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鄭雲龍近日接受了《新周刊》專訪。 /受訪者供圖
20多年前,小鄭雲龍牽着爸爸媽媽的手,遊進青島海水裡;10多年前,少年鄭雲龍盼望的暑假終于到來,海邊每天都有他的身影。
大海之于鄭雲龍,象征着故鄉,象征着内心深處的愛與向往。他已經有段時間沒看過大海了。
最近,他基本都在北京,全情投入舞台劇《弗蘭肯斯坦》中文版(下文簡稱“弗劇中文版”)的創作,分飾“人形生物”(下文簡稱“人形”)和維克多·弗蘭肯斯坦(下文簡稱“維克多”)兩角。
早從幾年前開始,鄭雲龍就不再僅僅是音樂劇演員了。
關于自己的過去,這位話不多的受訪對象也許隻在個别場合講述過,次數寥寥無幾。但這珍貴的素材卻像一口小而深的油井,令對他好奇的人“趨之若鹜”,恨不能開墾個底朝天,再變着花樣利用個遍。
但面對老問題,他依舊跳過,對于無須展開的問題,他依然惜字如金。
然而,在表演中,鄭雲龍全然是另一副模樣。張弛有度的情緒從他濃郁的五官和纖長的身形中不吝表達地、悲欣跌宕地流露出來。
在表演中,鄭雲龍全然是另一副模樣。/微博@深圳濱海藝術中心
一點點去找
與其說鄭雲龍在這兩種模樣之間找尋真實的自己,不如說他在琢磨一種能令自己舒服的處世方式。雖然他曾表示希望能做到盡量不讓人生厭,但其實他從沒有為了取悅他人而違背本心。
鄭雲龍有些神秘,他把日常的自己保護得很好。比起“你私下裡什麼樣”,他更願意談談自己的作品和角色。
最近三四個月,弗劇中文版及角色人形是他的話題中心。他告訴我們,自己變身人形需要化大約3小時的妝。
在舞台劇《弗蘭肯斯坦》中文版中,鄭雲龍變身人形需要化大約3小時的妝。/舞台劇《弗蘭肯斯坦》中文版劇照
這段時間裡,他不是單純地等待。他的主要對手戲演員是王茂蕾和闫楠,每次化完妝他們都會來對台詞——他們飾演的維克多造型要簡單很多。
說到台詞,人形堪稱麻煩制造機。為了展示他外化的“非人”一面,他的台詞發聲必須“非人化”。鄭雲龍為此反複嘗試,頭一回在家練習時竟失了聲,“啞了兩天說不出話來”。
“我覺得這不行,”他皺起眉頭,“然後再一點點找。”
衆所周知,鄭雲龍是音樂劇演員出身。多年的歌唱經驗鍛造了他獨特的音色,它使無數觀衆為之傾倒,同時也形成了難以改變的習慣。
所以“一點點找”的過程不可能一帆風順,鄭雲龍必須為《弗蘭肯斯坦》打破習慣,用對方法并勤加練習,“因為這台詞強度太大了,那方法怎麼形成?就是不斷去找”。
舞台劇《弗蘭肯斯坦》中,鄭雲龍将人形生物的複雜性演繹得淋漓盡緻。 /受訪者供圖
通往角色之路道阻且長,起點甚至早于他在試練中失聲的時刻。那是2020年,他觀看了NT Live話劇《弗蘭肯斯坦》的演出視頻。
“這一版的形式很新穎,整個制作也非常精良,然後演員也非常好,是兩個角色互換交替的,這種诠釋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鄭雲龍那時想,如果這部經典劇目有中文版,他一定要做一次嘗試,尋求突破。幾個月後,弗劇中文版的出演邀約翩然而至,他自然做不出搖頭的動作,即使在不同場次分飾兩角意味着巨大的挑戰。
出品方很快便跟他約定好演出計劃。怎料在接下來近兩年的時間裡,“計劃不停被打亂,時間不停被更改”,他甚至一度以為要跟這部戲失之交臂了。
盡管困難重重,但項目組和主創成員無一人動搖或放棄。大家達成默契,利用等待的日子繼續籌備工作。
音樂劇《阿加莎》。
去年年底,弗劇中文版發布概念海報。彼時,人們看到鄭雲龍奔波于音樂劇《阿加莎》的舞台及其他工作場合。在大家看不到的時間裡,他則在為人形和維克多做準備。
