多數中國孩子一樣,接受的也是“成績好就是一切”的教育。我的父母很重成績,對我管得也很嚴,晚上6點之後回家幾乎是不存在的。但有一點我很感激我媽,那就是她不常問我“考得好不好”,卻經常問我:“你今天在學校開不開心?”這讓我養成了樂觀快樂的人生态度。
2018年,媽媽陪我去南京看了場說唱音樂會。在音樂會上,她還和我的朋友們蹦迪。
2009年,爸媽為了讓我學會獨立生活,決定讓我一個人去南京上高中。高中宿管特嚴,晚上6點就必須回宿舍,之後就不讓出門了,可6點經常還沒吃晚飯呢。我當時就說,不想住這,不自由。我爸媽說,那也行啊,你自己選擇吧,我們給你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就這樣,我開始了獨立租房的生活。
15歲的我還很嬌氣,軍訓期間,其他同學的髒衣服都可以帶回家讓爸媽洗,而我在曬了一天之後,還要自己洗衣服,隻想大哭一場回家。不過,獨立生活的快樂很快就顯現出來了。
2009年,高中面試那天,南京大暴雨淹了半座城,卷起褲腳往教學樓走的我。
剛上高中我成績還不錯,并且依然保持着“成績好就是一切”的信念。直到高一暑假,我誤打誤撞去參加了一個美國大學升學夏令營,看到申請表上要填的那些和成績完全沒關系、五花八門的課外活動,我一個都寫不出來,才慌了神。原來,成績和分數之外,還有另一個要努力的世界。
從夏令營回去後,我就競選起了學生會,搞起了社團。一開始做課外活動倒不是有多強的内心追求,主要為了申請大學時有料可寫,但是做着做着卻發現了一些樂趣。
我那時候搞了個環保社,參加了一個為内蒙古荒漠植樹造林的募捐比賽。我們自己做了募捐盒,帶着一幫同學在新街口湖南路問路人要錢。我還說服一家我常去的西餐廳的老闆,放一個募捐盒在他店裡,号召客人們捐款。
我們在一家西餐廳放了一個募捐箱,号召顧客捐錢。
負責這個活動的環保機構“根與芽”後來找到我,說我們社團是募捐比賽的前兩名,可以帶我們去内蒙古親手植樹。那是我第一次去内蒙古,人家旅遊都去美麗的大草原,而我們一幫高中生則在一個真的鳥不生蛋、無比荒涼的地方種了幾天樹。
2011年4月,我組織的環保社團跟随“根與芽”組織去内蒙古種樹。
回頭想想,我很感謝高中的這些經曆,雖然是帶着功利心出發的,但過程中得到的學習和成長是真的。大概從那時起,我漸漸有了策劃活動,和别人溝通,号召大家一起做事的能力。
2012年情人節,我收到了自己的理想學校Pomona(波莫納學院)的offer。八月底,我到了洛杉矶。走出洛杉矶國際機場來的那一刻,我看着藍天,有種不真實感,因為之前并沒有來過美國,第一次來就要來待四年。國際學生中心的學長學姐來機場接我們,一到學校,寄宿家庭已經在等着我了。因為國際生到的早,學校宿舍還沒開,所以先在鎮上的寄宿家庭暫住幾晚。
大一時住在同一個走廊的小夥伴們,前排左一是我。
那麼多不同膚色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學、各種沒聽過的俚語,沒學過的打招呼方式……這一切都讓我興奮。大一下學期,我已經認識了足夠多的新朋友,也漸漸習慣了在美國的生活,想要更多地參加到校園生活裡去。于是,我開始申請各種在校崗位和社團,但申一個拒一個,導緻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但這一片暗淡的記憶中,也有一個閃光點。Pomona為鼓勵大家走出校園去探索南加州,設置了一個“47件事清單”,裡面包括各種在校外可以做的有趣的事,比如去一趟迪士尼樂園,參觀一個洛杉矶的博物館,去約書亞樹國家公園露營,看一場湖人隊的比賽等等……有一個校友捐了錢,每年完成這個清單上最多項目的前三名可以拿到幾百美金的獎金。
我記得開學時,人人都信誓旦旦地說要挑戰這個清單,但随着學業繁忙起來,99%的人就把這個願望擱置一邊了。而我一直記着,但凡學校組織周末去校外的活動,我總是第一個報名。期末時,我攢了滿滿一個文件袋的照片、收據和門票,交給學校作為完成任務的證明,然後拿到了500美金。
