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雙減後教培成“過去式”,這無疑對孩子的自學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說到外語的學習,最花課外功夫,也最看平時努力。如何有策略地學習外語?外灘君聯系到了掌握10多門語言、破百萬浏覽量的語言類博主侯雪千,下文中他不僅道出了多年來親身實踐的學習經驗與方法,更難得的是分享了自己對學習外語意義的深層次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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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柯察金 編丨Amanda
差不多整整一年前,侯雪千結束了多年的留美生涯。
他本科就讀于華盛頓大學金融專業,後在喬治華盛頓大學攻讀了國際關系碩士,笑稱“跟華盛頓杠上了”。畢業回國,很順利地進入到一家大型金融機構。
這樣的經曆,在歸國留學精英裡大概屬于“标配”,但雪千的故事遠不止于此。
侯雪千
一年後的今天,外灘君在上海見到了雪千,第一感受是他極廣的知識面和超強的表達能力——不過,此刻侃侃而談的不是“金融精英”版本的雪千,而是作為留美學生,以及多門語言者的雪千。
金融本業之外的雪千,是個名副其實的外語達人:除了英語幾乎達到母語水平,還掌握了日、韓、俄、法、西、土耳其……等10多門語言。最近半年,則又迷上了維吾爾語。
近幾年,雪千稀稀落落地在網上發布了一些有關語言學習的vlog,雖然都是随興制作,沒成想給很多人以啟發和幫助,在油管和B站成為頗有名氣的語言類博主。
正在讀書的雪千
值得一提的是,雪千的大部分語言都是出于個人興趣自學的。除卻英語,幾乎沒有在目标語言國居住過,也不存在純母語的沉浸式環境。
外語最吃課外功夫,也最看平時努力。雙減過後,教培瞬間成為曆史,這無疑對孩子的自學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交談之中,雪千道出了他多年來親身實踐的學習經驗與方法,值得與大家分享。
另外在外灘君看來,雪千身上最牛的甚至不是“會說10幾門語言”。如果說留學生的優秀各有特色,那麼雪千身上所體現的魅力,似乎更接近于“留學”本身的涵義……
把學外語當做一種生活習慣
雪千來自哈爾濱,出國前,讀的是公辦。他從小就對語言感興趣,“能從聽懂或讀懂一門外語中獲得快感”,英語水平也一直比同齡人要好。
初中的時候,雪千回憶,雖然是應試教育的打法,但英語老師很負責,經常手裡抱着個錄音機在教室踱來踱去,給大家放聽力。“多虧他,我的英語基礎很好”,他笑道,“語法學得比美國人還紮實,他們經常把時态什麼的搞錯。”
首次完成外文的整本閱讀也是在初中。讀的是《追風筝的人》的作者,卡勒德·胡賽尼的另一部作品,叫做《燦爛千陽》,講的是兩個阿富汗婦女的不幸故事。
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這本書對于初學者還是難度高了點。如果作為入門讀物,他更推薦喬治·奧威爾和歐内斯·海明威的作品:
“奧威爾的書蘊含着深刻的思想,但因為是給工人階級寫的,語言很簡練,《1984》、《動物莊園》小朋友都讀懂;
海明威也是文風極其簡潔明快,代表作有《老人與海》……
他們都屬于近代歐美搞的一個類似古文運動的那種,把英語從華麗辭藻中拉了回來。”
雪千的書架一角
到了美國之後,雪千更是進行了大量的閱讀。他享受一個人沉浸在精神世界裡,以“讀萬卷書勝行萬裡路”為格言。在他的很多視頻裡,都能看到背景裡堆疊的“書山”。
高中階段,雪千來到美國,就讀于一所教會學校。“剛開始時稍微需要一點适應,特别是當時室友講的是黑人英語,逐漸才習慣……要說真正能在語言上完全融入,我覺得是大學時候的事兒。”
雪千表示,自己是一個厭倦權威的人,這點也成了促使他學很多門外語的原因之一。
他所在的美高規模不大,倒也有20多個國際生,包括2個韓國人。“每年到哈爾濱旅遊的韓國人也很多。
但每次亞洲人和亞洲人之間交流,隻能說英語,”這讓他很是洩氣,“雖然喜歡英語,但當時我對英語的這種霸權地位不太服氣。”于是,他花時間自學韓語,逐漸做到與韓國人自如對話。