弗劇中文版劇組亦如是。經過上上下下的堅持和努力,由來自英國的多米尼克·德羅姆古爾和來自中國的李任共同執導的形式得到保留。今年春天,這艘“怪奇之艦”悄然起錨。
作為瑪麗·雪萊的代表作,《弗蘭肯斯坦》曾被來自不同國家的文藝創作者,以短片、電影、戲劇等形式進行呈現,許多中國人對它并不陌生,且有各自的印象和理解。
鄭雲龍是通過電影認識這部作品的。他當時尚未走上演藝道路,隻覺得影片有些恐怖色彩,“人造人”的怪奇經曆既震撼,又能滿足他的好奇心、激發他的想象力。
電影《科學怪人》劇照。
然而,故事所處的時代及當時的歐洲社會氛圍,仍是遠離國人生活和認知的模糊概念,弗劇中文版的主創團隊一直在找尋能激發大家共鳴的點。
在此期間,鄭雲龍更多地傾聽與記錄。他把聽到、記下的内容消化掉,吸收好,轉化成诠釋角色的能量。待到春歇夏至,他終于帶着這股能量踏進排練廳。
“沒事就練”
那是一間開闊的,擺着桌子、椅子和道具的排練廳。演員的聲音、導演的聲音、道具相碰的聲音,在這個情緒濃稠的空間裡回蕩。
鄭雲龍的聲音穿行其間。他歪着肩膀,歪着嘴巴,歪着手指——那是作為人形生物的他,一個相較于飾演維克多時的模樣,更多被花絮照攝影師聚焦的他。
飾演人形的時候,鄭雲龍身側的維克多有時是王茂蕾,有時是闫楠;飾演維克多的時候,跟他對戲的人形基本由闫楠來演。同時,袁弘飾演的人形也會跟王茂蕾和闫楠飾演的維克多對戲。
相對而言,人形的表演難點更多,因此鄭雲龍和闫楠為這個角色傾注的時間更多。/受訪者供圖
這種編排實在有些燒腦。鄭雲龍坦言:“每個演員的表演習慣和方法不太一樣,每個人的理解也不一樣。(我們)有大量的對手戲,而且每場對手戲都很長,所以這個形式需要相互去适應。”
相對而言,人形的表演難點更多,因此鄭雲龍和闫楠為這個角色傾注的時間更多。
“這是一個在劇本裡面沒有任何顔色的角色,你會把所有心思、所有設計、所有展現力全加在裡面。但任何一個演員又當然不可能把一個角色演得這麼滿,所以到排練節點的時候,可能需要把人形這個角色給簡單化。”
距離首演還剩半個多月的時候,鄭雲龍和闫楠開始進入維克多的排練。多米尼克認為,這是他們切換排練角色的最佳時間節點。
鄭雲龍深以為然:“簡化(人形)的時候,去排一排維克多,可能會給人形帶來一些新的設計和新的想法。”
6月中旬,鄭雲龍曬出幾張排練照。劇組大合影裡,他站在溜邊的位置,雙手搭着李任的雙肩,笑得燦爛。
劇組大合影裡,他站在溜邊的位置,雙手搭着李任的雙肩,笑得燦爛。/微博@鄭雲龍DL
大約3年前,鄭雲龍在李任執導的話劇《德齡與慈禧》中飾演光緒,兩人結為好友。再度合作,他們從彼此的熟悉與默契中獲益,“我們對很多東西的理解和理念相近,所以比較順利”。
李任眼中的鄭雲龍在舞台上無比靈動:“他能夠瞬間捕捉到舞台上的、可能在排練當中沒有的信息,迅速将它放大。所以他每一場(演出)在不同的時刻,能夠有不同的變化,而且這個變化一定會讓你覺得特别舒服。”
在整部舞台劇的開場,人形角色有一段時長近半小時的純肢體獨角戲,“這裡一是需要體力,二是需要你的身體技能達到這樣的要求,所以前期也做了很多準備,健身是第一位”。
所謂勤能補拙,自認不夠強壯的鄭雲龍從虎年春節後啟動體能和力量訓練。起初他自己在家練,因為方法不夠科學,還把腰給練傷了。
所謂勤能補拙,自認不夠強壯的鄭雲龍從虎年春節後啟動體能和力量訓練。/微博@弗蘭肯斯坦中文版
進組後,演員們有了科學的體能訓練指導。鄭雲龍每天排練之前會先去做康複,然後在排練廳“沒事就練”。