那真是高光時刻啊!那些人人都說想做而漸漸忘卻的願望,隻要記住并堅持下來,就是赢家。也許這真是我的特質。小學畢業時,在同學錄上寫人生理想,幾乎人人都說要周遊世界,十幾年後回頭看,可能隻有我是最當真的那一個。
大二上學期,我終于取得第一個小成績,被選中在新生開學典禮上演講,克服了從小到大的演講恐懼症。之後又第二次競選學生會,這次選上了年級主席。
大二,我被選中在新生開學典禮上演講,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公開演講。
大學生活似乎終于走上了正軌。上課之外,我同時做着4個不同的社團和項目。每天六點多起床,從早到晚每個小時要做什麼都寫在紙上随身帶着,做完一條劃掉一條。我像是裝上了發條,不需要很多休息,擰一擰就繼續往前走了。
大二超負荷工作的結果是,當決定大三要申請去哪交換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個聽上去最輕松的項目——學習為輔,旅行為主。去德國南部的小鎮待一個學期,項目本身就有三次以研究歐盟為主題的考察旅行,同時周末也有大把時間飛到歐洲其他國家短途旅行。對我而言,選擇這個交換項目可能是第二改變人生的事。倒不是項目本身有多了不起,而是我在這段時間裡第一次體驗到了高密度旅行的生活。
到達一個新城市的時候,我總是能快速找到玩耍的最佳路線,性價比超高的餐廳,還經常機緣巧合搭讪認識陌生人解鎖隐藏活動。
旅行小白也有踩坑的時候,2014年,我的護照和錢包在羅馬被偷,我一個人去了梵蒂岡,照片在笑心裡在哭。
回到洛杉矶之後的大三大四,我利用各種長長短短的假期,去了墨西哥、古巴、哥斯達黎加、巴哈馬……每段旅程都是故事滿滿,一個人旅行也越來越有經驗了。當我漸漸放下對未知目的地的恐懼,世界也在慢慢以另一種方式對我打開。
一邊抓緊時間旅行,一邊感受到了大三找實習的壓力。春季學期開始,我做了一張Excel表,羅列了我想申請的公司和可以聯系的校友,然後一家家攻克。兜兜轉轉一圈後,我拿到了一家總部在丹佛的五百強醫療公司的offer。
這家公司特别好的地方在于:并不是讓實習生做一些不成體系的雜活,而是會給每個實習生分配一個暑期項目,有着清晰的項目内容和目标。而且本科生和MBA實習生一起工作,也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也在丹佛實習時,喜歡上戶外登山。下班、周末的閑暇時光,總是在戶外登山。
這段實習經曆,後來成了我在面試時最拿得出手的故事。雖然還是職場新人,但我已經意識到,不管在什麼崗位上,都要去努力發現并創造更多的價值,才能快速獲得成長。
大四的秋招以簽下麥肯錫洛杉矶辦公室的offer告終。我是全校唯一一個被麥肯錫錄取的人。為什麼去麥肯錫?大二時,我第一次聽說咨詢這個行業,覺得挺有意思的,可以和那麼多不同的行業打交道。雖然隻上了一份班,但感覺像是上了很多份班一樣。對職場新人來說,能很快了解不同行業。像我這種容易無聊的人,就很适合這個工作,因為永遠有新的行業,新事物讓你去了解去嘗試。
也有比較現實的考慮:一個是麥肯錫給的工資還不錯,我早就下決心,畢業後絕不向父母要錢,而且要把留學費用掙回來。從這個角度講,選擇一份報酬豐厚的職業,也是出于對自己和家人的負責。另外一個是簽證。在美國,作為一個國際學生,你要留下來工作的話,需要有一家公司願意幫你支付簽證費用,但很多小公司都不願意。隻有足夠好、足夠大的公司才願意給你提供一個簽證。我當時的想法是:沒有一定要在美國常待,但我想在美國待一段時間,看下工作環境,畢竟在這裡讀了書。