當然,學習語言最大的養料還是興趣,雪千高中時就選修了西班牙語,但學了兩年都不解其中味。直到大一暑假,才體會到這門語言的魅力,重新撿了起來。後來,西語成為他最擅長的語言之一。
他說自己有點“收藏癖”,小時候喜歡收集各種卡片,“後來發現這些東西都是虛的,指不準哪天搬個家就沒了。”于是他收藏起了語言,“畢竟這些是永遠不會丢的”。
雪千在節目中分享書單
雪千強調,學習任何一門外語,最重要的是找到持久的動力,否則一切方法論都沒有意義。“學外語的本質也是一種學習,所有的學習都涉及到艱辛的腦力勞動,如果沒有興趣和動力,是很難長久堅持下去的。”
學外語是馬拉松長跑,很多學生可能一開始的時候還饒有興緻,但到後面就堅持不下去了。雪千說,這種情況很正常,他自己也面臨過。最好的解決辦法,有三點:
第一,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構建語言環境。比如喜歡玩遊戲,就把遊戲設置成英語;喜歡刷劇,就多看點有意思的英美劇……把學語言跟娛樂有機地結合在一起。
當然,“如果你有意識地學習語言,一定會對電影、電視的觀感造成些許的破壞。”
反過來說,有的學生平時也愛通過英美劇學英語,但收獲很低,原因可能就是深陷舒适區。比如過度依賴中文字幕,或是在觀看過程中隻關注劇情。
第二,在初期就要有一個明确的目标,比方說在多久之内,要把語法體系建構起來,當然這階段會不可避免地迎來一些枯燥;
因此第三,要在這個過程中學會尋求正反饋,比如一篇文章一個月前聽不懂但現在聽懂了,以前和老外能聊兩句但現在能聊三句……可以找到一些切實進步的證據,激勵自己。
雪千在學維吾爾語時,網上可見的資料很少,找到的很多也是自己不太感興趣的領域,“這時候,我的學習動力也會不可避免地受挫”,但他雖然語法目前隻學了百分之二三十,但每次到羊肉串店時,還是忍不住拉着維族人聊天。
“哪怕用自己支離破碎的、夾雜漢語的維語,也都會聊個10分鐘,給自己一些正向的反饋。”
對雪千來說,語言學習早已成為一種生活習慣。“因為我從中就是非常容易獲得樂趣,所以會不由自主地去做這件事情。”
平時坐地鐵乃至電梯,雪千都會抓住零碎時間聽聽力或複習單詞。他給外灘君展示了他的單詞軟件,不是市面上常見的應用,而是他自己DIY的——把10多門語言的單詞分門别類,手動輸入釋義和例句,制作卡片并做好收納。
學語言的關鍵:
搞清輸入與輸出的關系
在多年的語言學習中,雪千總結了自己行之有效的經驗。大體而言,他認為語言學習的“輸入”比“輸出”更重要。
輸入,即所謂的“泡腦子”——在不久前,他與國際語言學家,“如何在6個月内學會任何一門語言”的演講者Chris Lonsdale專門讨論過這個話題,得出的結論很一緻。
雪千與Lonsdale(龍飛虎)老師讨論語言學習
輸入與輸出的主次不分,甚至會帶來一定風險。
“如果過早地張嘴或提筆,外語的水平可能會fossilize(石化),養成一些錯誤的語言習慣,”雪千說,“這既是我自己的親身經驗,也是在第二語言習得領域,被很多研究證實的一個現象。”
所以雪千強調,在輸出的時候,一定要做到“自覺”(self-conscious),要留意自己可能會犯的語法錯誤。
正反饋固然讓人信心倍增,但也不全是積極的。跟母語者用對方的語言聊天時,通常對方都會很客氣,一個勁誇“講得真不錯”,但一些錯誤不經過糾正,可能就永久地留下了,“和初學鋼琴、投籃的姿勢養成,是同樣的道理。”
對于打算留學深造的孩子來說,外語能力再怎麼要求也不過分。所以“早期開始做輸出練習的時候,就一定要下意識地留意自己是不是哪句話用得不對,回去查一查,及時做出修正。”
“這裡面涉及到一個重要的假說,叫‘留意假說’(hypothesis)——隻有在留意一門語言的語法點的時候,一個人才能在這門語言中取得進步。”
當然,雪千表示,不是說輸出完全不重要——這裡面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說話其實是一個生理的過程,需要活動口腔内的某些肌肉,才能發出特定的語音語素。
“如果從來不訓練口腔和舌頭,也就永遠無法完美地把這些音素發出來。隻有構建起一些特定的神經回路,才能正确地控制口腔和舌頭。”
所以,即使是在學習語言的早期階段,也可以嘗試影子跟讀法,借助母語者的發音來做輸出練習。
聊回到輸入,怎麼樣才是一種比較好的輸入方式呢?