李任感慨地說:“他是一個極其敬業和用功的演員。我們經常加班,他練得渾身是傷,這就是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跟排練廳相比,承載首演的北京保利劇院舞台長度多了将近4倍,“也就是說我們所有的路線要長最少4倍的距離,我們的體力要多付出4倍”。
鄭雲龍指出,任何一部戲劇從排練廳進入舞台後,都要經過巨大改動。對演員來說,體力和注意力的消耗,時刻牽制着他們的表演。
《弗蘭肯斯坦》中文版劇照。/微博@弗蘭肯斯坦中文版
“我記得第一次聯排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感覺——對我來說,根本顧不上什麼刻畫人物,就是在煎熬,太累了!出汗出得人都是懵的,感覺整個衣服都在滴水。”
“不告訴你”
關于人形帶給他的“累”,鄭雲龍隻在演出前表達過這麼一次。北京保利劇院的演出場次結束之後再坐下來聊天,他的話似乎更少了,仿佛每個表情都在說“放我去休息吧”。
戲劇的确耗費體力,在演出前後采訪主創,也的确是一個叨擾人卻不得已的做法。面對鄭雲龍這樣的采訪對象,觀察和感受,或許比言語的輸出更有效。
鄭雲龍眼睛很大,乍一看不太符合“三庭五眼”的标準,但也沒有三星堆青銅像那麼誇張;他常常笑着,會心地、客氣地、無奈地、閑散地。他像遊離在這個空間之外,随時會消失似的。
鄭雲龍有些神秘,他把日常的自己保護得很好。 /受訪者供圖
話少與遊離,不代表怕生,何況是處在一個每項工作都會遇到陌生人的職場裡。相反地,對他來說,這種工作性質反而利于交友,“我所有的朋友基本都是隻有工作的時候會有機會交到”。
譬如袁弘、王茂蕾、闫楠這三位“哥哥”,鄭雲龍說:“這次我特别開心和榮幸跟他們在一起完成演出,因為他們有太多優點、太多我不會的東西需要我去學習。”
休息的時候,他們不論聊什麼話題,最後都會繞回這部戲上,不厭其煩,“因為心思全都放在這上面,我們太想做一個好作品”。友誼就這樣建立起來。
走下舞台、走進生活,鄭雲龍是很“宅”的。宅着都做些什麼呢?他說“不告訴你”,反正自己的性格“比較無聊”,好像沒什麼有趣的故事可講——朋友們眼中的他可不是這樣。
鄭雲龍旅遊照。/微博@鄭雲龍DL
《柳浪聞莺》的導演戴玮說他非常自律、性格鮮明,演員朋友們說他是個開心果……但他判定自己是一個無趣的人,歪着腦袋留下一句:“那這我也沒辦法。”
我沒有見過他在所謂的成名節點前生活中的樣子,便也無法判斷他現在的狀态有沒有“自我保護”的可能性,但至少可以推測,他心底一直埋着異常堅定而倔強的種子,甚至有點叛逆。
從音樂劇到話劇,再到演唱會和影視,鄭雲龍的路越走越寬,而志向卻始終如一:所有表演類型裡,還是音樂劇最舒服;不同的角色類型裡,還是喜歡跟自己差别大的,因為演起來更過瘾。
演員在表演中的感受,有時候也像鄭雲龍在戲裡戲外給人的反差感那樣,熱鬧與孤獨就在一線之間。
總的來說,他覺得自己在舞台上不會有孤獨感,而這不會影響他刻畫孤獨的角色。兩種狀态談不上沖不沖突,“表演孤獨是我的工作,跟我本人是什麼樣沒有任何關系”。
舞台劇《弗蘭肯斯坦》劇照。/微博@鄭雲龍DL
眼下,弗劇中文版的巡演仍在繼續,有鄭雲龍演出的場次的門票異常搶手。更高的關注度給他帶去更大的壓力,他對自己的要求也随之升高,“我做東西會越來越認真,希望自己越來越好”。
說完這句話,鄭雲龍從我們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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