畢業前的最後一學期,有點像高三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後的日子,幾乎沒有壓力。這期間,我學了射擊,考了摩托車駕照,趁着爸媽來我的畢業典禮,我開車帶着他們走了一趟太平洋一号公路。
拿到offer後,我學了射擊。
他們走後,我聯系到了阿拉斯基一個農場的打工換食宿旅行項目,開始了一個月的種田生活。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參與農業生産,也是我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種地有多辛苦。一點都不浪漫,不“李子柒”。每天,我隻需要工作四五個小時,就是種土豆、拔雜草、摘草莓。種土豆不難,往裡面扔就行了。像種草莓,你得一直彎着腰。幾小時下來,腰酸背痛。
畢業前的暑假,我去阿拉斯加的農場上種了一個月的地。
而且還很髒。小時候我一直有潔癖,坐的書桌總要拿餐巾紙擦幹淨,還各種怕蟲子和髒東西。這些毛病都在獨立生活和旅行的過程中漸漸改掉了。不過像這樣在每天地裡髒到百分之一百,髒到毫無保留,我還是第一次。
回到房裡我把鞋子和褲子脫下,抖出來差不多半斤土。手洗過好多遍之後,指甲縫裡還是泥土色,手掌的紋路裡都有一層淡淡的黑色,粗糙到不行。真是難以想象,幾年前看到蜘蛛還會哇哇大叫的我,到這時看到各種飛禽走獸都面不改色,在戶外幾天不洗澡也不會渾身不舒服。
這是我第一天下地,給洋蔥除完雜草之後的手。
工作之餘,我就在阿拉斯加四處轉悠。這裡的夏天很美,溫度也很舒服。而且是極晝,每天晚上9點還能出門爬山。這趟打工旅行,我不僅親手體驗了田地間的勞作,看到了極晝下的冰川,還認識了幾位神奇的室友,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生活方式,把腦袋裡的“以為”一個一個全擊碎了。
但如果那時有人告訴我,五年之後我還在種田,而且是在非洲,我肯定不敢相信。對當時的我來說,在阿拉斯加的夏日農場工作隻是我從象牙塔步入社會的一個短暫休息站。
2016年9月,我結束了畢業後三個半月的假期,正式入職。初入職場,就見識了很多讓我大開眼界的事,比如:我的同事們,并不全是學經管或者商業的,而是古典文學、哲學、化工……學啥的都有,而且遍地博士。
比如,同事們總能作出讓我心生敬佩的事情。再比如,我提出和上司不同的意見後,他居然跟我擊掌慶祝:“反駁的好!你的思路确實更有道理。能夠有理有據地反駁上級可是當咨詢師的重要一課,恭喜你學到了!”當然,最有意思的還是看大家的離職郵件啦。
我記得我收到的第一封離職郵件,标題是“短暫離開,期待回來”。發件人是一個暫時離職去加入希拉裡競選團隊的同事。在這方面,公司提供了很大的自由度,允許員工們短暫離開公司去追求其他項目。
那麼,在麥肯錫工作是不是很辛苦?當然,有忙到來不及吃中飯的時候,有離開辦公室回到酒店繼續加班到淩晨的時候,也有在問題面前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手足無措的時候。工作需要,我漸漸習慣了同時住在兩個城市的生活——周一到周四舊金山,周五到周日洛杉矶。
出乎我自己的意料,這反而使我養成了大量閱讀的習慣。因為每周要花很多通勤時間往返于兩個城市,我會在上飛機前在機場書店買一本書,然後利用通勤時間翻看,平均一兩周就可以讀完一本。雖然工作每周要六十到八十個小時甚至更久,但我忙裡偷閑的能力也這麼被鍛煉了出來。
在麥肯錫上班第一周的培訓,我們組大獲全勝,獎品是伏特加。
在麥肯錫洛杉矶辦事處待了一年後,我因為工作簽證沒有抽到,就必須換個國家,但也可以出國一年後再轉回美國。其他人可能會覺得:啊,這太慘了,好不容易留下來,才一年又要走了。但我就覺得蠻開心的:“正好可以去一個新的地方,體驗另一個地方的工作環境和氛圍。”于是,2017年夏天,我選擇了回國,調到北京辦公室工作。