首先,“泡腦子”的材料,能調動的感官越多越好。
雪千提示我們,觀察嬰兒是怎麼學語言的:他們會聆聽、模仿大人說話,觀察大人的肢體動作,也會用手去觸摸物體……
雪千表示,我們常會以為孩子學語言會比大人快,但其實按照學習的總時長來說,孩子是遠遠大于成人的。對于孩子來說,某個語法點可能是1000個相似的句子堆疊起來的意識。
“這是學習語言最自然的方式,但中國大部分的小朋友學習外語沒有那麼高的條件,于是跟學母語采取了截然不同的路徑——是在用成年人的方式學外語。”
按照盡可能多地調動感官的邏輯,具有表演形式的語言材料,比如電影,會比單純的錄音效果要好。“當小朋友看到表演的時候,他能知道說這句話的人和周圍的關系,可以從關系中判斷。”
其次,好的輸入應該尋找适合自己水平的内容。如果一篇文章,全篇看不懂或者聽不懂,那麼這樣的“泡腦子”毫無意義。
雪千提到了“可理解的語言輸入”假說。這個假說認為,對輸入材料有大概性的了解,是語言習得的必要條件。不可理解的輸入對于習得者而言,隻是一種噪音。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隻是随便打開一段外語廣播來聽,還稱不上是輸入,前提是能聽懂個大意。輸入材料最好要滿足“i 1”的原則,就是材料隻能比現階段的語言水平稍稍難一點。
另外,雪千認為背單詞是很有必要的,關鍵是怎麼背。
“最好的方式,是在某個特定的語境中看到不會的單詞,就有意識地記下來”雪千表示,脫離語境背單詞,沒有什麼意義,“比如waste和squander,這兩個詞都是‘浪費’,但沒有人會說‘I just squander 50 cents...’,而這些用法隻能通過語境才能真正地吸收。”
雪千說,背單詞,最關鍵的其實是複習機制,“不是說今天10個,明天10個……而是每一天都在背負着前一天的内容往前走”,沒有一個清晰的複習機制,背了等于白背。
有些單詞軟件可以“看圖背單詞”,但雪千對此有些質疑。“圖片的形式,對于桌子、地闆這樣的名詞或許可以,但涉及到一些抽象的概念,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名詞對于一門語言來說,隻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自己的理解,還是根據語境去學單詞比較高效。”
“現在還很流行一些詞根記憶法,用結構性的方式将詞彙串聯起來——這得看每個人不同的認知習慣,我個人沒有嘗試過。”
擁抱“痛苦和折磨”,
眺望廣闊的世界
說了這麼多外語學習的方法論,但對于雪千來說,語言遠遠不止是一種工具——不管是留學還是學習外語,長久以來令他感觸最深的,是一種“痛苦和折磨”。
很多人如果之前了解到雪千,大概都是從他去年年初發布的一個vlog開始的。該視頻在油管、B站等平台上均有數百萬的浏覽量,引發了留學和外語學習群體廣泛的讨論。
雪千vlog截圖
在那個爆火的視頻中,雪千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靜靜訴說,仿佛是在給他這麼多年的留學生涯做總結:
2015年夏天,我在淩晨三點走過在西雅圖最喜歡的書店Magus Books,眼睛一下就被櫥窗後黃色燈光下的一本書吸引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買了這本書,讀完了它。
這本書可能不是我讀過最好的文集,但書名我一直記得,《知性乃道德職責》——這跟學習語言又有什麼關系呢?
