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蔭(泰興)
長江邊上有一座小城,叫靖江。年輕時,為了一個女人,筆者來到了這座城市,為的是和她長相守。
靖江的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閨蜜不叫“閨蜜”,叫“馬馬兒”,“大馬馬兒”、“細馬馬兒”、“老馬馬兒”,一聲“馬馬兒”,縮短了尴尬的局面,顯得很親熱。泰興則不然,自己的老婆才叫“馬馬兒”,結婚不叫結婚,叫“帶馬馬兒”。但你千萬别喊别人的老婆馬馬兒,那就成了占便宜了,弄不好要翻臉,甚至要鬧出一場“六親不認,朋友翻臉”。
認識靖江的小馬馬後,她的閨蜜路上見到我,總是問“怎麼不帶馬馬兒出來。”聽後總覺得别扭。此文不詳述,筆者會專門發一篇《泰興馬馬兒和靖江馬馬兒》的文章,風俗不同,入鄉随俗。
走進靖江純屬偶然,卻又順其自然。那年到靖江參加一個筆會,後文友引薦,駐足靖江,算是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工作。
馬馬兒,在靖江人嘴裡就是女人
靖江,這座城市算得上是美食之城,每天下班後,小馬馬兒總是帶我品嘗當地的美食,筆者曾寫了篇《靖江女人》的散文發表在一本國家級文學期刊上。小馬馬兒很美,白淨淨的膚色,如水的眼眸,一條能甩來甩去的馬尾辮,風一吹就能扭動的腰姿……
在這座小城市呆了五年之久,算是嘗遍了這座城市每個角落裡的風味美食。陳仕榮的蟹黃湯包、馬記鮮蝦馄饨、新建路上虎兒羊肉,更有大爐餅、老汁雞、斬肉元子,雞子燒芋頭、昂刺魚燒雞爪,春天到牧城公園聽鳥鳴、夏天去馬洲公園賞荷,去漁婆巷買菜、到文峰買服裝,到季市老街拍照、登孤山遠眺……
季市老街
當然,留住一個男人,唯有女人,唯有心儀的女人。
後來,小馬馬兒把我帶到了她家,見了她的爹娘。那時的靖江人是看不起泰興人的,一條界河分南北,稱界河以北的為“河北人”,有女不嫁“河北”人。靖江人自古沒把自己當着江北人,世世代代以無錫人自居,至今還有不少上了年紀的人抱着無錫的大腿不放。
這很理解,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在靖江生活、工作了五年之久,卻總是回味老家的豬頭肉。靖江這片土地上,美食如雲,唯獨嘗不到豬頭肉。整個靖江城,找不到一家鹵菜店賣豬頭肉,怪哉。
問小馬馬兒:靖江可有吃豬頭肉的地方?她搖搖頭:沒聽說過什麼叫“豬頭肉”。
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小馬馬兒帶我回她家,說陪他老爸喝點。小馬馬兒的父親酒量并不好,卻好這一口,吃菜很講究,燒得一手好魚,這正與筆者有共同愛好。門口擺一方桌,邊喝酒邊納涼。三杯酒落肚,已沒有長晚之分,談得最多的是怎樣燒魚。無非是河豚要白燒,原汁原味;小雜魚要煸透,鮮味才能滲透出來;草把頭泡燒餅……
好奇的我趁機問了句:靖江人怎麼不吃豬頭肉?老人家似乎有點不開心了:豬頭是下腳貨,靖江人不吃的。哦,與我當初的猜測吻合了。靖江人的血管裡流的是高貴的血液,算得上是“正黃旗大媽”,吃豬頭肉是種恥辱!
豬頭肉喝酒,越喝越有
又喝了兩杯,老人家卻興緻正濃。靖江是蚊子似乎很多,咬了人也很癢,小馬馬兒用芭蕉扇為我們攆蚊子,偷偷地用手戳我的後背,暗示不能再喝了。趁機,我向老人家吹噓起家鄉的豬頭肉。我說,豬頭是用來儆菩薩的,菩薩都喜歡吃豬頭肉,哪會是下腳貨,那是“鴻運當頭”。老人家似乎認可我的意見,他當然明白,江南人用豬頭、花魚(鯉魚)、公雞三樣東西祭天祭地,因為靖江人信道教,又自稱江南人的血統,焉不知此道理?
老人家來興趣了,尋問着我們老家豬頭肉的味道。看來,他這一輩子真的沒嘗過豬頭肉。
我告訴他,老家的扒燒整豬頭是揚州法海寺的蓮法師燒出來的,一代一代傳承至今。并把清代的《揚州風土詞萃》中白沙惺庵居士的《望江南》一詞朗讀出來:“揚州好,法海寺閑遊。湖上虛堂開對岸,水邊團塔映中流,留客爛豬頭。”并告訴老人家,老家的豬頭肉色澤紅潤,肥而不膩,入口糯香。
老人家似乎感興趣了,壓低聲音,說是下次帶點來嘗嘗。
那時,老家有兩家燒臘店,老醫院西邊有一家,味道最好,女掌櫃很胖,是街上人,臉上有麻子,老家人稱她“麻奶奶”。那天回靖江,從她家切了半個豬頭帶過去(老家人買豬頭肉叫“切”,豬頭肉叫“燒臘肉”)。
當晚,一盤豬頭肉,一碟花生米,一壺金波酒,二人對飲。老人家第一次品嘗家鄉的豬頭肉,在夜晚沒人知道的情況下品嘗。他嘗了一塊又一塊,連聲叫好,貌似第一次品嘗到如此人間美味。肉吃得不少,酒也喝得不少,那天的夏夜,涼風習習。後來,我曾和小馬馬兒開玩笑:那天你爸終于偷嘗禁果了。小馬馬兒瞟了我一眼,嫣然一笑……
小馬馬兒的父親愛釣魚,老家有水的地方就有魚。每到周末,老人家總是踏上那輛破腳踏車,跨過界河,來“河北”釣魚。中午飯在就近的小吃店吃碗面條,或者出發前買兩隻大爐餅揣身上。後來,小馬馬兒告訴我,他現在高級了,吃一碗面條,還要切上半斤燒臘肉。哈,他吃上瘾了……
靖江的小馬馬兒,是我用老家的豬頭肉泡到手的……
靖江人,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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