換辦公室的流程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搞定,我就趁機休息了一段時間。我利用這段空檔時間,去國内十幾個城市,這讓我認識了很多朋友。再之後,我又去東南亞,背包旅行了一段時間。2018年元旦,才正式入職。
2017年10月,我在北京的3E Space組織了一場讀者見面會。
在北京辦公室也像在洛杉矶辦公室一樣,幾乎沒在北京做過項目,到了快要走的時候,都已經把北京的房子退了,才有一個項目要回北京做。上海、深圳、杭州、鄭州……好多城市我都待了幾個月,做了不少項目。北京租的房子長期空着,有朋友到北京,我就把門鎖密碼給他們,讓他們自己進屋住。
我在北京租的房間像大學宿舍,上下鋪結構,直接成為了青旅一般的存在,大半年裡住過十來個五湖四海的朋友。
後來我的簽證又簽上了,公司說你又可以回美國工作了。可是這時候,我已經不想回去了,因為我覺得還是發展中國家比較有意思。我問律師,我能不能再換個國家,申請别的發展中國家的辦公室?律師說,可以呀。于是,2019年8月底,我又到了肯尼亞的首都内羅畢。
在内羅畢一下飛機,收到了室友發來的信息。她突然問我“你是第一次來肯尼亞嗎?”我回複 “第一次來非洲!”
老實說,在麥肯錫三個國家的辦公室待了之後,我覺得肯尼亞最好玩。在美國,你可能隻能做某個世界500企業的某一個部門的問題;到了中國,可能就是某一個企業整體的未來戰略問題;到了非洲,就是一個國家的或者整個大洲的戰略問題。
作為咨詢師,你接觸到的問題的大小程度,在非洲會大很多,這點我覺得比較有意思。像我在非洲做的項目,包括肯尼亞的疫情應急。直接跟肯尼亞的國家政府部委合作,幫他們制定了很多疫情應急政策,以及對中小企業的支持政策;還有,如何在非洲推動發展制造業?光聽題目,都覺得激動人心。
但久了就發覺,作為咨詢師,總是在給建議,并不真實幹活兒,跟執行之間還是有很大的鴻溝。你給的建議,他們也不一定很快就執行,做咨詢總有種“紙上談兵”的感覺。而我呢,偏偏是個喜歡撸起袖子幹活的人,希望自個兒能去幹活。這時候,我就想換一個行業,不想做咨詢師了。
我想去一個小一點的公司,最好是那種初創的。這樣,你相對影響就會大很多,如果你有什麼決定,就能比較快地去執行。我把這些想法告訴了我的老闆,老闆說他投資的一家農業公司正在找合夥人,問我有沒有興趣。感覺這個公司完全符合我的要求。就這樣,2021年4月,我作為聯合創始人加入了這家初創的農業公司,負責運營和市場。
加入農業公司後,我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農場,看看他們怎麼幹活。那時,我們隻有一個30英畝(約200畝)的農場。我去的時候,農場已經運行幾個月了,有三四十個工人在種菜。辣椒、茄子、土豆、黃瓜、番茄……中國的常見蔬菜這裡也應有盡有,有的已經挂果,有的還在長苗,有的才播種……雖然也用化肥和農藥,但沒有催熟劑。菜全都是自然成熟的,相對比較有機,味道也比較好,比如番茄就很明顯,酸甜多汁、有些沙感。
我們的第一個農場,隻有30英畝(約200畝)。
作為農業公司的合夥人,是不是穿得美美哒,坐遮陽傘下,喝喝咖啡,監督工人種菜就行了?想得美!以前至少還有周末,而且做完一個項目可以躺平啥也不幹。創業之後,就沒這份奢侈了。而且,問題多如牛毛,像打地鼠一樣,這兒打了,那兒又冒出來了。
今年2月,去市場時,蹲地上接電話商量工作的事,同事給我拍下了這張照片。
除了生産,别的啥都要我管。剛開始,數據、市場、倉庫、運輸、人力、财務,全靠我一肩挑,客服也是我自己。完全不用設鬧鐘,因為每天都有急事把我叫醒,我一度每天淩晨兩點到五點間醒來——淩晨兩點,司機要從農場出發,會給我打電話讓我支付當天的油費(肯尼亞的電子支付幾乎和國内一樣普遍,可以遠程支付);淩晨三點,我要親自跟夜車送貨,去非洲最大的貧民窟基貝拉賣番茄;倉庫每天下午3點到淩晨3點工作,分揀蔬菜,淩晨發貨,這樣才能在早上4點到7點之間把我們的蔬菜送到内羅畢周邊的各個農貿市場。農場一周工作七天,我們送貨六天。跟車送貨途中,我還要打開電腦批複财務郵件……直到3個月後,招來了靠譜的運輸經理,我才終于可以安睡一夜。
