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春節假期還有3天,打工的你已經将一年的勞累壓縮成了數據和圖表,上學的你已經完成期末考試和論文。但是,當你面對十幾頁年度總結ppt,卻很難不被一個想法偷襲:“這一年,我到底忙活了個啥?”
根據《2020大衆心理健康洞察報告》統計,有超過80%受訪者表示遭受過抑郁、焦慮等情緒。同時,有超半數的受訪者在自信心、信任感、職涯規劃等個人成長方面也體會到了困擾。
也就是,太累了,且累得很無厘頭。
aka “沒人關心你”
韓炳哲在《倦怠社會》中寫道, 現在的我們處于功績社會中,主導的動作不再是“應當”,而是“能夠”。你能夠帶來多少效益,能成就多大的事業,決定權似乎在個人。然而,以“生産最大化”為主旨的社會集體無意識卻在無限地推進人的極限:你可以再好一點,再多做一點,達不到理想效果是因為你不夠努力。
被 “不完美的自己”甚至是“無法愛自己”的情緒困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尋求“身心靈”方面的幫助。
最大比例的受訪者少數時候覺得在工作中
完成了有價值的事。/《2020大衆心理健康洞察報告》
人生教練、正念冥想、圈圈體驗、夢境劇場……這些聽起來有些玄乎的療愈方式,究竟是怎麼操作的?短短幾個小時的工作坊,真的能給人帶來“療愈”嗎?當人們在尋求療愈時,究竟想得到什麼?帶着這些疑問,我們和三位療愈帶領者以及一位參與過療愈活動的心理咨詢師聊了聊,來看看五花八門的工作坊的背後,到底反映了怎樣的人的困境。
#01“生活不止眼前這樣”
在療愈領域從業了十數年、曾擔任蓋洛普中國區優勢培訓負責人的沐心認為,與大家的刻闆印象不同,療愈并不是不接地氣、觸不可及的體驗,也不是一定要有痛徹心扉的經曆才需要。它其實和日常生活中的情緒感受息息相關,也可以很輕,很簡單,很愉悅。
沐心和她以對話為主要形式的療愈工作坊。
/受訪者提供
如何更好地與他人、與自己相處,是療愈中的重要課題。社恐、不知道如何表達、害怕說錯話、 甯願獨自硬撐着也不敢向他人尋求幫助...... 人際交往中的磕磕絆絆,可能很早就埋下了種子。
沐心認為,以人的構造來說,在0至7歲的時間裡,潛意識中關于關系的基本編程就形成了。在成人的關系和情感體驗中,這些潛意識中曾經形成的創傷模式會不停地重複。療愈就是創造一種和你原有的認知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體驗。當這個體驗發生,你感受到另一種可能性時,療愈就發生了,你也因而獲得了更多的選擇和内在的自由。
很多痛苦,來自與自己的失聯。/《療愈心中的傷口》
沐心記得,自己第一次進行心理咨詢時大概18歲,當時正和家人處在一種持續且瀕臨爆發的緊張關系中。
她的媽媽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兒 ‘有問題’,帶她去見了一位心理咨詢師。整個咨詢的場景非常不安全,每當對方說出任何和肯定相關的語言,都會被媽媽用一如既往的攻擊方式反駁回去。
當時咨詢師說了一句話,沐心直到現在都難忘。她說, 這個孩子在這種家庭中長大,還能活着,沒有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作為家人應該很感激了。
“這就像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告訴我,我過得很不容易,我不是瘋子。這是過去十幾年裡從未有過的。”
圖/《療愈心中的傷口》
沐心後來走上身心靈療愈的道路,很大的原因是想要自救。在她看來, 療愈給了人一個生命自我重塑的可能性,它像是一個補償性的體驗,告訴你,生活不止是眼前這樣,其實你還有很多選擇。
#02當傷口和裂縫中長出芽
擅長用歌聲、夢境劇場和大地曼陀羅等藝術形式進行療愈的大河,也是一位自救型選手。她認為,療愈就像是從傷口和裂縫裡長出芽的過程,它把人從無意義的外部規則和裹挾中解放出來,使我們重新回到自然的時間體系和生命體系中去。
夢境劇場是以夢境為劇本的心理劇,
參與者通過扮演夢境裡的角色, 來整合人格碎片,
是一種結合了戲劇療愈與釋夢的療愈技術。 /受訪者提供
在大河的家庭裡,父親是個權威的存在。大學畢業後,她就由父親安排進了報社。枯坐在電腦前,她經常陷入寫不出稿的痛苦和無法按時交稿的愧疚中。
“就像是一隻豹子被塞進了一個小小的抽屜裡,但你并不知道自己是一隻豹子,從沒見過豹子,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充滿野性的動物。”
