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夜的眼
圖:來自網絡
注:文中人物為化名。“我”是作者的同事。
前言
劉林是我在緬甸工作時的同事,我們關系不錯,他給我講了自己與一個長沙女人的故事。
1
那個夏夜十二點,長沙橘子洲頭,慧站在岸邊,眺望着月色下的江水,沮喪到極點,痛哭着…
十年前微信剛興起時,慧和我聊的。
當時,她剛發現老公另有新歡,質問老公時,老公竟然大言不慚,說當初和她結婚,就是一個錯誤。
慧說,她沒有跳江的打算,她舍不得一雙女兒,大女兒十歲,小女兒七歲,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會丢下她們不管。
痛哭一場,慧倒是明白了,既然老公要飛,那就由他吧。
慧作了決定,自己一個人将兩個女兒撫養大,同時也不離婚。爸媽當初就不同意她嫁給老公,她不聽勸,裸婚和老公結婚了。
慧告訴我她老公出軌,我問她怎麼辦,她講了她的打算。
我沉默良久。我知道慧的性格和脾氣,當初她結婚的時候,我就勸過她,要她多聽聽父母的意見。
當時慧怒怼我一句:“我為什麼結婚,你不知道麼?”我隻有苦笑。
我知道勸她沒用,但還是希望她決斷一點好,如果沒有挽回的餘地,那就離婚,别為了面子而苦了自己。
我的話也沒起到什麼作用,慧并沒離婚,隻是和老公分居。慧在上班的地方,租了套小房子,一房一廳。
房子裡擺下兩張床,倆女兒各一張。自己則在客廳的沙發上睡。
慧做的是服務行業的領班,為方便照顧女兒,她上長夜班,即下午六點到淩晨二點。
兩個女兒在一個學校讀書,慧每天早上七點半,騎着電動車,送兩孩子上學,再下午五點去接她們。
那時,在長沙做服務行業領班,一個月也就三千塊。每月除開房租水電生活費,也所剩無幾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慧生活的拮據。
2
慧的全名叫文慧,二十多年前,我們在東莞打工時相識。我們一起工作三年。剛認識時,文慧還是個十九歲的年輕姑娘。
她是個愛讀書的人,我愛好文學,買了很多書。她知道後,經常找我借書看,一來二去的,我們就熟悉了。
我們在聊天時,很多看法都是驚人的相似。我對她刮目相看,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對人生有那麼成熟的觀點和理念,真讓人敬佩。
有次和她聊天,她說自己過于成熟,和我是一路人。問我喜不喜歡她這樣的人?其實我早已從過來人的感覺中,察覺到她喜歡我。
實話說,她漂亮大方,思維睿智,樸素又不物質,是個好女孩。
但我不可能答應她,更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我早已成婚,還有兩兒子。雖然我和妻子的感情不是很好,但肩負的責任讓我不能背叛家庭。
還有一點,從我對她的了解中,我感覺她不适合做我妻子,更适合做我妹妹。我告訴文慧,我會待她如親妹妹的。
文慧清楚我的态度後,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熱情,隻是從此閉口不談喜歡我了。
我真希望她叫我“哥”,直到現在,依然沒叫我“哥”。
很多時候,她都是非常突兀地發個信息,問一句“還好麼”,我回應一下,她便開始說她的喜怒哀樂。對我,她從沒有絲毫的隐瞞。
我不知道她把我當成什麼人?藍顔知己,還是心裡的大哥?
她在我手下工作第三年,辭職回了老家。我問她為啥要回家,她說:你又不娶我,我隻好回去嫁人了。
我以為她是說着玩的,故意氣我。不想三個月後,她打電話我,說她已經結婚。
3
婚後的文慧,我們有十年時間,基本上無交集,但還保存着相互的聯系方式。
我從不問她的婚姻狀況如何,也不告訴她我的情況如何。我想,都是成年人,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雖然她曾傾心于我,如今已為人婦,我還是别去打擾她的生活。
人生有幾個十年?而每個十年都會發生一些讓人不可預料的事情。
這個十年中,我和妻子離婚了,多年的聚少離多,讓僅有的那一點念想,慢慢地淡泊了。
微信興起,我和文慧加了微信,卻沒聊什麼,隻互相問了個好。
然後,那晚文慧在橘子洲頭痛哭之夜,給我發了微信。
十年來,我倆第一次長聊,我們聊了以前,聊了婚後生活。當然,她聊到老公出軌,我聊了自己的婚姻。
我發現我倆非常地冷靜,聊着自己,就像說着别人的事情。
在聊的時候,雖然我倆在很多事情上,依然有着同樣的看法和觀點。但我還是覺得,文慧隻适合做我妹妹。
分居後的文慧,有一點令很多女人望塵莫及。她不僅對自己的父母孝順,還對公公婆婆一如既往地尊敬。
每到節假日,都會帶着女兒去看望他們,還要帶些東西過去。
公公婆婆早已知道兒子和兒媳分居,婆婆勸文慧搬回去住,她還可以幫忙照顧孫女。
文慧卻不搭這個茬,自顧自地給婆婆清理房間。
有時,文慧也去爸媽那。她爸媽早已知道她分居的事情,她媽還找過文慧老公讨說法,而那個渣男卻說,你女兒都能接受,關你什麼事?
