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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骨銘心的7句話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2-05 16:36:47

不久前,“村上春樹文學多維解讀”學術研讨會在杭州師大舉行。除了大會主旨發言,我還在閉幕式上得到緻辭的機會。作為一名普通與會者,能在會期僅一天半的研讨會上獲得兩次登台發言的機會,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似乎僅此一次。之所以有此幸運,一個主要原因,想必在于,就村上文學而言,無論翻譯還是研究,我都算是先行者、拓荒者。一般說來,人們總是對先行者、拓荒者懷有某種敬意甚至給予特殊關照,縱使那個人未必多麼勞苦功高。

是的,我是國内有效譯介村上文學的第一人。早在1989年,我在廣州的暨南大學翻譯了一本村上的《挪威的森林》。星移鬥轉,暑盡寒來,爾來三十有二年矣。翻譯之初,我仍拖着一小截青春的尾巴,可謂滿面紅光,滿頭烏發;而今,殘陽古道,瘦馬西風,鬓已星星矣。撫今追昔,不勝感慨。

刻骨銘心的7句話(精緻的利己主義者)1

好在,歲月并未完全虛擲,迄今為止我譯了、寫了百十來本書,讀者堪以幾千萬計,也因此浪得了些許浮世虛名。理所當然,自己也為此付出了未必所有人都曾付出的代價。夜半更深,冷雨敲窗,我每每痛感自己人生中失去的東西是多麼寶貴、多麼沉重,多麼追悔莫及。倏然間老淚縱橫雖不至于,而獨自咬着被角吞聲歎息的次數,絕對不止一次兩次,倒也不曾一一數過。如果你想說盡管如此,我還是要向林老師學習,也想用一支筆撥動那麼多人的心弦,那麼,恕我倚老賣老,在此給年輕朋友——僅限于年輕朋友三點建議,或者三點忠告。老馬識途固不敢當,但終究是老馬,走過的路總還是記得一點點的。

第一點,關于翻譯。我多少留意過包括年輕老師在内的年輕譯者的翻譯,坦率地說,讓我歡欣鼓舞的實在不是很多。什麼原因呢?因為那些翻譯不是從語感、語境到翻譯,而是從語義、語法到翻譯,也就是從辭典到翻譯。打個比方,人家村上春樹在地下室裡摸黑鼓鼓搗搗,你卻在二樓燈光明亮的标準間裡翻辭典、查百度,自然不解堂奧之妙。而不解堂奧之妙,也就無所謂文學和文學翻譯。換個說法,文學翻譯不是翻譯字面意思,而是翻譯字背後的信息。為此起碼要有閱讀量。當年我曾一再告訴我的研究生:沒讀過10部長篇原著,别來跟我學翻譯談翻譯,理由就在這裡。

刻骨銘心的7句話(精緻的利己主義者)2

翻譯完了,最好寫一篇譯序或譯後記。時下流行裸譯,無序無跋,上桌就端碗,開門就上床。須知,一篇幾千字的譯序,深入一步,就是論文;平推一步,就是講稿;轉換一步,就是随筆。我在《外國文學評論》發表的五篇論文,三篇即由此而來,教授職稱,基本順手牽羊。翻譯之為用大矣。而如此一石三鳥或狡兔三窟之事,卻被你活活放過,你傻不傻?用東北話說,虎不虎啊?

第二點,關于學術研究的選題和文體。先說選題。選題要大氣點兒,要多少有趣好玩兒一些,要使之成為自己學術生涯、精神巡禮以至靈魂攀緣的一個始發站,而不要一開始就把自己逼入死胡同,或者用來拿到職稱就棄若敝屣。這就要有發散性、折射性、邊緣性思維。我在“日語”這個圈子裡混了大半輩子,總體感覺,這方面好像細膩有餘,大氣不足;刻闆有餘,情趣不足。不妨斷言,在中國語境中,一根筋從日語文本到日語文本,就難成氣候。如從事村上文學研究,就村上研究村上,一路目不斜視窮追不舍,固然有必要也有價值。但要想做大做強,就必須同時放眼于日本傳統文學以至歐美文學,在比較當中辨識其叙事血緣和文體屬性。也隻有這樣,才能知曉村上文學會給漢語讀者帶來怎樣的異質性審美體驗。打個比方,僅僅測量楊貴妃的三圍數據,哪怕再精準,也意思不大。蓋因其審美真谛在于“梨花一枝春帶雨”。而這來自何等細膩而寬泛的審美聯想啊!

再說兩句文體。我們筆下論文的文體,受西方論文文體的影響太深了。分門别類,條分縷析,張口主義,閉口範式,幹巴巴,冷冰冰,連個形容詞和比喻句都找不到,存心讓人讀不下去。其實,西方也未必盡皆如此。請看《共産黨宣言》:“一個幽靈,共産主義的幽靈,在歐洲遊蕩。”開篇第一句就來個比喻。所以還是要回歸經典,回歸中國文脈,回歸以整體審美感悟和意蘊文采見長的中國傳統文學批評筆法。我以為,事關論文,尤其文學論文,不但要有說服力,還要有感染力;不但要言之有理,還要言之有趣;不但要有認知的深切,還要有文采和性靈的光芒。這就要求你不單單是學者,還必須是文人。請看王國維、陳寅恪、胡适、錢锺書、季羨林、朱光潛等等,作為大學者,他們哪一個不同時是寫得一手好文章的文人?恕我說話尖刻,如今的文科教授,好多不會寫文章。而不會寫文章,再好的想法也得不到有效傳播——言之無文,行而不遠。

第三點,關于做人。有件事我覺得頗為蹊跷。身在外語學院,深知外語教師差不多都有國外留學經曆,因此本應是視野最開闊和尤為博采衆長的群體,然而感覺上似乎并不盡然。有些人,留學歐美,未能學得西人淩空高蹈一往無前的形而上追求;負笈東瀛,未能帶回日人孜孜矻矻、心無旁骛的匠人精神。實話實說,我在外語學院期間,倒是跟文學院的人更談得來。一次跟一位文學院教授談起某人某事,提及“操守”二字。那位教授拍一下我的肩膀,冷冷笑道:“林老師,操守兩個字用在他身上,那可是太奢侈了啊!”你想,一個人,教授也好,博導也好,如果背後被人這麼議論,那有何顔立于講台?借用易中天的話說:學問可以不做,人總不可以不做吧?

我想,做人一定要有一點格局,講一點操守,要有浩茫的心事和高遠的情思。做學問,說到底是做人的問題。這些年天南地北沒少忽悠,目力所及,還沒見過哪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說出蕩氣回腸的話語,寫出氣勢磅礴的文章,生發出長風破浪的氣象。噢,這裡是杭州,南宋臨安。自不待言,論學問,狀元出身的秦桧在嶽飛之上。但是,秦桧也隻能永遠跪在嶽飛腳下。學問不是一切,權位更不是一切。作為一個人,甯可去風波亭埋骨青山,也不浪費白鐵在那裡長跪不起。

以上三點,關于翻譯,關于學術研究,關于做人,未必對,未必适用于所有年輕譯者、年輕學者。所以,與其說是三點忠告,莫如說是極為個人化的三點體會。而且,這篇小稿是酒後借着醉意寫的,寫多了,言重了,自吹了……

欄目主編:黃玮 文字編輯:栾吟之 圖片編輯:徐佳敏

圖片來源:IC PHOTO、上觀題圖

來源:作者:林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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