在非洲開農場,總會遇到很多“非洲特色”的事。比如:第一天去農場時,我就吓了一跳,各種數據,種了多少、收了多少,溫度、濕度什麼的,工人全都用筆寫紙上。我趕緊給他們搞了套系統,進行了個簡單的培訓,他們才告别原始的紙筆記錄,把數據錄入電腦系統。
再說運輸吧。剛開始,我們沒有自己的司機,經常找到不靠譜的司機。送貨時,他們經常是迷路了就在車裡睡一覺,然後把菜拉回來。到了第二天約定的時間,市場沒見到菜就會打電話來罵我,我隻能一直不停地道歉,然後趕緊聯系司機想辦法。這樣的罵,我大概挨了3個月,直到運輸團隊組建好,才由挨罵變成了被誇。
現在,我們有5輛卡車,6位司機。以前需要送一整天才能送到的菜,現在半天就能輕松搞定。
再比如,有次,淩晨兩點,我跟車送貨,爬一個漫長的緩坡時,我感覺時速不超過十五公裡每小時。看着車窗外繁星點點的浪漫夜空,我全然忘了肯尼亞的道路執法官—— 随時準備宰你一刀的警察。說來好笑,跟夜車之前,我來肯尼亞已近兩年,坐車幾乎從沒被交警攔過,更沒交過錢。
然而,跟了兩回夜車,每回都要被攔下三五次。據說疫情期間卡車不能坐超過兩個人,于是交警總要問我是從哪來的。通常給個一百先令小費(約合人民币5.75元),他們便揮手放人,結果這回遇到一個特别貪的警察,居然想要一千先令,還威脅讓我下車和他去警局。和他對峙的我一度憤怒情緒上頭,心想就是你們這些人貪污腐敗害得肯尼亞沒法發展。好在我的司機是本地人,他讓我不要急,然後自己下車跟警察好言相勸了一陣,我們就被放行了。
想起2020年,我剛回肯尼亞便開始和政府做疫情應急,彼時在家辦公的我總是接到信息:警察拘捕了宵禁後還在工作的摩的司機,需要指揮中心指示放人。不到一年,我便來到了電話線的另一端,真是躬身入局了。
我每周約一半時間在農場,剩下的時間去拜訪菜市場擺攤的大媽們。我在國内訂做了一大批圍裙,她們都搶着要。
第一次去全非洲最大的貧民窟基貝拉賣菜時,我們運了一卡車番茄和洋蔥過去,足足兩噸。但司機到的時候,我們的本地銷售還沒來。司機把車門緊緊關着,人也不下車,因為他雖然是肯尼亞人,但不是這個部落的,不敢貿然下車放貨,怕被搶。
後來我又去過幾次,發現果然是這樣:他們看到我,就會過來收保護費。但如果我的銷售也在,用同樣的部落語言和他們說幾句,他們就會說“原來是自己人”,然後散去。
我們的卡車在非洲最大的貧民窟,内羅畢的基貝拉居民區賣菜。為什麼要去貧民窟賣菜?因為人多,需求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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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貨倉工作的十幾個人裡,有一個姑娘比較能幹,也經常和我打招呼,我挺喜歡她的。某天我正在鎮上餐館吃晚飯,突然接到倉庫經理的電話,說發生了一起偷竊事件,希望和我讨論一下怎麼處理。我本來打算吃完飯開車回家,聽到電話便立刻趕回了倉庫。原來是我前一天從内羅畢運來了一批工作服,包括T恤,帽子,防塵服等等。有人偷偷拿了幾件T恤,被保安發現了。
我本以為偷東西的人是新來的,沒想到卻是這個我熟悉的姑娘。我完全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硬是做不到狠心說開除。最後還是給我的合夥人打了電話,拜托他第二天出面解決。最終,合夥人開除了這個姑娘。
後來我聽到了更多稀奇古怪的偷盜方式,和各種解決方案 —— 一個同樣開農場的朋友告訴我,保安要用來自非當地部落的(比如桑布魯人和索馬裡人),這樣不容易和當地員工串通;另一個管理當地超市蔬果供應鍊的朋友告訴我,她用了價格不菲的第三方公司,而且每兩個月就要換一次人,以免負責安保的人和員工混的太熟。
