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

三月中旬的某一天早晨，站在我家十幾樓高的陽台上往樓下花園一望，無意中看到一樹很有存在感的白花。印象中，李花應該開過了呀。跑到樓下一看，居然是一株梨花樹！這是十多年來我第一次在小區裡發現梨花，太意外的驚喜。

春天的薔薇科裡，桃杏梅櫻李梨加上海棠，這七種花幾乎承包了大部分的春色。在城市裡，從春節前開始，各種栽培品種的觀賞梅花就陸續登場，接着就是櫻花、桃花、李花，到了春分前後，海棠也開了。在重慶城裡，最難一見的是杏花，其次就是梨花了。

小區的梨花，意外的驚喜 周敏 圖

賞梨花，多半得出城，去鄉下的郊野。欣賞梨花開時漫山遍野千樹雪的景象，乃春日之一大賞心樂事。

賞梨花，多半得去郊野。王安禮 圖

跟桃李櫻梅比起來，梨花算是比較好辨認的。

梨樹是落葉喬木。梨花開時，一簇有着長長花梗的白花綻放在枝頭，中間還混合着新生的綠色嫩葉。梨花大朵，五枚白色的花瓣也比較厚實，齧齒狀的花瓣邊緣不整齊。而紅色或紫紅色的花藥，則是梨花區别于其他薔薇科春花的最獨特标志，有經驗的賞花人很容易将它與同樣五瓣的白色桃花、白色櫻花及李花分辨開來。

新芽為混合芽，既有花也有葉 周敏 圖

傘形總狀花序，花有長梗 周敏 圖

花藥紅色或紫紅色，是梨花最獨特的辨識标志。 周敏 圖

梨花是一個籠統的稱呼。按中國植物志的分類，梨屬在我國共有十四種。植物學上并沒有一種叫做“梨”的植物，隻有白梨、川梨、杜梨、秋子梨等。而南方所賞的梨花，多半是沙梨（Pyrus pyrifolia），因為它很适宜在溫暖而多雨的地區生長。西南地區就有很多以賞梨花著稱的勝地，比如重慶永川的黃瓜山、四川金川、雲南個舊等，每年春分前後，都可見朋友圈梨花刷屏。

南方所賞的梨花，多為沙梨，攝于四川成都雙流。 陶陶媽 圖

梨屬定種的重要特征，主要有三個：一是花柱與雄蕊數量，二是葉子的形狀與葉片邊緣鋸齒的形态，三是果實成熟後萼片脫落還是宿存。沙梨的花有5枚花柱，雄蕊20枚（但實際生長時常有變異）；葉基部微心形，邊緣有尖刺狀鋸齒；果實成熟後萼片脫落。

沙梨，花有5枚花柱，雄蕊20枚左右 周敏 圖

葉基部微心形，邊緣有尖刺狀鋸齒 周敏 圖

沙梨，成熟後萼片脫落 周敏 圖

梨花這麼美麗，喜歡它的人也不少，可城市裡很少栽種梨花樹，似乎是一個普遍現象。

比如與重慶毗鄰的成都市裡，梨花也很少。定居此城的作家阿來很為此感到遺憾，因為在他眼裡，梨花是春天的薔薇科裡最美的花。據他推測，可能的原因是——“園丁們不大會給梨樹發放入城證，因其搖着滿枝果實讓脆弱的人性接受殘酷考驗”。但同樣會結出誘人果實的枇杷橘柚，在城市裡卻是很常見的，又怎麼解釋呢？

慢慢地想着這個問題，另一個答案浮現了出來。

梨樹原産中國，栽種曆史悠長。但自古以來，人們對梨這種植物的定位很明确：一種果樹。換句話說，在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傳統中，它承載的首要功能是食用，而不是審美。

2022年3月18日，位于廣東清遠連州市高山村連順農場的梨花綻放，潔白如雪。 視覺中國 圖

作為“百果之宗”，梨在水果界的地位至高無上。數據也可佐證：我國水果梨的品種之多，在我國各種水果中名列第一；梨的栽培面積和産量，也是全世界最多的。

從植物學上分，這些水果梨大都源自三大種群系列，分布區域泾渭分明：南方是沙梨當道，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等地栽培的梨品種多屬于沙梨，例如安徽的宣城雪梨，砀山酥梨，湖州的鵝蛋梨等。東北與西北耐寒冷地區是秋子梨（P. ussuriensis），華北是白梨（P. bretschneideri）。此外，如今市面上常見的庫爾勒香梨，則是源自新疆梨（P. sinkiangensis）。

我國有非常多的水果梨品種。 周敏 圖

很多古老的中國原生植物都被賦予了強烈的感情指向與人格寄托，比如梅、蘭、竹、菊、柳、紫荊等。相比起來，梨花是個例外——梨花就是梨花，美得清新、健朗又自在。

梨樹在我國有着三千多年的栽培曆史，攝于四川自貢。 咫尺 圖

沒取得觀賞植物認證的一個結果是，詠梨花的古詩詞總量，遠不及上面這些花。但也有不少詠梨花的名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大概是最廣為傳頌的一句了。晏殊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溫庭筠的“滿宮明月梨花白，故人萬裡關山隔”，也都意境清幽。用天上的明月來比拟其花之皎潔，是梨花獨有的待遇。

以明月喻其美，是梨花獨有的待遇，攝于四川成都雙流。 陶陶媽 圖

“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可别讓古人帶到溝裡去了，事實是，梨花的氣味并不宜人。前幾天發現小區裡那棵梨花樹時，那味道就讓我一怔，還以為是記憶出了錯。回家後，我特意翻出了幾年前解剖梨花時的筆記來看，結果發現了同樣的記錄：“花有種不好聞的氣味——就像清淡版的石楠。”

大概都不忍心說破真相吧，畢竟，梨花真的很美。

責任編輯：王昱

校對：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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