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硝煙再起，我幾乎已經忘記地球上還曾經有個叫蘇聯的國家。畢竟，我隻關注汽車與自駕遊，而那個國家的汽車，實在太落伍。話雖如此，在我國汽車工業也很落後的時代，我不僅擁有過一輛蘇制車，它的其它車型，我也不同程度地接觸過。

　　畢業前一年，我在北京出租汽車公司駕校學開車。這家學校的教練車，主要是上海和勝利20。後者誕生于1946年的蘇聯，産品編号GAZ-M20，因為研發時正好趕上盟軍得勝，故被稱為“勝利”，咱們習慣叫它勝利20。至于産品編号中的GAZ，是汽車制造廠的縮寫——音譯為嘎斯。

　　嘎斯工廠開始叫莫托洛夫汽車廠，後來改為高爾基汽車廠。其源頭是1929年，蘇聯發現自己的汽車工業遠遠落後于西方國家，于是，他們與福特汽車公司簽訂協議，購買技術與設備，并派技術人員到美國學習。第2年，裝配出第一輛載重汽車（FA3-AA），被譽為“福特蘇聯造”。

　　勝利20的造型為溜背式，動力是2.1升4缸發動機，3個前進擋，懷擋設計，啟動靠一根位于油門踏闆上方的“小杆”，需同時踩下它和油門。這款車在我國應用了很多年，最開始是政府公務，後來轉為出租車，當時北京四九城有數個出租車車站——我家附近的平安裡就有一個，西外的動物園也有一個。需要車就打電話，完事後司機按儀表盤上的裡程表計價，每公裡4毛錢。

　　畢業那年，用自己賺的錢，買了一輛二手的北京212，幾年後，又換成北京2020S。這倆車雖然都是北汽的産品，可實際上，在50多年前研制時，首先參考的是美國威利斯，随後又借鑒了蘇聯的嘎斯69，并最終定型，普及到全國。

　　剛才說的勝利20，是嘎斯汽車當中的轎車，它的越野車進入到我國的，主要是嘎斯67和嘎斯69。我小時候，每天放學都去父親單位，院裡有好幾輛嘎斯69，趁大人不注意，我甚至發動過其中的一輛，前後挪動了一兩米。

　　在嘎斯69基礎上誕生的北京212，至今仍在生産。目前在售車型，是2021款百年紀念緻敬版——212是1965年誕生的，今年57歲，離“百年”還早着呢。

　　這車雖然簡陋，但隻要開它的人不慫，照樣能創造輝煌。在大多數人還不知自駕遊為何物時，我的足迹便已覆蓋了幾乎整個中國。其中最難忘的，是西藏之旅。川藏線、新藏線、青藏線，以及人迹罕至的黑阿線，被我一一探訪。

　　您可能會問，212這麼好？

　　當然不是。出發前帶了幾箱零配件，回來後所剩無幾。在為期2個月的旅行中，修車無數次，平均一下的話，相當于每天修車2個小時。

　　就連我的夫人，一個根本不會開車的人，都被它訓練成熟練的修理工。有一回，駕車在三路屯路口正當間兒，離合器失效，靠慣性滑到路邊，我倆迅速拆下離合總泵，更換皮碗，然後是裝回、放氣，僅用10分鐘便恢複正常，把交警看得目瞪口呆。

　　在80年代，我國進口了許多日本車，人們才意識到汽車可以做得如此精緻、如此舒适、如此高檔。相比之下，滿大街依舊在跑的伏爾加、波羅乃茲、拉達等，顯得極為落伍。事實上，在剛才說的勝利20——GAZ-M20之後，嘎斯汽車還相繼造出嘎斯21、嘎斯23和嘎斯24，這些車有了一個新的名字：伏爾加。

　　第一款伏爾加（嘎斯21）是1956年出現的，它外觀、内飾、動力與技術，同樣源于美國福特。對于這段曆史我不是很清楚，隻記得最初的伏爾加，在我國叫“金鹿”（也許是“飛鹿”），因為它的機器蓋上有個鹿的造型。我在網上找到一張照片（下圖），與我印象裡的“金鹿”極為相似，但它的機器蓋上沒鹿。

　　伏爾加當中的嘎斯24，恐怕在我國是最出名的，它從60年代後期到90年代初期，生産了20多年，中間隻有一次改款。改款之後最顯著的變化，是取消了老車型前排車門上的三角窗，并把門拉手改為内藏式。

　　到了90年代初期，嘎斯31誕生，取代了嘎斯24，但這個時候的咱們，已經把目光對準日系車、德系車與美系車，國産的切諾基、桑塔納和标緻505等，都已出現，沒人再去關注蘇聯車了，除非很缺錢——包括蘇聯車在内的東歐汽車，雖然粗糙的要命，但價格低廉，照樣能吸引一些人。其中就包括我。