這是我們現在的一個倉庫,半夜依舊燈火通明。
一直到去年9月,我的各個團隊才真正到位。此前的半年,我一天假都沒休過。這時,我們也開始發展第二、第三個農場。
這是我組建的銷售團隊,從1個人到1個team(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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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去年年底,我就不用凡事都親力親為了。現在,我每天早上7:30——8:00起床,看生物鐘。每周周一周二,會抽一天去拜訪市場,跟客戶聊聊,看他們有什麼需要的,哪些菜需要我們多供應點。然後,看看我們的銷售人員做得怎麼樣,每周會有銷售會議。周三周四,我一般會去農場和倉庫。其餘時間,要處理人力和财務。
去市場和銷售人員對賬,查看銷售情況。
目前,我們有1000畝地,有一個很大的倉庫,有很多卡車,每天要給市民送10噸貨。有400多工人,還和當地600多個小農項目合作,我們會教他們怎麼用更科學的方式去種菜,然後也收他們的菜。這都是過去一年發展出來的。
我們經常組織附近農民參觀我們的農場和倉庫、參加農業培訓活動,教他們怎樣更科學地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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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是一個沒有多少規劃的人,但現在,我對未來的打算倒是很清晰。那就是:先把農場搞賺錢,然後讓小農也可以賺到錢。公司的目标是,解放非洲農業的潛力。非洲農業的潛力是巨大的,那麼多地,天氣也那麼好,土地也比較肥沃。
但非洲還是一個大的食物進口洲,很多基本的食品安全都沒辦法保障。因為他們很多農業資源都沒有好好發展,沒有利用起來。我們希望做的就是,真正解放非洲農業的潛力,能夠把當地人民吃飽,甚至可以做到農業緻富。
農場每天都是收獲日,每次去都好開心。
農場總能收獲很多形狀奇特的蔬菜,每次看到這些菜,我就忍不住要搞點“創作”。
未來,等農場發展好了,我可能就不會全職。我想要一部分時間在這,其餘時間,我也想回國,也想去其他國家待待。但現在就被框死在肯尼亞了,因為農場才剛剛走上正軌,問題才解決了10%。這比我以前當咨詢師的責任大多了。以前,沒有我,别人可以頂得上。現在,沒有我的話,暫時還沒有人可以頂得上。
東非大裂谷下的落日,也是我2021年為數不多的休假照片。
以前,有人說我是行走的“discovery Chanel”(探索發現頻道)。自從2021年做農業以來,我休假少了,去的國家少了,但我知道,我已經走在了自我創造的路上,體驗着更加多元的快樂。我感到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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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拍我的故事#【本組圖文在今日頭條獨家發布,嚴禁轉載】以上是李奕分享的真實經曆。這也是自拍講的第296期真實故事。如果你也想講述自己的故事,請發“私信”告訴“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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