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雲初靜，原創文章，禁止轉載。

若問你寫“愁”，最好的詩詞有哪些？

也許你說：“太多了。”

可大多數人能想起的第一句，

卻是：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

李煜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顔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花開花落，月缺月圓，

四季輪回，時光流轉，

人生的歲月是如此的美好，

而我，這忍辱偷生的日子

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我又能記得多少？

這一天，是七夕，

這一天，是李煜的誕辰。

這一天，

是他在這座重重高牆内的小樓裡。

過的第三個生日。

此時，那故國的家園，那回不去的江南，

那曾經的鳳閣龍樓，今夜一定月明似水，

我甚至都沒有勇氣去回想。

三年了，李煜舉起酒杯，

對着天邊那一彎明月，

一飲而盡！

那辛辣的、似火的液體，

滑過他的喉嚨，滑到他的心底，

他忍不住擲開手中的金杯。

他看着身邊那些從江南随他而來的女子，

輕輕擠出一個笑容，

她們的心思，他又何嘗不知。

今夜的宴會，她們精心的布置、安排。

不過是想讓他找回一點兒過去的感覺，

隻是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失去的已永遠失去了。

他，曾經是最有才華，最俊雅的王子，

他，生于深宮，長于繁華，

他的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繁盛的江南，富庶的南唐，

他在繁花翠柳中，看蝶舞蜂飛，

他在亭台水榭中，寫詩作賦。

他的妻子，被稱為“大周後”，

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德比湘妃娥皇，容貌才藝不輸貴妃楊玉環。

他以為，他的一生就是紅袖添香，

琴瑟和諧的六王子的一生。

誰知，命運捉弄，

他的兄長們相繼死去，

陰差陽錯，他坐上了他最不想要的，

承載着最大權力，

和最大責任的那把龍椅。

可是李煜，他一直都知道，

自己不是當皇帝的那塊兒料，

他隻想做他無憂無慮地六王子，

甚至是岸邊垂釣的一個漁夫。

隻是，命運容不得任何一個人自己做選擇，

他終是成了美麗的江南最大的王。

他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

他怯弱，他隻知紅粉宮牆，

從不知宮牆外的百姓是何等模樣，

他不敢承擔教養他們的君父的責任。

他貪慕浮華，他隻想詩書相伴，琴瑟在禦，

他執筆的手，從未想過去簽署作戰的诏書，

他幾曾識幹戈，

他的時代

卻是曆史上戰亂最多的，五代十國的時代。

他執迷于宮牆内眼前的安逸，

逃避外面現實的世界，

他聽信讒言，

殺了所有能為他保國賣命的大将忠臣，

他不知道，他倚仗的長江天險，

阻擋不住侵略者的鐵蹄。

公元975年，這一刻，終于來臨！

這一刻，是他深夜無數次的噩夢，

在秋風蕭瑟的長江邊，

李煜，噩夢成真1

那一日，長江上依然是戰船林立，

刺目的是，

那在秋風中呼呼啦啦，招展着的旌旗上，

都大書着一個“宋”字。

國土易主，江山改姓，

宮廷是教坊裡，仍然奏着樂歌，

隻是這一次，不是歡歌，是悲歌，

是離歌！

家國的夢碎了，

江南，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江南，也成了李煜眉頭上一顆屈辱的痣。

盡管心有不甘，但李煜卻不敢抗争，

就像他當初不敢抗争接受皇位一樣，

失去皇位，他依然不敢抗争。

他本來就是怯弱的，

他隻能服從命運的安排，

他離了江南，離了他的國都金陵，

踏上另一個繁華的都城——汴京。

傳說，李煜和趙匡胤曾經是朋友，

那時，他是高貴的六王子，

他是落魄的江湖俠士。

如今，命運來了大翻轉，

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

而他成了他的階下囚。

也許是趙匡胤顧念舊情，

也許是他刻意羞辱

修築華庭館閣，賜不薄俸祿……

可是，盡管依舊是錦衣華服，

盡管還有小周後相随在側，

有瓊漿美酒買醉，

但改變不了眼前的現實

這裡，

早已不是他的宮苑，不是他的江南。

即便這樣苟且偷生的日子，

命運也不再想憐憫的賜予他。

那一夜的“刀光斧影”是曆史的不解之謎，

人們隻知，開國皇帝趙匡胤突然殡天，

其弟趙光義即位，成為了曆史上的宋太宗。

大概趙光義早已看不慣哥哥對李煜，

一個階下囚的優待；

也許，同樣以文人自居的他，

對李煜“文人相輕”；

也許，就像民間傳說的，

他是觊觎小周後的美貌。

總之，他不再優待李煜，甚至對他起了殺心。

他一次次地把小周後诏入内宮。

如今的小周後，

已經不是那個和心上人相約南堂，

脫掉鞋子，悄悄走上香階，

含羞說着

“為奴出來難，教君肆意憐”的靈動少女。

家國破碎，一國之後，

成了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小周後忍辱含悲，她甚至不敢去死，

因為，她怕自己死了，

李煜就會有性命之憂。

李煜的心，無疑是痛的，可又如之奈何，

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又怎能去保護小周後？

也許，他想到過死，

可他始終在苟且的活着，

他的确是怯弱的，

他沒有死的勇氣，

他沒有自己掌控命運的勇氣。

他隻能把一腔悲憤，

付諸詩詞。

文字，在這裡，真的成了他情緒的出口。

他不敢說，不能說的憤恨、不甘，

都化作了筆下愁緒，

隐晦的表達。

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

這些詩詞，到了趙光義那裡，

就成了他懷念故國，對大宋怨怼的證據，

——一個失了國家的人，

一個投降的階下囚，

有什麼資格抱怨？

是的，在那些看你不順眼的人那裡，

你怎麼做，都是錯的！

終于，當李煜在他的生日的宴會上寫下這句：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的時候，

趙光義覺得他的愁，從此可以到盡頭了。

惶惑的李煜不知道，

趙光義為什麼會賜他生日禦酒，

他隻知道，君命不可違。

随着甘醇的美酒滑入喉嚨，

他的五髒六腑似置身火海，

這酒，太烈了！

李煜在經曆了短暫的痛苦之後，

扭曲的身體停止了掙紮，

他周圍的那些，

從江南追随而來，不離不棄的女子們，

聚攏在他的身邊，唱着他剛剛寫下的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顔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的生命結束了，他死在了他的生日，

公元978年的七夕之夜。

他的一生，

是多情的才子，是失敗的帝王。

他不知道，他也是另一個世界的帝王，

他被後世稱為“詞中之帝”。

他也不知道，

後來有多少失意的人，

在他的這句：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裡，尋求慰藉。

【作者簡介】水雲初靜，閑來無事讀書，心有所感寫文。愛詩詞，更愛《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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