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生日都締結着兩個人，母親的受難日，新生命的起始日。

農曆三月初十，今天是我的生日。

沒有生日蛋糕，也沒有生日歌，有的是和侄女程夢蝶一起吃的麻辣小龍蝦。

為人子女，總有一天要面對父母的老病，無奈看着我們最親和最熟識的、曾經那麼年輕的兩個人在時光中變得佝偻和虛弱，那一刻，突然明白了歲月的殘忍與匆促，它一點一點地枯萎了我們所愛的人。

兒生日母受難日。每到周六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到了該給母親打電話的時間了。電話中的母親總是報喜不報憂，總是說她沒事兒，讓我放心。每一次打電話，我都既充滿期待又忐忑不安，既希望聽到母親輕松悅耳的聲音，又怕聽不到母親熟悉的聲音。

電話接通時，母親說：“今天過生日，你吃雞蛋了嗎？不在老家，也不能給你做啥好吃哩！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身體！”

聽到這裡，我淚流滿面。

兒時家裡窮，父親去世得早，全家生計，靠母親一個人張羅着。每到我們姐弟過生日，母親總會給我們煮雞蛋吃，把雞蛋從頭到腳滾一遍，把災氣全滾跑。

母親說，過生日吃雞蛋，一生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我在城市的燈光裡與母親通電話，通話長，通話短，那些渺渺鄉音和泥土，都在等着我一一回複。我總是以鄉愁為藥引，去醫治往日的奔波與疾苦，這濃烈醇厚的鄉愁。這滄桑洶湧的鄉愁，要在電波裡放慢腳步。我們通電話的時候，母親就站在堂屋門前，那麼慈祥，那麼局促，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映出山山水水的淳樸。

我聽見母親正壓低咳嗽，我看見老屋綻開了夜幕，我隻記得某些瞬間，蛤蟆坳上的狗叫聲，無意中扯碎了我的孤獨。我把異鄉的風軋成傾訴，像搖滾，像草書一半說與母親，說與她鬓角深秋的蘆花，一半說與老屋,說與它月光下陳年的窗戶。

電話裡總有些熟悉的詞語，像極了童年被撕裂的草木，讓我崩落，更讓我脆弱，我知道，在母親的呼吸裡，寫滿了四季的擔憂，還有擔憂以外的叮囑。我聽着，聽見生活來到途中，聽見母親的牽挂來到途中，在與母親通話的時間裡，我要把對她的愛，一點一點地，掏出來。

然後，才能安然入眠！然後，像往常一樣

堅強地走下去！

依舊如故這樣的夜晚，世界于我沒有什麼不同，我于世界有點特别。無它，隻因為今是我的生日。

對着鏡子，發現臉上已經開始記錄歲月的滄桑。随着年齡的增長，應該說是這幾年對自己的生日越來越冷漠了，但是今年不同的是，因為整個世界都在安安靜靜的在渡劫難。

我在家裡面面對鏡子裡的自己，看着年輕與自己逐漸背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的悄悄的腐朽自己。

生活就是一部時光穿梭機，讓你目睹衰老的全部過程，想反抗，卻又無可奈何，無能為力，對于一個渴望年輕的人來說，是不是特别殘忍？

翻看自己從小到大過去的照片，會驚訝于曾經的我擁有那麼明媚而燦爛的笑容……年輕安靜地盛放在那些略微泛了黃的相片裡，一去不複……

一篇一篇地翻讀着自己的文章，日志，總有太多的感觸，不知不覺又一年，又老了一歲！

在自己的故事裡，青春不知不覺已經淡出人生的舞台，我開始慢慢地步入衰老，慢慢地接受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