文慧媽氣得不行,想拉着文慧去起訴離婚,被老伴攔住了。
文慧爸說,女兒孩子都兩個了,她自己會處理好的。文慧媽洩氣了,心疼女兒,于是暗中接濟,時不時地給個幾百塊錢文欣,交待轉給文慧。
這麼多年過去,母女心中的芥蒂早已消融。時間是一味調傷藥,能慢慢把一切都撫平。無形中,文慧和父母的關系近了很多。
4
文慧常找我聊天,我成了她孤獨的傾訴對象,大事小事,心裡心外,都會告訴我。而我,也習慣了她的絮絮叨叨,經常深夜了,還陪着她聊。
在她的唠叨中,我感受到文慧的無奈和艱辛,那顆受傷的心在堅強地前行。
有時候,我時不時地以節假日的名義,發個紅包什麼的。我不敢直接轉錢給她。
記得有一次,她和我聊天時說,那段時間很困難,手上經常沒有一分錢。
我即刻轉給了她兩千元錢,她不但沒接受,還怼了我一頓,說她需要的不是憐憫,不需要人可憐,她會自己撐過去。
她找我聊聊,是把我作為她支撐的精神支柱。
文慧和我什麼都聊,卻從不抱怨和沮喪,說到自己的窘境和心中的落寞,語氣冷靜得讓我心酸。
我在廣東,都能感受到一個女人,在長沙午夜的街頭,急匆匆地行走。那不滅的路燈,将文慧的影子拉得或短小或修長。
生活就在這樣單調重複着艱難前行,我們渴望着平和,但生活卻時不時會出現一些暗流。
文慧女兒懂事和聰明,讀書特用功,成績長期在班級裡都是前幾名,這成了她艱辛前行的動力。
2015年8月,我母親病故,回老家嶽陽辦理母親喪事。喪事結束,我到長沙來看文慧。
我沒有告訴文慧,按照她在微信中聊的,找到她工作的地方。晚上八點,正是她上班的時間。
那是一家比較上檔次的西餐廳,我進去的時候,基本上每台桌都有客人。
我走到廳内角落裡唯一沒坐人的小桌前,點了一杯藍山咖啡和一碟薯條。
聽着舒緩如流水的音樂,我看着服務員來來去去,都沒見到文惠。
應該沒有搞錯呀,我叫來服務員打聽這兒有沒有一個叫文慧的領班?
服務員告訴我慧姐(她們叫文慧“慧姐”)老爸患了肝癌,昨天剛動手術,她請了幾天假去照顧她爸去了。
文慧無兄弟姐妹,爸媽隻她這麼一個女兒,她老爸這麼一病,我想她一定夠嗆。
我接着打聽文慧的情況,那服務員有點遲疑。我說我是文慧十幾年前的同事,這次是專門來看她的。
聽我這麼一說,服務員才沒顧慮,跟我聊起她們的慧姐。
從服務員的叙述中,我得知文慧在店裡威望很高,老闆也很器重她。她的工作态度和管理能力,讓每個人都敬佩。
服務員告訴我,文慧老爸在湘雅醫院住院。
我打的士二十幾分鐘,來到湘雅醫院。在路上,我給文慧發微信,問她在哪?文慧告訴我她老爸剛動手術,她在醫院照顧着。
我問她湘雅醫院的條件,住哪個病區?文慧根本沒想到我在長沙,也就告訴了她爸住的病區。
到她爸住院的病區後,在住院部找護士問到唯一一個姓文的老人,剛動完手術。我料想一定是文慧爸無疑。
當我推開病房門,文慧見到我時,有點呆了。但隻驚訝了幾秒鐘,馬上恢複正常,向一旁和她臉型極相似的老人介紹,我是她多年前的同事,嶽陽人,回來是料理母親後事的。
十多年沒見,我除了佩服她的應變能力之外,更驚異于她的變化。身上穿着廉價的衣服,臉上出現了與年齡不相稱的皺紋。
老人是文慧母親,她和善地向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我也不便解釋,隻說母親喪事料理完了,回廣東順路停一下,看看文慧。
文慧父親剛動完手術,床邊挂杆上挂着藥水,正在輸液。怕影響她父親休息,我壓低聲音問了問她父親的情況,便告辭出來。
文慧送我出來時,聽她母親對她說,今晚不用她來了,她一個人行。末了加了一句:“醫院通知了,明天要交一萬醫療費。”
我感覺到文慧的腳步停了,幾秒鐘後,她趕了上來,和我一道走出醫院。
坐在醫院門口的一個宵夜攤前,我點了幾個夜宵的菜,二瓶啤酒。
雖然十五年末見面,我們卻沒有生疏感,還有不少的默契。而我還是從和她的閑聊中,感受到她的變化。
文慧的性格更加堅韌,但在堅強的背後,略略顯示性格的偏執。一個分居女人,獨自帶着兩個孩子,十五年的艱辛生活,孤獨歲月,會讓一個女人思維的轉變,對世界看法有所不同。
我們邊吃邊聊,我問起她兩個女兒,她眼裡鮮豔極了,神情愉悅和開心,眼角的皺紋淡了很多。
聊了一個多小時,她說擔心她爸媽,得去醫院守着。我想到她媽說的一萬塊錢的醫療費,想問她有沒有。張了張嘴,我沒問出來。