　　大概在95年左右，我想添置一輛轎車，當時市面上已經有了富康和捷達，可它們的售價都是十六七萬起步，太貴，舍不得。跑到一家專賣便宜車的公司，院裡擺着莫斯科人和達契亞，先看了看達契亞，有點兒震驚——歐洲還有這麼糙的車？當時我還沒去過歐洲，對西歐、南歐、東歐的概念很模糊。

　　然後再看莫斯科人，比達契亞稍微強點兒，詢問店員。人家看我開着2020S進的院，感到很困惑：您已經學會修車了吧？

　　按理說，我應該就此打住，不再考慮東歐車。可偏偏從小在家父單位裡一天到晚擺弄車，對汽車早已司空見慣，再加上家庭的灌輸，讓我從内心裡認定，汽車隻是工具，既算不上寵物，也算不得财産，沒必要為了它破費太多。這觀念别說90年代，即使汽車已經相對普及的今天，恐怕也是少數。多數人還是樂得将其視為臉面、财富、身份的象征。

　　由于這種觀念，我每次買車，基本上都用手頭的“零花錢”——這麼說有些誇張，但我确實不會為了買車而動用大筆資金或貸款。所以，轉了一圈，買了輛拉達2108。

　　拉達是蘇聯的另一個著名汽車品牌（蘇聯還有個汽車品牌叫瓦滋，曆史比拉達更長），誕生于1966年，它是由來，是蘇聯從意大利引進的菲亞特124，與124很接近的菲亞特125被波蘭引進，改為125P，P代表波蘭，随後還有個更為小巧的126P，曾進口到我國，成為80年代私家車的典型。

　　在當時，菲亞特的124和125，都是非常成功的車型，暢銷數年，銷量可觀。這倆車都是小型車，可歐洲那邊普遍對小型車很認可，直到今天依舊如此。比如，007電影中的第6部，也就是“女王密使”那一部，詹姆斯·邦德救起輕生的富家女特蕾西之後，有個與特蕾西的父親共同乘車的鏡頭，其父雖然是富商，但他們坐的車卻很小，且為單門，乘客得把前排座椅折疊，才能進出。

　　就這樣，菲亞特124成為了蘇聯的VAZ 2101（拉達2101），并衍生出2102、2103、2104、2105、2106和2107，總生産時間長達42年。其中，2105曾大量進口到我國，90年代中期，北京街頭還能看見拉達2105警車。

　　當時蘇聯發展的重點在于軍工，民衆生活所需的供應，并不寬裕，拉達汽車因而很搶手，這一點，從電影《意大利人在俄羅斯的奇遇》，就能看出來。

　　菲亞特124雖然在蘇聯如日中天，但到了70年代後期，它已經顯得很落伍。因為當時的家庭轎車已經全面轉向前驅。于是，蘇聯人再次找到菲亞特，希望得到前驅車的技術，但這回意大利人拒絕了。蘇聯人又跑去西德，與保時捷公司簽約，由此誕生出我買的這輛拉達2108。

　　拉達2108正式投産是1983年，進入我國是90年代以後的事兒。該車最初的動力是1.3升，後續車型出現了1.5升，我買的這輛車是2108-3，單門5座，與之同時進入我國的，還有三廂造型的拉達2109。這款車裡的很多零部件，來源于西方國家，比如，保時捷和采埃孚聯合開發的變速器、采埃孚的轉向機、米其林的輪胎、盧卡斯的真空助力泵、倍适登的減振器架，等等。總的來說，駕駛2108的感受，還是相當不錯的，加速很輕盈，噪音也不算太大。外觀與内飾，在當時顯得很有亮點，最大的缺點是沒有空調。

　　雖然出自保時捷這樣的名門，由于蘇聯汽車工業的整體水平太差，這輛2108在使用過程中，問題不少。好在那個年代的汽車結構簡單，電路更簡單，易于修理，我憑借212、2020S時代積累的修理技能，對付它，完全不成問題。直到2001年前後，北京紫竹院路上的三虎橋附近，還有一家叫“拉莫達”商店，專賣拉達、莫斯科人和達契亞的配件，而我是他們的常客。

　　又過了幾年，零配件逐漸稀缺。有一次，制動總泵的密封圈滲漏，跑了許多地方都買不到。碰巧有位朋友去莫斯科出差，我便委托于他。他一下子買了好幾包。還說，這玩意在那邊很容易買到，價格便宜的幾乎等于白給。

　　但是，不可能每次需要零部件，都碰巧有人出差。

　　為了避免麻煩，我将其轉手了。開始以為報廢就得了。沒想到，接手的人說，可以轉到外地去，接着用。

　　我覺得自己就夠能湊合得了，居然有人比我還能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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