照片、文字、現實，一種陳年的恍惚。

很多時候，會感覺自己失去了很多東西，那是一些珍貴的再也無法找回的東西，往前奔的路雖然有些不甘心和疲憊，但還是要擦着凜冽的碎片，不避不躲地走下去。

生日這個儀式就讓此刻用文字為我記錄下吧！沒有那麼多比較，多點真心即可。

我從小長大不知道父親的生日，因為家人都不知道他的生日，聽母親說，父親出生時應該在收麥的時候，她也僅僅聽爺爺奶奶說的，具體是哪一天的生日，爺爺奶奶也不記得了。

父親去世是農曆五月初一，收麥的季節。

父親轉眼走了三十八年。

我便把父親的忌日，當成父親的生日。

前幾天看了這樣的一個視頻，國外的一個小哥帶自己看上去70多歲的老父親逛街，然後爸爸看到了一輛自己年輕時候曾經開過的同款的車，然後說當年為了生活不得已把那輛車賣了，結果過了幾天，老人家過生日，小哥就把那輛車賣了下來送給父親當禮物，我現在還能回憶起老爺子拿着車鑰匙，看着車的表情，那雙已經蒼老渾濁的眼睛裡慢慢的出現了閃亮，那是眼淚，那也是一個少年才有的光。

大部分人從我們記事開始，父親就是那個幫我們擋風遮雨的男人，那個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超人，然後我們慢慢長大，他的頭發越來越少，他的白發越來越多，他眼裡的光越來越暗，我們都忘記了，在我們出生之前，他也有過夢想，他也熠熠閃光，他也曾是少年。

你曾是少年，是精通滾鐵環、彈弓打鳥、捕魚撈蝦的好手。你曾是少年，為身邊受欺負的小夥伴、兄弟仗義出手。你曾是少年，在青澀年紀裡向往過追風逐夢的自由。你曾是少年，學校足球場上留下你奮力拼搏的身影。你曾是少年，也經曆過那段懵懂青春歲月裡晦澀初戀。你曾是少年，被同齡的他（她）熱衷追捧的文藝青年。

當，你不再是少年，男孩到男人的蛻變讓你懂得家的責任。

他的青蔥歲月，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沒有偶像天團，也沒有耐克和可口可樂。但這并不意味着當他還是個少年，便沒有過歡樂與眼界、追求和夢想。

每一位父親，都曾是個少年。歲月留給他的，也并不隻是眼角的皺紋和鬓角的風霜——在那個科技遠未如今天一樣無孔不入的年代，他們，曾用另一種方式倔強生長。那時，他們的生活，并不隻是柴米油鹽；那時，他們的眼中，并不隻有功名利祿。

幼時，記憶裡沒有記憶。

小時，記憶的父親像大山一樣雄偉。

騎在他的肩膀上，是我離天空最近的距離，也在俯瞰這個世界。

他不會表達愛，隻是對我說的事，聽也做，我需要的一切，盡力給。

在做父親之前，他也是懵懂的少年，因為我，變身成一輩子守護公主的騎士。

他是我的騎士，也是永遠的白馬少年。

29歲那年，看到母親懷裡剛出生的我，你按耐不住激動心情，向周遭傳遞初為人父的喜悅。你說，我是你這一生最珍貴的禮物。你總愛把幼小的我架在你的肩，騎大馬。

你最威風的坐騎，除了現在我依然記不起是什麼牌子的自行車，便是那輛老鷹牌自行車。載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穿梭在大街小巷。每到路途颠簸的地方，叮囑母親護好幼小的我。

6歲入學時，放學最盼望的是你用溫暖的手，牽着我回家，一起吃母親為我們準備的可口飯菜……那時，你送我的那條竹節青蛇，成為了我童年記憶裡最美好的時光。我知道，你總想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伴我……你允許我犯錯，從來沒有一次責罵我。如今，你已滿頭白發，步伐不似從前那麼矯健。你從來不說你有多愛我，都說，父愛是山，深沉而寬廣。我從來沒說過謝謝你或者是我愛你。謝謝您用寬廣的肩膀撐起我們的家！我愛您，爸爸。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記得母親給我說過，生日就是媽媽的苦難日。我們都是突然來到這個世界，但對于我們怎麼來到的背後卻一無所知，其實每個孩子到來的背後都是一個母親跨越生死的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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