5
第二天早上九點鐘,文慧打電話我,問我什麼時候走?我說下午四點的高鐵。她頓了頓說,中午請我吃飯,她現在去接兩個女兒。
九點半鐘,我去到醫院收費處,報了文慧父親的病房号和名字(昨晚我看了她父親的病曆本),轉了兩萬作醫療費。
那收費的小姑娘問我是誰,我說是文慧的表哥。
十一點,文慧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吃飯的酒店,還發了個定位。
從賓館下來順着定位,走了七八分鐘,到了吃飯的酒店。文慧告訴我,她定的是“嶽陽”包房。
服務員将我引到寫有“嶽陽”兩字的包房前,敲了敲門,然後将門推開。包房内隻有三個人,文慧和她的l兩個女兒。
我打量了一下,倆個女兒和文慧還真象,活脫脫倒出來的相同人兒。
文慧讓文欣和文悅叫我伯伯,她倆都很懂事,十五歲的文欣出落成大姑娘,對人彬彬有禮,文悅也不錯,“伯伯”喊的毫不扭扭捏捏。
吃飯時,文慧從包裡拿出一疊錢,放在我面前說感謝我,但她不想花我的錢,再難她能撐過去,另外那一萬,過些時候再轉給我。
我知道她脾氣,看着那疊錢,我沒出聲。
飯吃完的時候,趁着文慧出去買單,我問文欣她媽哪來的錢?文欣告訴我,是她媽向同事打電話借的。
文慧買單回來,我對她說,我想去看看她的家。文慧明顯有點不自在,沉默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來到文慧的租房,我心裡不是滋味。家裡簡陋極了,客廳除一台脫皮的沙發外,隻剩個小桌子,應有的家具都沒有。
倆女兒的房裡也簡陋,靠牆有個不繡鋼架子,上面挂滿娘仨的衣服。
文慧尴尬地将我讓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水給我。她自嘲說她在這裡租了十幾年,生出感情來了,有好的位置她還不想搬。
走的時候,趁文慧沒注意,我将那一萬元放在沙發的角落裡。
回到廣東沒多久,文慧将那二萬元醫藥費,用手機轉給了我。
6
2017年我開廠虧了錢,為了還債,通過朋友,在緬甸找了個工作。
在國外工作期間,和文慧聊天一樣頻繁。文欣已讀大學,文悅也上了高中。我真佩服她的堅強。
那次在長沙見面,我加了文欣的微信,我不時地轉點錢給文欣零用,還問到她媽的情況。
她告訴我,在她讀高中時,好幾次晚上起來上廁所,她媽蜷縮在沙發上睡,眼角殘存着淚痕。
文欣說,她媽好辛苦,這一切都是她爸害的。
我對文欣說大人的事别摻和,以後工作了,一定要對媽孝順。
2021年6月,疫情令工廠訂單驟減,工廠暫停。回國隔離一個月後,我沒有找工作,想休息一段時間。
8月的一天,文慧要我去長沙,說想和我聚聚,見一面。
彼時正是株洲市鬧疫情的時候,長沙也草木皆兵,我沒猶豫,冒着疫情的風險,來了長沙。
這次見面,四十歲的文慧精神容貌,同幾年前我們見面,好了許多。這次見面,文慧讓我略感生疏。
直到我倆吃飯時,文慧講出藏了多年的隐秘,我才清楚那種陌生感的由來。
文慧說,她多年前從東莞回來,一直就沉浸在對我的眷戀中,後來她賭氣結婚,她也沒能忘了我。
因老公出軌和我聊天的那個晚上,知道我也離婚了,她很想去找我。可孩子的牽絆,讓她放棄了。
幾年前,她父親病重,我去看她,她以為我是找她結緣的。直到我離開,她發覺我還是沒有那個意思。她很想和我敞開聊一下,多年的自尊讓她無法開口。
而她,也終于明白,自己自始至終都處在極度的單戀之中。
明白過來後,她開始了個人感情的自我救贖。
堅強面對生活,做自己生活的救贖者;檢讨這麼多年的情感,做情感的救贖者。
說完這些,她長籲一口氣說,文欣大學剛畢業,文悅也上了大學,我的責任也已盡到。
文慧伸出手,将手掌合在我的掌心裡說,謝謝你對文欣的資助,她一定會還你恩情的。
文慧用力地握着我的手說,謝謝你,我終于走出愛你的桎梏。
今年三月,公司重開,我又來到緬甸工作。
四月,文慧告訴我,她去法院申請離婚,法院很快進行判決。文慧如願拿到離婚證。
前些日子,她告訴我,她接受了同事的追求。她說,女兒們都長大了,她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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