與此同時,大河還進入了一段伴随着家暴的扭曲婚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走不出創傷性應激障礙,仿佛切斷了和整個世界的關系,無依無靠,四處飄零。
大河形容那時的自己,就像毛蟲把自己封藏進蛹裡,破壞掉原本的身體結構。而療愈就像是在重組自己的身體,蓄積生命的力量,等到準備充足時,再破繭而出,飛向更廣闊的世界。
大河的畫作。/受訪者提供
在繭中的時光裡,大河接受了很多從身體層面入手的治療。她覺得,不管是催眠還是全息呼吸,都是透過特殊的技法,譬如深入而強烈的呼吸,使身體進入一種非常态,從而感知更多潛意識的信息,向内心更深處探索 。 身體内部的很多記憶、創傷會漸漸浮現出來,我們也得以了解,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麼。
在迄今為止33年的生命中,大河經曆了兩次破壞和重建的過程。在第二次坍塌後,她搬到了杭州的農村。看到農民們按照天地的時節播種,植物深深地将根紮進土壤裡,和大自然的脈絡完全連接在一起,她強烈感覺到,形而上的思考、與身體分離的工作,好像是很飄渺的存在。
繪畫和歌唱開始進入大河的生活,她用超越言語的形式,重新連接起了破碎的身心。“身體和意識流動起來後,我的身體終于能承載和消化自己的傷痛,也更懂得如何照顧自己、表達自己。“
大河的畫作。/受訪者提供
在當下,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去直面傷痛,敞開去聊心理上的問題。大河認為,這個現象的背後,體現着集體潛意識的改變。
“我們的集體潛意識裡有一種‘我沒問題‘的暗示,因為如果‘我有問題’,就是弱小的,就會被傷害。源于一種民族的堅韌性,我們會選擇(通常是無意識地)将傷口暫時隐藏起來,通過向外構建社會身份,用資源和關系來證明自己,以緩解深處的生存焦慮。“
直面傷口,是進行療愈的關鍵一步。大河認為,當下的我們正在漸漸蓄積力量,當有足夠的準備去重新面對曆史創傷、去彌合‘構建的形象’和‘内心真實的感受’之間出現的裂縫時,療愈就發生了。
曼陀羅是用畫筆讓内在能量化作色彩,流動到一個圓形裡呈現出心靈的圖騰。
大地曼陀羅是以自然元素作為色彩,把自己的身體當作畫筆的曼陀羅。 /受訪者提供
#03“在他人眼中看見自己”
不同于沐心和大河注重“創傷修複”的療愈手法,圈圈CirclingChina的帶領人塔拉拉遵循的則是“關注當下”的原則。她認為, 療愈就是和當下的真實連接。
用一句話來概括Circling,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在眼神和語言的交換中,照見所有的感受和想法。”它像是一場團體的冥想,不分享故事,不下判斷,鼓勵參與者說出此時此刻自身的感受,也鼓勵大家在一對一的注視中,說出你眼中的他人的樣子。
circling體驗現場。/受訪者提供
在成為帶領人之前,塔拉拉曾經在壓力值數一數二的互聯網行業工作。每天承受着撲面而來的海量信息,在一片混沌感中,她很想給自己的生活創造一片甯靜之地,學習如何生活在當下。
從學習古典瑜伽開始,塔拉拉對向内探索産生了很大的興趣。後來接觸到圈圈,她意識到,原來療愈不隻是一個人的行為,它也可以發生在團體的關系中。
塔拉拉記得,最深刻的一次體驗,是和一位夥伴做一對一照見。那時的她處在有創傷的情況下,其實是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和情緒的。對面的夥伴緩慢地說出他看到的塔拉拉的樣子,塔拉拉也漸漸和自己的身體重新連接。緊張、放松、疼痛、酸脹,這些感覺重新出現。
“在對方的眼神和話語裡,我感覺自己被關注、被關懷了,療愈也就在那一刻發生。”
圖/受訪者提供
尼采在《偶像的黃昏》中強調過觀看的重要性。學習觀看意味着“使眼睛适應于甯靜、耐性,使自己接近于自身。” 換言之, 觀看應當是專注且真誠的,它不再“臣服于外在的刺激”,懂得觀看的主體能夠自主控制注意力的傾注對象,也懂得如何用專注的目光找回内心的甯靜。
“圈圈話語”裡常提到的“看見即療愈”,可以理解為一種用純淨的注意力來關懷自己和他人的過程。在這一個小時裡,隻是感受在當下這個圈圈裡的發生,參與者也得以在一個安全的空間去細細體會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在這個恐懼和悲傷甚至來不及顯現的快節奏社會,拿出一段時間,單純地觀看自己,觀看他人,聽起來很奢侈,但它帶來的療愈效果很是直接:就像當你感到傷心時,有人看出了你的難過,并真誠地詢問你,需要支持嗎?