學習語言賦予人智力麼?不一定;會講外語是知性的一部分麼?也不盡然。但是知性與掌握外語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它們都使人痛苦。
我說的痛苦,并不是指枯燥乏味的語法和單詞學習,抑或花在追求知識和智慧上的大量時間,甚至,不是這種追求所帶給你的孤獨。
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折磨,是困惑。因為所知越多,與無知的邊界也越大,無知的信念越堅定,新獲得的認同就無助。
如果你學習波斯語,你會發現世界上所有美麗的,不全是你母語裡的作品。薩珊王朝的史詩,并不遜色于唐詩;如果你學習西班牙語,你可能會意識到,你原本認為自己文化裡如此特别的一部分,在其他文化裡有極為相似的東西……
學習一門語言,如果足夠用心,你的一部分會變成操這門語言的部落的一份子……
在視頻中,雪千把這種痛苦稱作“文化的精神分裂”,這也是對他而言,學習外語真正的折磨。那麼,任何一個不是自虐狂的人,為什麼會想要學習外語?
他說,沒錯,學習語言可以在全球化的世界裡提高自己的價值,但更重要的是,“這種折磨是留給那些敢于直視世界的人,是留給那些敢于撇去偏見的人,而不是躲在語言障礙後面,拒絕真正去了解同處于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類,甚至是所謂的敵人。”
在雪千看來,所有對知識的追求,本質上都是一種自虐。學習語言也不例外。但是這種痛苦,“并且可能隻有這種痛苦,能讓我們超越誤解。”
雪千在大學時最喜歡的一家書店
面對面地與雪千交流,一個很直觀的感受就是,他已經習慣了用多種不同的維度、視角思考問題。穿梭于不同的文明與文化之間,驚歎于它們的美麗,也有很有意識地去避免任何先入為主的意見。
外灘君問雪千,學了這麼多語言,這種“文化的精神分裂”不會對身份認同造成沖擊麼?
他說自己剛到美國,是身份認同危機最嚴重的時候,“那時候十多歲,每天夾在一群美國人中間,迫切想找一些令自己最與衆不同的東西,”所以那一段時間,他每天都會讀四書五經,看論語怎麼說,夫子如何如何。微信頭像用的也是《康熙帝讀書像》,個性十足。
但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再談起自己本民族的文化,雪千有種看山還是山的感覺:“我們是世界幾大古老文明裡一個很有特點的存在,有自己美麗的地方,也有一些層面制約了文明的發展……”
“但所有的文明都有自己的特性,我不太需要通過某種太強烈的情感依托,去構建對任何一種文明的認識,或者說從中尋找自我。畢竟,不是我構建了中國,而是中國構建了我,這一點不會改變。”
雪千覺得,對于留學生而言,最好的狀态是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融入當地、尊重和了解當地。他覺得,“隻有一個人真正地在比較深的程度,了解另外一種文化或文明,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的文明。如果你永遠都是活在自己封閉的世界裡,其實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文化長什麼樣子。”
回國以後,他又重拾起古漢語的經典,說“不希望自己的母語被污染,想去重新打磨一下”;但同時,又會每天打開各種語言的新聞,了解拉美的近況,看看日韓的政局。
“地球更小了,也更大了。相同之處和不同之處,都要認識到。”
外灘君之前經常看到一個詞叫“international mind”,在雪千身上,這個詞好像一下子變得瓷實了。
學外語和出國留學,淺有淺法,深有深法。把外語當做一種純粹工具,把留學當做一種純粹跳闆,固然可以。但要說精彩,好像還真避免不了“痛苦與折磨”。
不就正像雪千說的那樣麼——任何對語言或知識的追求,本質都是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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