圖/《四重奏》
#04療愈工作坊,真的有用嗎?
身心靈療愈常常面臨這樣一條質疑:“總是強調 ‘感覺’ 這樣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難道不是想跨過複雜的理性分析,走一條自欺欺人的捷徑嗎?”
可以看出,在這個注重速度和效果的功績社會裡,一切可視化的、可步步溯源的事物,似乎要高于那些循序漸進的、發生在個體内心層面的活動。
是的,人的感覺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它可能是一瞬間的閃現,也可能是長期蟄伏的、帶有導向的情緒。但它不像一座大樓,一定有完結的形态。它甚至不需要展現給任何人看,身心靈層面的療愈更多地是對自己的關懷。
不需要證明給任何人看。/《四重奏》
接觸身心靈療愈十數年的陳喻翌是一位心理咨詢師,她認為,身心靈療愈和心理咨詢的起點都是對自己的身體和情緒的好奇,終點都是回到 “我如何更好地生活”這個樸素的問題。
如果說心理咨詢是以詢問、分析為切口,那麼例如接觸即興、呼吸療愈、繪畫這樣的形式就更多地是從言語難以表達的身體層面切入。“療愈帶給我的,是覺知當下的能力。即使在情緒沸騰的當口,我也能停下來,穿透情緒本身,去探究為什麼會憤怒,為什麼會煩躁,從而減輕對自己和他人的傷害。”
就像不會有“健康了”這樣的的描述,我們時時刻刻都在尋求着身心内外的平衡。塔拉拉認為, 療愈隻是一個動作,一個通道,它不是一雙施加控制的手。甚至在某種層面,它像是一種遊戲,“停止了執意的抓取”,僅僅是幫助人回歸純粹的現在。
心靈的療愈,也許就是每個人都能活出自己的自由。
/《療愈心中的傷口》
不久前邁出了從被療愈者到療愈帶領人這一步的大河,鼓勵我們用整個生命去體驗自己的可能性:“理論在很大程度上是安全的,因為它基于前人總結的智慧。當然,對一些人來說,學習理論、進行思辨就是生命的途徑,但對于我,體驗龐大而莫測的生命本身才是。”
做過十幾年身心靈療愈師的沐心,現在開始了自傳體小說的寫作。 比起用某一種療愈的技術和方式去幫助和改變誰,現在的她想要用一種更接地氣的方式,讓大家隻是通過了解她炙熱生命經曆本身,就獲得一種生命的力量和療愈。
換言之,短短幾小時的療愈工作坊,并不能使人體會到“打通任督二脈”的神奇效果,它更像是一次提案,或是一種沉浸式的實驗舞台。未來如何,需要漫長的實踐,艱難程度不會多也不會少。
你就是你,沒什麼好不好的。/《四重奏》
療愈就像是一個轉角,有的人經過之後,看到了更寬廣的前路,也看到了更透明的自己。覺察、接納和行動,承認自己的脆弱,想哭的時候盡情地哭,用更友好的态度對待自己,其實生活也不必那麼累。
參考資料:
[1] 倦怠社會/韓炳哲
[2] 偶像的黃昏/尼采
[3] 2020大衆心理健康洞察報告/ 簡單心理
[4] 心理咨詢就是“安慰”和“聊天”?/人民政協報
[5] 心靈探索與重塑自我的産業與迷思:由年輕投資人培訓中意外離世想到的 / 界面新聞
[6] 文藝女青年人到中年為何愛靈修。/澎湃新聞
END
出品 丨 生活方式研究院
撰文 丨 桑榆
設計 丨 歐陽波比
封面圖來自《百元之戀》 Banner來自《蜂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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